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话我又无法明说,只好摆着手谦虚道:“若论没心没肺,流波山上师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不然这样,师姐先试试,若不得手,再换我也不迟,左右来都来了,不亲手捞一把,总归有些遗憾。”
师姐闻言点了点头,我与她闯关皆是为了有机会山下去玩,本就未将传灯使者真正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反倒少了许多扭捏推让,真个是谁摘都是摘。
师姐当即跪在水边,一手撑在岸上,一手探进水里,伸向光影摇曳的莲灯。
我激动的看着她,期待看到迷阵破局,豁然间天地换颜那一幕……
不料师姐手刚刚伸进水里,就呆呆不动了,跟霁月师兄方才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和星沉对视一眼,开朗洒脱如慢慢师姐,难道也有过不去的心结?
我们在一旁静静等了一会儿,只见慢慢师姐蹙着眉头,盯着泉水怔怔发呆,脸上渐渐现出悲痛的神色,她突然一声啜泣,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进水中……
我未曾见过她如此心酸的表情,想要唤她一声,却被星沉挡了一下,“给她些时间,让她试着自己闯过去……”
我只好跪坐在池畔,耐着性子等她,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见她面色刚刚稍有缓和,旋即又黯然落泪,如此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对面的霁月师兄已经不折腾了,嘴里衔着根草,盘腿坐在池畔冷眼瞧着我们这边的热闹。
我瞧着慢慢师姐眼睛都哭肿了,回头跟星沉商量,还是先将她唤醒再说,星沉点点头,我便轻轻拍了拍慢慢师姐的肩膀。
“师姐……快醒醒……师姐……快醒醒……”
唤了她半天,师姐才渐渐缓过神来,盯着我辨认了好半晌才如梦方醒一般,突然扑进我怀里,痛彻心扉的哭了起来。
“二毛……我的二毛……”
对面的霁月师兄突然一阵猛烈咳嗽,似是被嘴里的草呛到了,他一边咳,一边仰天大笑,“二毛……哈哈……你哭一条狗啊……”
我感激的望了霁月师兄一眼,若不是他及时将仇恨大包大揽了去,我和慢慢师姐便做不成朋友了,因为此刻我也在抖着肩膀笑……
星沉横了我们一眼,又横了对面的霁月师兄一眼,最后默默看向湛蓝的天空,瞧上像是在默默问上苍,他怎么会和我们这群人站在一起……
慢慢师姐被霁月笑得恼羞成怒,丝毫没察觉到我方才的偷笑,待她停止抽泣,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与我说话时,我已正襟危坐,一脸感同身受的悲怆……
“娉娉,还是你与我知心,二毛虽是只狗,却是从小伴我长大,与我最亲的狗,我舍不得它又怎的,有什么好笑的……”
我道貌岸然的点了点头,“师姐说的对,霁月师兄怎么能这样……”
星沉:“……”
他索性转过身背对着我们,再次选择眼不见为净……
师姐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之后,便要我赶快试试,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拉了拉星沉的袖子。
他回过头,目光先扫过我拽着他袖子的手,然后才挑起半根眉毛看向我……
“师兄……先给我压压惊……”
我眼巴巴看着他,又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牵了牵嘴角:“如何压?”
很简单,只需跟我说,内丹这玩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且放心用着,日后慢慢还,莫要着急……
这些话,我当然一句都不敢提,只好对他说:“笑……笑一个吧……”
好让我将这笑容印在脑海里,一会儿若真在幻境中被他拎把刀追着砍的话,也好说服自己,他其实是个极温和的人……
星沉横了一眼水中的莲灯:“你害怕一会儿看到的是我?”
我讪讪道:“哪里,哪里,怎么可能……”
他额角抽了抽,淡淡问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我忙摇头:“哪里,哪里,一点都不吓人……”
他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轻轻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摘灯去吧……”
我只好趴到水边,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伸到了泉水里……
近在咫尺的莲灯,恍然间不知去了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迟尺……
一只大手突然攥上我的脖子,几乎要将我似个萝卜一般拔起。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我呛咳:“什……什么……”
“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我与星沉在净舍床榻一侧的翠竹地面上一卧一蹲……
净舍后窗透进丝丝缕缕的天光,几只翠鸟叽喳,数声泉水叮咚。
他长睫随着眼尾飞扬的弧度,勾勒出我平生未见之美好,也勾勒出我平生未见之阴沉狠厉……
我拼命摇头解释:“师兄,你听我说,我绝无赖你这颗内丹的意思,只是眼下我实在不知如何才能还给你,求你通融通融,我将来必定还你……”
“将来是多久,我哪里等得及,你今日粉身碎骨也要还我……”
他说着翻开手掌,掌心腾起一簇明亮的火焰,朝我劈头拍下,我哎呀一声,碎成满地瓷片,一颗滚圆的内丹在地上骨碌碌打着转,被他小心翼翼拾了起来……
我碎了一地,视野渐渐模糊,再次睁开眼睛时,又是方才那一幕,星沉攥着我的脖子,逼我吃了他的给他吐出来……
我连声解释,急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被他一掌劈成了碎渣……
