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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带着她朝佛寺走去:“待会儿我去烧香,你到佛寺后面庭院的观赏亭里等我,若是遇到了什么人,就给我规矩点,切莫胡来知道么?”
  “行了娘,何必说这么隐晦,我明白的,不就是相看夫婿么。”季听笑了。
  季夫人惊讶:“你怎么知道?”
  “看你给我准备这身衣服就知道了,平时来拜佛哪次不是穿得十分素净啊,偏偏这次将压箱底的衣裳都带来了,还有爹爹,我出来的时候他那张脸啊,简直比苦瓜还苦。”季听说完,忍不住啧啧两声。
  季夫人板起脸:“就你聪明,到时候不准这么没规矩。”
  “是。”季听立刻收敛了,礼数周全的对季夫人说道,完全没了刚才混不在意的样子。
  季夫人完全拿她没招,瞪她一眼后便带她上山了。
  大乘佛寺是京都最有名的寺庙,大到皇帝祭祖小到百姓上香,最喜欢的便是来这座寺庙,所以这里一年四季香火鼎盛。
  佛寺建在山顶,原本能上山的只有一条路,后来由于这条路从头到尾全是石阶,马车轿子一类的根本无法上去,皇帝身子不好不能往上走,便在原来那条路的不远处独辟一条小路,专门用于马车使用。
  当然了,也仅限于皇上的马车使用,季听和母亲还是得从原来那条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季听平时最怕跟季夫人一同来礼佛,最大的原因就是怕上台阶,每次走到顶上都要累个半死,更别说今日精心打扮之后,脑袋都比平时沉些,她只走了几步便忍不住抱怨:“京都城那么大的地方,在哪相看不好,偏偏要选在佛寺,也不知道在难为谁。”
  “佛寺怎么了?佛寺多清净啊!”季夫人瞪她一眼。
  季听撇了撇嘴,忽略周围往她这里投来的目光,心想这地方估计是整个京都最不清净的地方了,也亏得娘说得出来。不过今日确实比平时人少一些,加上她戴了面纱,虽然还是有人忍不住看她,可比起先前却是少了许多。
  她稍微自在了些,下意识的看向目光的来源处,却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就没了踪迹。季听伸手搓了搓脖子里的红绳,正想过去看看,就被季夫人打断了:“待会儿见人家小公子的时候,记得把你脖子里那块东西藏好,真是丢死人了,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偏戴个那玩意儿,我早晚要给你扔了。”
  季听的注意力收了回来,挽着季夫人的胳膊嘻嘻一笑:“这东西可是我的护身符,换一块就没有这功效了,我才不舍得扔,放心吧娘,我保证不让旁人看到。”
  季夫人看她一眼,气哼哼的领着她继续爬楼。两个人又走了一截,季听再次停了下来,这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我、我不行了,太累了。”
  “你今日怎么回事?”季夫人目露担忧。
  季听微微摇头:“穿得太笨重了,早上又贪吃糕点,现在太阳一晒胃里直泛酸。”
  季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咬了咬牙道:“实在不行咱就先回去吧,改日换个地方再约便好。”
  “那哪行啊,都答应人家了,不去不合适,再说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去到上面的,我们哪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季听虽然平日里跳脱了些,可骨子里还是个又乖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儿。
  季夫人叹息:“那你再歇歇,歇好了我们再走。”
  “……我没事,慢慢往前走吧。”季听撑着一口气直起身子。
  季夫人不认同的扶住她,正打算再劝,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她们微微抱拳,季夫人认出了他是谁,顿时紧张起来。
  “娘,怎么了?”季听小声问。
  季夫人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男子,压低声音问:“敢问李公公有何贵干?”
  一听‘公公’二字,季听眼神里闪过一点惊讶,下一秒脑子里便浮现一个人的脸。
  男子和煦的笑笑:“咱家是奉皇上之命去佛寺取些香灰做药引,上山时恰好看到二位,想到石阶太长,恐怕夫人小姐会有不适,便想请夫人小姐随咱家乘了马车一同上山。”
  季夫人立刻拒绝:“这……不太好吧,你有皇命在身,自然是可以走那条路,可我们只是……”
  “夫人不必担心,若是皇上问起,咱家会亲自与他解释的。”男子继续道。
  若是平时,季夫人绝对不会答应同行,可看到女儿泛白的脸色,心里便一阵阵的心疼,加上男子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纠结许久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三人从路旁近路到马车上,马车朝着山上飞快跑了起来。
  看着季听渐渐好转的脸色,季夫人朝男子道谢:“多谢李公公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客气。”男子温和道。
  几人很快到了佛寺,男子取了香灰便转身离开了,似乎跑这一趟真的只为这点小事。季夫人松了口气,先带着季听去拜了佛,再去厢房见了侍郎夫人。
  你来我往的客气完,季听便按照季夫人的指示往佛寺后方去了。不同于佛寺的热闹,佛寺后院十分安静,半天才看到一个洒扫的小和尚,确实是个相亲见面的好地方。
  季听慢悠悠的走着,很快便看到了约好的凉亭,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凉亭里一道清隽的背影。她脚下步伐慢了一拍,半晌才正常往前走,快到凉亭时停了下来,无端有些紧张:“你、你好,是张公子吗?”
