胡奶奶虽然有重孙女儿秀秀,半大队,还是按照五保户的标准对待她。所以胡奶奶吃的基本上是返销粮,不知道在仓库里头到底摆了多久了,玉米面自然也不香。
小秋大夫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由得感慨现在的粮食主要作用大概是为了储备吧。
她端着大海碗跟助产士回产房,两人坐在小办公室里头慢慢吃午饭。
这样就是突然间有大肚子来,他们也能随时放下勺子,出去应对。
余秋干掉了大半碗玉米面糊糊的时候,隔着一堵墙,突然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我晓得你心里头有人,我不怪你。”
听嗓音,应该是那个在厕所里生孩子的产妇秀云的丈夫。
妈呀,这个话题实在太劲爆了,有人出轨了!
余秋差点没被自己嘴巴里的玉米面糊糊呛到,她转过脸,朝着助产士眨巴眼睛。
因为秀云的情况比较严重,为了方便随时处理,先前余秋特地将她安排到产房隔壁的病房。
可没想到,公社卫生院的隔音条件居然如此之差。隔壁这两口子明明没有高门大嗓的说话,他们这边竟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真没想听人家的隐私。
助产士也是一脸尴尬,要是其他同事在边上也就算了,小秋还是个小娃娃呢,怎么能听这种夫妻间的私密话?
她只能摸摸鼻子扭过头去,翻看分娩登记本,待看到秀云的分娩信息时,她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口气。
哎哟喂,这个尴尬了,别看那男人不起眼,居然是粮管所的干部。
余秋也有印象,其他科的病人未必要关注这些,但产科肯定要将夫妻双方的身份职业都问清楚。
听这丈夫的口气,该不会是在兴师问罪,怀疑自己是不是喜当爹吧?
余秋立刻紧张起来,经历了那对又是捅刀子又是喝农药的夫妻之后,她真是怕了狗血八卦家事。
要命啊,他们要是来那么一出的话,以卫生院现有的条件,那基本上就是等死的命,而且也不用等多久,很快就会嗝屁。
更让余秋害怕的话还在后头呢,隔壁房间的男人又开了口,语气说不出的落寞:“我晓得我跟他不能比,他是战斗英雄,是先进,是被首长点名表扬过的,当然不一样。我就是个大头兵,不过叫硫酸烧了半张脸,所以勉强算是立了功而已。”
余秋真是要跳起来了,怎么又是个兵?难不成这是个转业的退伍军人?
要命啊,眼下的一切简直就是县医院事件的翻版。
她急得不行,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态恶化发展。
助产士在边上也惶惶然
她倒是没有经历像余秋看到的那种恶□□件,她就害怕这两口子会在医院里头闹腾起来。
这会儿医院人手不足,他们要是又打又杀的,到时候按不住,可不得捅娄子?
两人都竖起了耳朵,小心翼翼地听隔壁动静,万一有什么不好,他们还可以将事态摁在发展的萌芽状态。
退伍军人的心情似乎十分低落,他正在夸奖自己的那位情敌:“我不像他那样勇敢,当通讯兵的时候碰上电线断了就拿手攥住断线的一端,牙齿咬住,让军区领导的指示通过他的身体传到部队。你就是那个时候爱上他的吧。”
退伍军人的声音低沉而悲怆,余秋却没有心思沉湎在他的爱情悲剧中,她就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让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传达领导的指示?
妈呀,这是在说黑色讽刺幽默剧吗?这怎么可能?人体是导体,直接就被电糊了,还传递个屁消息。这种情况下还能事后被评为战斗英雄,然后作为先进典型人物在全军区宣讲?
余秋只能庆幸,这个军区没有被派去打仗。否则就凭军区领导这脑袋瓜子,也就是赌枪眼的命。
病房里头的夫妻似乎却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的地方,当丈夫的人还在述说着自己的悲凉:“他是高大英俊的战斗英雄,我不过是个可怜的丑八怪。如果不是政委一直给你做思想工作的话,你也不会点头答应嫁给我吧。你是学主席思想的积极分子,又是革委会的干部,本来应该前程远大的。”
余秋跟助产士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到底应该更加同情谁一些。
疑似戴了绿帽子的丈夫固然可怜,服从组织安排的妻子也未必不悲凉啊。
都说人看脸肤浅,脸丑不是丑,魂丑才是丑。可说实在的,一见钟情看的就是脸。不说爱如珍宝吧,最起码不能讨厌对方的脸。
否则一看到这个人,生理上就产生厌恶反感的情绪,还怎么可能爱上对方。
这位女干部自身条件也不差,完全可以好好挑一挑自己的伴侣,结果被这么硬生生地拉郎配了,心里头不起疙瘩才怪呢。
所谓的政委说服,表面上看着民主,可实际上不服从组织安排的话,等待着女干部的究竟是什么命运,大家心知肚明。
门外响起护士的喊声:“小秋,你去一趟楼下,王医生找你请求会诊。”
余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今儿到底中了什么邪?卫生院的生意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真是吃顿饭都不安生。
助产士也咬牙:“又要有人生了吗?真是要命。”
“不管了,我过去再说。”
这会儿就是想打电话问清楚也没用,估计医生护士都忙着顾不上接。
余秋匆匆忙忙又往嘴里头塞了一口玉米糊糊,抓起个产包,连走带跑地出了产房门。
门一开,她就撞上那位秀云的丈夫。
看到对方疤痕交错的脸,余秋赶紧侧过头,匆匆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往外头走。
艾斯美拉达不爱卡西莫多是正常的,人类本身就是肤浅的生物。
如自己这般在疤痕方面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看到这位退伍军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忍不住挪开眼睛,何况那位年轻娇美要跟他朝夕相对的妻子呢。
这回产妇丈夫没有拉着医生说话,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只冲余秋点点头。
余秋行到护士站的时候,拉着值班护士小声交代,一定要密切关注秀云跟她的丈夫,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喊人。
护士奇怪:“怎么啦?他丈夫身体也不好?”