一次又一次的粉身碎骨,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一遍又一遍的死去活来,我明明是要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我艰难的喘息,面对劈头盖脸拍下来的一掌,再次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我背上有些暖暖的,似是被人从身后环在了怀里,耳畔吹来一阵柔和的风,带着丝熟悉的味道,一个淡淡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的响起,低沉的重复着:“傻瓜,不要你还了……”
那声音极其轻柔,好似耳鬓厮磨般缠绕进我耳中,掷地有声落在我混乱的思绪中,荡起的涟漪瞬间将一丝清明扯回我脑海中,瞬间将我惊醒,我猛然叫道:“我是来摘灯的啊,莲灯在哪里……”
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莲灯复又回到我视野中,它就在眼前清澈的泉水中,散发着熠熠霞光……
我伸手将它一把摘了下来……
耳畔突然响起一片热闹的欢呼声,我有些恍惚睁开眼睛,只见头顶苍穹如幕,缀满点点繁星,一个巨大的烟花呼啸着升空,炸开万朵流光溢彩的莲花,我正站在流波山百丈高的通天柱上,数百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在半空中朝我挥着手又是叫又是笑,师父和护灯使者飘然飞至我面前,笑着向我祝贺:“恭喜你摘得莲灯,成为本届传灯使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真的捧着一盏霞光璀璨的明灯,七瓣莲花含苞欲放,流淌着层层绚烂的光华……
怎么就摘到了,好像做梦一般……
一切都感觉极不真实,唯有耳畔那抹淡淡的呼吸如影随形,仿佛仍在……
我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四下寻找,身后突然响起星沉的声音:“恭喜你……”
我心头一喜,转过身来,见星沉和慢慢师姐正站在几步开外朝我微笑,远处站着霁月师兄,正一脸不屑的向天翻着白眼……
“师兄……”
我不由自主叫了他一声,叫完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们稍后再续,浪然先要随我来,向流波弟子展示你手中的莲灯……”
师父在我身后笑吟吟的说道。
我只好朝他们笑了笑,然后转身跟着师父去了……
第40章 昏睡
待流波弟子们狂欢结束各自散去之后,我向师傅和护灯使者讲述了破阵的经过,又随师父一同将莲灯重新放置在通天柱上,看着师父施了层层保护的符咒之后,这一天才算结束。
因迷阵对人消耗极大,师父命我们休息十日后再赴须弥山。
西天来的护灯使者明日便要启程回去复命了,只留下一位等到十日后送我们到须弥山。
我与师父和护灯使者们作别时,已是站都站不稳了,楚遥仙君很是贴心,一直等到我忙完所有的事,将我送至晨钟峰的结界前,临别时递给我一颗馨香馥郁的丹丸,说是修补仙力用的,看着我吃了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我别了楚遥仙君,飞回晨钟峰上,此时已是子夜十分,花香沁人的院中静悄悄的,只星沉房内透着一窗烛光。
我心道这家伙怎么还没歇下,却累得顾不得去多想,径自回了自己房内,小石榴和天青早已帮我备好了洗澡水,我脱了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泡进撒着缤纷花瓣的热水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我一句都没听到,瞬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们费了多大力气将我从水中捞出,再把我弄到床上,还帮我晾干头发,挽了个松散的发髻,擦了一身香膏,才把我塞进被子里,我迷迷糊糊中有些知觉,但困乏好似一座大山,千钧之力压得我动弹不得,我只好顺从的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愣了好久才渐渐回过神来,我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就听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从门口急冲进来,小石榴鼓着圆肚皮爬到我床上,长长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天青都吓得哭了好几日了……”
我茫然揉了揉额角,不就是睡得有些久吗,至于吓得哭鼻子……天青这小家伙也忒多愁善感了些,平日里对着一窗斜阳晚景,也能哭得梨花带雨,这性子……什么……哭了好几日?
我诧异的问:“我睡了几日?”
小石榴伸出一个巴掌在我面前晃了晃:“五日啊……”
五日……是够长的,难怪师父要我们休息十日,这迷阵当真耗人精气……
“对门那家伙醒了没?”
我随口问道。
小石榴摇摇头:“还未醒,白芷仙君这几日总熬汤药,日日要给星沉殿下灌上一大碗,也不见他醒……”
我忙起身,草草穿衣洗漱一番便去星沉房中瞧他,我走到他房门前,因知道他还睡着,便轻轻推开房门,直接走了进去。
没想到景旭师兄也在他房里,正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低头看一卷书。
景旭师兄听到门口的响动,抬头看见是我,淡淡一笑说道:“你醒了……”
我略带拘谨的朝景旭师兄点点头,景旭师兄似乎也有些局促,手里的书卷放下又拿起来,拿起来又放下……
我指了指床上睡着的人,小声问道:“星沉师兄他……还未醒吗?”
景旭师兄点点头,眉间一丝淡淡忧色,“听白芷仙君说他刚回来那晚就烧糊涂了,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
他说着伸出手背在星沉额头上贴了贴,眉间忧色愈发重了。
星沉似乎能感觉到有人摸他,翻了个身朝向外侧,俊长的眉毛略蹙了蹙,嘴里嘟哝一声:“傻瓜……”
景旭师兄愣了愣,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这个……呵呵……看我干吗……
世上傻瓜万万千,未必就只我一个啊……
我正要再问问星沉这几日的状况,身后房门吱吖一声响了,白芷仙君端着碗汤药颤巍巍走了进来,看到戳在房中的我,很是没好气的剜了我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你倒是醒得快……”
我跟着白芷仙君走到床边,小心翼翼问:“他还要睡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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