  她问完,那人便转身了,七年的时光好像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只是愈发英俊愈发阴柔了。英俊、阴柔,两个不相干的词汇,放在他身上却奇妙的融合了,他仿佛山间化形的妖精,专门奔着摄人心魄而来。
  “季小姐,多年未见,你长高了许多。”申屠川平静开口,宛若在招呼一个老朋友。
  季听回过神来,忙朝他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督主大人。”七年未见,他已权倾朝野身份显赫,早就不是昔日她能直呼其名的小太监了。
  申屠川目光沉静:“季小姐客气了。”
  女大十八变,更何况今日季听精心打扮,比起幼时更是变化巨大,美得晃人眼睛。可在申屠川眼中,季听却是没什么变化的,无论当初的十岁小儿,还是今日待字闺中的姑娘,都半点变化都无。
  季听讪讪一笑,本来见到故人该是欣喜的,可不知为何,一对上申屠川那双眼睛,她就有些怕得慌。能不怕么,这可是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一家的人物,而且这些年多少听到些他残暴的传闻,她也知道他并非外表这么和煦。
  ……可即便再怕,也总得跟他说两句话啊,否则干站着算怎么回事?季听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到他问:“季小姐今日来佛寺做什么?”
  季听愣了一下,回答的话到嘴边换了一层意思:“回督主大人的话,小女子今日是随娘亲礼佛来的。”
  “是吗?”申屠川看她一眼,便不说话了。
  季听口唇发干,半晌鼓起勇气问:“督主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怎么也来佛寺了?”
  “自然也是为了公务。”申屠川回答。
  季听顿了一下,终究没挡住好奇心:“什么公务呀?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季小姐说笑了,不过是寻常公务而已,也没什么可保密的,”申屠川说着,对上了她的眼睛,“今日我来,是为抓一人。”
  明知道不该问下去,可季听还是忍不住好奇:“什么人?”
  “张和月。”
  这不是她今天相亲的男子吗?!季听一个激灵:“抓他干什么?”
  “他勾结五皇子谋图皇位,是诛九族的大罪。”
  季听脸上的笑都僵了:“那、那九族的话,也包括姻亲?”
  “自然。”申屠川扬起唇角。
  季听咽了下口水:“你抓到他了吗?”
  “他方才一直站在这里,自然是抓到了。”申屠川面容清浅。
  季听沉默一瞬,弱弱的问起:“那个……若是跟他相亲的关系,也会被抓吗?”娘还跟张和月的母亲在佛堂相谈甚欢呢,万一也被抓走了怎么办?
  说起来这时机也太巧了点,她刚要跟张和月相亲,他便出了谋反的事,自己是不是也太倒霉了些?
  申屠川看了她片刻:“你今日,是来跟张和月相亲的?”
  “但是我连他面还没见呢!我跟他没有关系!”季听立刻撇清,“我爹娘也跟他没关系,我们就是随便来相看一下而已!”
  张和月如果落到东厂手里,恐怕是不可能活着了,不仅如此,整个张家都要受到牵连,她无力帮忙,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家撇干净。
  申屠川的唇角轻轻扬起:“若是像你说的那样,你们自会无事。”
  季听松了口气,感激的上前一步,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他继续道:“你真是长大了,如今竟也开始相看夫婿了。”
  他这句话颇有长辈的味道,季听在他面前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半晌笑弯了眼睛道:“督主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还没亲自谢过,如今既然有缘遇见,还请督主受我一拜。”
  说着话,她便盈盈跪下,毫无警惕心的将头顶暴露在他眼前。只要用了内力轻轻一击,她便会因为头骨震裂而亡。
  申屠川的右手渐渐绷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当初是我失误,才会让你跌入湖中,怎好受你大礼?”