余秋又不好细说,只能苦笑着摆摆手,自己先下去看病人了。
走到妇产科病区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这个男人。
瞧见男人高大却微微弓着腰的身形,余秋突然间对他充满了同情。
人类的感情是最不可琢磨的,强扭的瓜不甜。
也许这位退伍军人当初眼界不是那么的高,非要相中了娇美秀气的女干部当妻子,还让政委去做对方的思想工作,也许他还有机会收获一份平凡简单的感情。
他在挑妻子的时候,妻子也在挑他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篮子里、半小小、张东子 10瓶;odile 2瓶;琴、雨革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怕你害相思
余秋抱着产包冲到急诊诊疗室时, 一见躺在床上的病人, 立刻掉头就走。
呵,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公鸡生蛋,男男生子,这年头男病人也找妇产科会诊了。
王医生满头大汗地抬起头, 赶紧喊住余秋:“快,你过来帮个忙。”
他手一挪开, 余秋才注意到, 躺在床上的老爷子正在往外吐血。
也是诊疗室里头的机会实在太过于复杂,刚才余秋居然没有留心到那浓郁的血腥味。
王大夫焦头烂额。
这老爷子有胃溃疡病史,今天中午多喝了两杯酒,没多久就开始吐血, 血越吐越多。
家里人把他送到卫生院来之后, 王医生连油渣都没来得及吃, 就跑过来想办法止血。
卫生院的止血药有限,他采取的是三腔二囊管压迫止血。
治疗思路很清晰,策略没问题, 尴尬的是管子怎么也下不去。只要一碰到病人的喉咙,老爷子就恶心的不行, 本能地往外头吐。
王医生实在没办法了, 只得向余秋求救。
余秋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医生, 暗地里磨牙, 认命地接过了三腔二囊管。
她的内心在咆哮,凭什么这活儿也找妇产科大夫干?
小王医生委屈兮兮,居然有狗胆嘟囔着:“我还跟你上台开剖腹产去了呢。”
大家都是革命战友,怎么能随便分彼此呢?
余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狠狠的一记眼刀直接飞过去,吓得王大夫再也不敢吱声。
谢天谢地,老爷子虽然吐血,但神智尚还清醒,能够配合她的行动。
余秋招呼老爷子喝了口冰冻过的冷盐水帮助止血,然后让原本平躺在床上的人侧过身子,保持左侧卧位。
王大夫有些惊讶,干嘛要侧着身子呀?书上说的和他在学校里头学的,都是让病人平躺在床上。
余秋没看他,不仅是现在的教科书,就是在2019年的医师技能考核当中,三腔二囊管放置也是让病人采取平卧位。
但他们实际临床工作当中发现,左侧卧位插管其实更加实用。
人的胃不是直筒筒的圆柱体,有袋状弯曲,分胃大弯与胃小弯。
当病人发生胃底大量出血的时候,采取左侧卧位,可以在重力作用下,让出血集聚在胃大弯处,这样可以减少呕血。
况且病人左侧卧位,即使在插管的过程当中还有呕血,血液也可以在重力作用下顺着左侧嘴角流淌出,避免误吸进入气管。
其实这个道理很好理解,几乎所有的急救当中都会强调让病人的脑袋侧向一边,防止口腔分泌物以及呕吐物误吸。
只是所有规则的制定总存在滞后性,常常是临床上已经发现很久的方法,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在教科书以及相关指南上进行修正。
余秋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因为她有机会改写这段进程。医学上任何小小的进步都可能挽救无数人的生命。
比方说她应用鞘内注射甲氨蝶呤化疗绒癌脑转移的病人,在她离开县医院的时候,省工人医院就对另一位差不多情况的病人采取了相同的治疗方案。
只要连续几例病人都有好转趋势,后面这个方案就会被更多的专业人士接受,从而慢慢变成绒癌脑转移的首选治疗方法。
管子刚下去没多久,老爷子就又觉得恶心,忍不住想要呕吐。
余秋赶紧停止插管,招呼他张口轻轻呼吸,等到症状缓解之后,她才再度操作,一鼓作气插好了管子。
王大夫真是忍不住要给余秋鼓掌,瞧这干净利落的,他就该一开始就把人叫下来。
余秋朝他瞪眼:“我的饭还没吃完呢。”
王医生委屈:“大师傅刚炸好了油渣,我都没来得及吃。”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