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
四阿哥擒住苏伟的下巴,亲了一口,“这点小伤能让你平平安安地回到爷身边,真是比什么都值了。你不知道爷这两天,是怎么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有了这点身体上的疼,爷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了。”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硬把涌到鼻梁的酸涩感压了回去,“可是,医馆里这么多人呢,能瞒得住吗?”
“两次遇刺,只要本王在通州受伤的事坐实了,通州这里的证词就再也不会被人采信了,包括那些粮官和这医馆里的大夫。”
四阿哥恢复了一如往常的从容和自信,看得苏公公心里麻酥酥的。
“至于那个马丁嘛,作为传教士,他不会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的。其他人,也不敢对当初洪若翰带来的人下手。”
“马丁的医术很了不得啊,让他给十三阿哥看看,”苏伟突然想道。
“胤祥过来那天就让马丁看过了,可惜法兰西也没有能治这种毒疮的药,马丁也没有办法。”
“法兰西……”苏伟又想到自己暴殄天物的英语水平了。
二月十六,雍亲王府
“小主!打听清楚了!”
凌兮快步走进屋内,年氏连忙从榻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通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兮迟疑了一下,两手扶住年氏,“是王爷去看燃灯塔时,又遭遇了刺客。听说不仅是苏公公,王爷自己也受了伤,十三阿哥最先得了消息,都没来得及进宫禀报一声,就先赶去通州了。”
年氏脚下一软,好在被凌兮一扶,才坐回了软榻上。
“小主,你别担心,有十三阿哥在,一定不会让王爷有事的。”
凌兮安慰着年氏,转而又问道,“小主要不要去告诉福晋一声,福晋可以进宫,禀报给万岁爷和德妃娘娘。”
年氏脸色苍白的厉害,一手扶着胸口,强自镇定了片刻,摇了摇头道,“王爷受了伤,只遣人回来秘密叫太医,不肯进宫禀报,只怕是因为勘察粮仓的事还未完,咱们不能扯这个后腿。”
“可是如今,京里已经传起了雍亲王受伤的消息了,恐怕瞒不了宫里多久了吧?”
“王爷心里也该是有数的……”
年氏深吸了一口气,“你让人偷偷去通州看看,只要王爷没有大碍,剩下的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二月十八,本裕仓
卓洛、阿兰泰等一帮粮官聚在仓场总署,叫了席面,吃着酒,乐得开心。
“还是两位哥哥有办法,现在满京城都传着雍亲王受伤的消息。”
一个仓廒监督举着酒杯道,“这下估计再用不了几天,万岁爷就该召雍亲王回京了。”
“嘿嘿,这也是老天开眼,谁让咱们这位王爷专爱干断人财路的事呢!”
卓洛喝的有些多了,“这就是报应啊。行刺的那些家伙也都是有种的。来,咱们敬他们!”
屋里热闹哄哄地举起酒杯,一个守卫却突然推开了门,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达兰泰怒喝道。
“雍雍亲王!”
守卫指着门外,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完整,“雍亲王到门口了!”
第467章 回京
康熙五十年
二月十八, 雍亲王府
“小主!”
絮儿一路小跑进了屋子,“苏公公回来了!”
“真的?”
诗玥猛地站了起来, 差点没站住,“他怎么样?王爷呢,他们一起回来的吗?”
“没有, 听说王爷先去了京里的粮仓。”
絮儿伸手扶住诗玥,“马车从东花园偏门进的府,府里都传苏公公回来了, 可还没见到人呢。”
“从偏门进来的?”诗玥手心渐凉, “还坐了马车?看来他是真的受伤了!”
“小主别担心,苏公公能回来,身上肯定是没大碍的, ”絮儿连忙安抚道。
“在通州耽误了这么多天, 回来时还坐着马车进府, 怎么会没大碍呢?”诗玥眉心紧蹙,手里的帕子都团成了一团。
“我想去看看他……”
“小主!”絮儿抓住诗玥的手,“眼下府里的人肯定都盯着东小院呢,王爷也还没回来, 您可不好往东小院去。左了,苏公公都回来了, 咱们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诗玥眼眶泛红, 有些执拗地看了窗外好一会儿,才困顿地坐回了榻子上。
福晋院里
“王爷去了本裕仓?”福晋从书瑾哪里得了前院的消息。
“是,”书瑾福了福身, “奴婢问过张起麟公公了,王爷从通州就直接奔本裕仓去了。身上的伤并无大碍,所以只有苏公公一人回了府。”
福晋轻轻点了点头,“这次勘察京通粮仓,对于王爷,本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王爷没有就此错过,也是好事一件。”
“主子说的是,”书瑾稍一琢磨,又道,“主子,那苏公公那儿?”
“苏培盛是为了救王爷受的伤?”