  “是我调皮,自己掉入水中的,不关督主的事,督主这么说便是折煞我了。”在他的手掌要打向她的脑袋时,季听笑着抬起头,申屠川平静的收回了手。季听没看出他的不对,只是将脖子里的红绳往外拉,一直红绳上挂着、又在她衣衫内藏着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是一块碎银,时间久了银子没以前那么亮堂,上面的一些棱角也消磨得一干二净,一看便知道是长时间握在手里把玩过的。
  申屠川看着这块碎银,眼神中出现一分波动。
  “当初掉进水里时,我便一直攥着这块银子,心中祈祷有人能救我,结果你……督主大人真的跳下来救我了,所以从那时起,我便将这块银子当作护身符,一直带在身上不离身,转眼已经是七年了。”季听说着,脸上显露出怀念之色。
  这块银子她戴得太久,父母已经忘了银子的由来,只知道自家女儿有个怪癖,整日里非得戴一块碎银子在脖子上,只有她还记得,当初若不是这银子的主人,她或许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的头再次低下:“多谢督主大人当初的救命之恩。”
  申屠川垂下眼眸,抬起右手面无表情的朝她的头顶挥去,却在即将碰触到她时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绳,手上的力道几乎条件反射的卸了。季听只觉得头顶刮过一阵风,她疑惑的抬头,便看到了申屠川的手。
  “季小姐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申屠川说着,那只手便自然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季听点点头,刚要说完后方就传来一阵骚乱,她忍不住要回头看,申屠川淡淡道:“太脏,没什么好看的。”
  季听奇怪的把头扭回来,刚要问他是什么意思,耳边就传来一声利刃劈过什么的闷响,片刻后四下便宁静了。季听顿时浑身僵硬,许久之后她看向原本骚乱的地方,此刻那里只有一片红色的血迹,旁的却什么都没了。
  她突然一阵反胃,忍不住扶着凉亭的柱子干呕起来,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后,一方干净的手帕出现在眼前。季听难受的道了声谢,接过手帕捂住了嘴。
  “不过是一点血迹,便难受成这样,若是见了更多,岂不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申屠川声音温和中透着薄凉。
  季听吐完十分虚弱,直接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下了,半晌才有力气同申屠川说话:“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么多血,失礼之处还请督主见谅。”
  “说明父母将你护得极好,”申屠川淡淡开口,“能拥有这样的家世,是你的福气。”
  明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话,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满是讽刺。季听疑惑的看向他,沉默一瞬后问:“刚才的动静是……”
  “不过是东厂寻常做事而已。”申屠川看向她。
  季听想到那摊血,胃里又是一阵反胃,连带着对申屠川也升起一股恐惧,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英俊的缘故,她每次心里害怕时,看到他的脸又会稍微镇定。季听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将脖子上的银子取下来了。
  申屠川静静的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想要看她准备如何处置这块碎银子。
  “督主的寻常做事便如此血腥,若是不寻常时,想来是十分惊现的,我刚才说过了,这银子就像护身符一样,平时很是有用,督主不如收下吧,放在身上也算求个安心。”季听说着,小心翼翼的把银子递了过来。
  银子上没有任何修饰,只是打了个孔用红线串起来,红绳似乎在脖子上戴得久了,此刻有些不明显的毛边,总之不论是做工还是模样都粗鄙得可笑。
  季听自己看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您别嫌弃,这东西模样不好,可真的挺灵的……”
  申屠川扫了她一眼:“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季听知道这便是不要的意思了,讪讪的收回去后,起身朝他屈膝低头:“恭送督主。”
  她说完迟迟等不到回应,等抬起头看时,前方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是走远了。
  季听轻呼一声气,急忙去找娘亲了。季夫人自打季听出门,便被突然窜出来的东厂之人堵在了屋里,这会儿才放她出来,她早已经急得不行,正待要去找季听时,却看到她从外头回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季夫人仍是不安。
  季听叹了声气,将张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季夫人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我们还未与张家定亲,否则可就麻烦了。”招惹上东厂那群鬣狗,即便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她的女儿哪受得了那样的罪。
  “唉,今日之事就不必再提了,至于姻亲……”
  “娘知道的,娘心里有数。”季夫人立刻道。
  季听点了点头,同季夫人一起回家了。
  和张家的婚事算是吹了,眼看着选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季夫人开始频繁给季听相看,结果每次都能遇上东厂抓人,接连几次后,季夫人察觉到了古怪。
  “该不是皇上故意给的警告吧?”她十分不安。
  季尚书闻言一顿,随后摆摆手:“皇上若真想叫听儿进宫,只下一道口谕便是,哪用得着这般迂回,近日五皇子意图篡位一事被揭露,京中有不少青年才俊掺和了此事,现在正在清算,咱们只是凑巧遇上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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