“那倒没听说,但应该跟王爷也有关系吧,”书瑾揣摩道。
福晋眉头轻动了动,低下头继续看起了诗册,“既不是立功受的伤,那有什么好特殊的?王爷让人送他回来,还给他看了太医,已经是府里头一份了。”
“是,”书瑾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本裕仓
一众粮官手忙脚乱地涌出仓场总署的大门,为首的卓洛、阿兰泰踉跄地下了台阶,跪到雍亲王的车驾前。
站在车门前的张保,手里拂尘一甩,伸手打开了车门。
卓洛仗着酒劲儿,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雍亲王踩着脚凳下了车,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人也很精神,脸色红润,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伤处。
难不成,雍亲王没有受伤?通州那一遭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卓洛想不通,察觉到雍亲王看过来的眼神,连忙垂下了头。
“你们的仓场总督呢?”雍亲王瞄了一众粮官一眼,声音清清淡淡的。
“回禀王爷,总督大人最近告假在家,身体不适,本裕仓的事暂由卑职代理,”卓洛回禀道。
其实,本裕仓的仓场总督早就被这些宗亲氏族的纨绔架空了,管也管不了,动不动还要受宗亲责难。所以京城海运八仓和本裕仓的历任总督,都是能混就混,任期一满立刻调走。
“派人把你们总督叫来,”雍亲王抬步往仓场内走去,“要是走不了,就让人抬过来!”
一众粮官互相看了看,卓洛冲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有人去请总督了,也有人去搬救兵了。
既然雍亲王到底还是来了,那也就别怪他们不给皇子颜面了。
勘察本裕仓的仓廒情况,比通州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疏于管理,仓廒内霉烂变色的米比比皆是,新米露囤在围场上,很多仓廒只剩半仓陈米,却一直无人支放。
比起通州,本裕仓这些监督还不大敢私下贩卖新米,折换旧米。他们也懒得去经营这些门路,大都是卡着来领米的各部人员,索取贿赂。
各部不愿每次都得上交巨额贿银,有的干脆拖着不领,有的是仓廒这边卡着不放。这样导致陈米放不出去,新米更无法驻屯,整座本裕仓内一片混乱。
仓场总督被叫了来,可惜只会叩头请罪,其他一问三不知。
卓洛、阿兰泰等人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王爷,不是我等疏于职守,您也看到了,各部不来领米,卑职们也不能挨户去送啊。陈米放不出去,新米只能露囤。再说,您勘察通州之后,卑职们也想整饬来着,这不还没来得及吗?”
卓洛说着话时,嘴里还一股酒气,态度也相当倨傲。
他祖上是舒尔哈齐次子,阿敏一脉的后人,虽然如今世族不显,但地位摆在那儿。
舒尔哈齐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弟弟,其次子阿敏曾是金末四大贝勒之一。虽然太宗皇帝时,阿敏因战败获罪,但六子中有五子被封了爵位,承袭至今。
卓洛如今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粮官,但他父亲也是有爵位在身的。
更何况,康熙爷登基后,对待他们这种承袭已久的宗亲都格外优待,养得卓洛这种纨绔,哪怕面对皇子也不诚心敬服。
雍亲王皱了皱眉,没有搭理卓洛的话,转身向仓场总署走去。
这回勘察京仓,四阿哥从户部那儿要了几位笔帖式,还叫上了李卫。
李卫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算账很有天赋,本裕仓的底账整理的相当快,刚到傍晚,近三年的总册就递到了四阿哥手上。
一言以贯之,本裕仓的底账就像一块儿被蛀虫咬的四处是窟窿的破布。
这些来混日子的粮官们,压根连平账都懒得平,要不是四阿哥今日亲眼见到,根本无法相信这竟是京仓的粮帐。
厚厚的账本被拍在桌子上,站成一堆、等的直打哈欠的粮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卓洛出来说了一句。
“王爷息怒,京仓情况复杂,账面上有些错漏是难免的。卑职们以后一定依照通仓之例改过,绝不再任各部拖延。”
“这位监督大人说的好轻松,”李卫从旁道,“底账上这么大一个窟窿,大人就打算轻松揭过了?”
卓洛不想搭理李卫,继续对四阿哥道,“王爷,您是知道的,仓廒监督有的四年一任,有的三年就换,这还不算中间临时调任和擢升贬斥的。每任监督手里的账面都不平,卑职接任之时,账上就有亏额。饶是卑职再细心谨慎,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我们查的是近三年的账!上任的亏额是多少,你倒是把账目拿出来啊!”李卫一语不让。
卓洛瞥了他一眼,却并不搭他的茬,只挺着胸脯,扬着下巴,等雍亲王问话。
四阿哥看着桌上的总账,良久,抬起了头,“本王奉皇命来勘察粮仓,所交账目必须清清楚楚。不管是上任遗留的亏空,还是你们胡乱支放的差额。本王要一份能理清各处责任的账目。”
“王爷,您这就是为难人了……”
达兰泰在一旁道,“本裕仓的账目一直是这样,不知多少年前的亏额了,大家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接任下来,您让我们上哪儿去理清责任啊?再说,仓廒里每年霉变溃烂,最后不得不烧掉的米粮不尽其数,我们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疏忽?”雍亲王眉目轻挑,看向这一众守着国仓的粮官们。
“王爷,他们这是要死不认账啊!”李卫怒目而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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