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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川越看越恼,目光在不远处的刑具上搜寻一圈,最后黑着脸去拿了条鞭子过来。季听看到他朝自己举起鞭子,瞬间什么气势都没了,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死死闭着眼睛,刚要求饶上方便传来空气被抽破的声响,下一秒身侧的地上便传来一声鞭响。
  她颤了一下,半晌缓缓睁开眼睛,却只能申屠川离开的背影了:“你若不走,下半辈子都在牢房里过吧!”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短短热闹了片刻的牢房又冷清下来,只剩下季听一个人还抱着杆子。
  旁边地上的鞭子旁,是一道清晰的鞭痕,能在这种青石板上留下痕迹,能想象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若是真抽到了她身上,估计能直接皮开肉绽。
  季听轻轻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呼吸都是热的,她盯着地面看了许久,总算默默放开了铁栏杆,回到自己薄薄的席子上坐下,目光正对着没有锁上的牢门。
  如果是纯粹穿越到某个世界,她肯定要趁这个时候逃离这里远离变态,可惜她在这里是有任务的,她的逃离根本没有意义。季听盯着牢门看了半晌后,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了眼睛,努力对抗来自身上的不适。
  这边申屠川怒气冲冲的往寝殿走,身后宫人们急匆匆的跟着,李公公和负责锁门的小太监跟在了最后面。
  “李总管,大牢的门可没锁,奴才是不是得回去一趟啊?万一娘娘跑了怎么办?”小太监压低声音问。
  李公公敲了他的脑袋一下:“陛下巴不得娘娘主动出来呢,你还敢回去锁门?!叫人仔细盯着点那边,娘娘若是出来了,便小心伺候着就是,切不可开罪于她,懂吗?”
  “多谢总管指点。”
  李公公冷哼一声,快步追上了申屠川,看着他黑着的脸,大着胆子开口:“陛下,奴才瞧着娘娘似乎病得厉害,可是要着太医去天牢里看看?”
  “她不是犟吗?便让她病死在里头好了!孤看谁敢帮她!”申屠川身上飕飕的冒冷气。
  李公公不敢多言了,颤巍巍的点头应是。
  申屠川一脸阴沉的回到寝殿,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后便不动了,双眼冒火的盯着地上的毯子。盯着盯着,脑子里便浮现她在薄席上瑟瑟发抖的样子,于是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活该!”
  说罢便绷着脸躺到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将自己盖得结结实实,闭上眼睛赌气一般要睡。
  真当孤没有你,便睡不着了么?申屠川嘴里嘀咕一句,许久之后仿佛真的有了困意一般,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轰隆!
  一声巨大的雷声炸起,接着便是哗啦啦的雨声,申屠川猛地坐了起来,赤着脚匆匆走到了窗子旁,打开窗户的瞬间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冻得人骨头缝都是疼的。
  一道闪电劈过,将他的脸照亮一瞬,他想也不想的转身便往外走。李公公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举着伞跟在他旁边,看到他没穿鞋子后本来要劝,可看到他黑嗖嗖的表情,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凶,冰凉的雨滴落在身上,转眼便带走了人的那点热乎气,申屠川等到了牢房时,身上已经变得一片冰凉。他却顾不上披一件衣裳,径直走到了季听身旁,见她这会儿竟还睡着,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给孤起来!”
  季听一动不动。
  申屠川恼怒的去拽她,结果季听头一歪仿佛死了一样,他怔了一下,立刻把人扶起来倚在自己身上,一伸手碰到她的手,就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温度:“季听!季听!”
  意识到季听昏倒,申屠川面色阴沉的看向李公公:“叫太医来!”
  “……回陛下,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奴才这便请太医进来。”李公公看到申屠川的脸色,暗自庆幸自己方才留了个心眼,直接叫了太医在附近等着,这时才不必再去太医院请人。
  申屠川绷着脸抱进季听,在李公公上台阶时突然开口:“站住!”
  李公公立刻停下,不解的回过头来:“陛下。”
  申屠川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淡淡说一句:“先传太医,再给孤搬个东西来。”
  “……是。”
  耳边满是嘈杂的声响,季听眉头皱了一下,想要睁开眼睛看一下却做不到,只能继续不情不愿的睡。朦胧之中,她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怀抱里,对方冰凉的体温叫她很舒服,所以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他,手指用尽全力揪住他的衣衫,怎么也不肯放开。
  太医很快便亲自熬好了药,交给宫女要喂给季听,申屠川便要起身让开,结果刚一动就感觉到她的依赖,顿时不悦的皱起眉头,身子却诚实的停了下来。
  宫女端着药一脸紧张的等申屠川让开,结果却等来他不耐烦的朝自己伸出手:“把药给孤。”
  “……是。”宫女急忙把药碗奉上。
  申屠川一脸阴沉的把药碗怼到季听嘴上,生疏又笨拙的往她嘴里灌,结果药瞬间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晕湿了她身前一小片衣衫。
  申屠川停了下来,沉声警告道:“张嘴。”
  季听依然皱着眉头睡觉,完全不搭理他,申屠川今晚生了太多的气,但又不想杀她,只能每次生完气后自己调节,早就已经觉得累了。此刻见她十分不配合,他也懒得再发怒,冷着脸喝一口药,强行给她喂了下去。
  季听小小的呜咽一声,仰着头无力的将药咽了下去,这回倒是半点没洒。申屠川倨傲的轻哼一声,又喝了一口喂给她,一连喂了几次,一碗苦药汤才算半点都不剩了。
  申屠川随手把空碗扔给宫人,李公公立刻端了蜜饯过来,申屠川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苦,脸色顿时又黑了下来。
  “陛下,娘娘如今病重,可是要将她送回凤栖宫休养?”李公公小心的问。
  申屠川冷哼一声:“她不是犟吗?既然喜欢住在牢里,那便住个够。”
  李公公看一眼如今的大牢,沉默一瞬后干笑:“那陛下现在可要回寝殿?”
  “她烧还未退,回什么寝殿?!”申屠川不耐烦的扫他一眼,李公公再不敢多舌,大牢里就此安静下来。
  烛火轻轻的摇晃,外头的雨声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一夜竟就这么过去了。
  季听喝了药,身上又似乎被裹了厚厚一层,很快便退了热,呼吸也没有先前那么重了。太医再次诊脉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启禀陛下,娘娘已经退热了,此后再小心调养几日,便可彻底康复。”
  “知道了,都出去吧。”申屠川面露疲色,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一夜未睡了。
  李公公和太医对视一眼,立刻将牢里其他人也都带走了,顿时只剩下季听和申屠川。申屠川眉眼放松,盯着季听熟睡的脸看了半晌后,不屑的嗤了一声,然后便躺到了她身边,一夜未睡的他此刻沾了床便困,嗅着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季听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发烧烧得骨头缝都是懒的,伸懒腰时右手突然碰到软乎乎的阻碍物,接着手被抓住了,然后便是对方不悦的低喃:“别闹……”
  季听顿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对,再伸伸胳膊腿,发觉自己躺的地方完全不是席子的感觉,她沉默许久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入眼还是监牢的屋顶——
  可她现在躺的绝对不是之前的薄席呀。
  她眨了一下眼睛,低头看向身上厚厚的被子,安静片刻后又扭头看向旁边,申屠川就在身边躺着,还一只手把她的手完全握住,此刻正睡得一脸沉静,而他们两个躺的地方,则是一张雕花的大床。
  季听:“……”发生了啥,她断片了吗?
  不等她出现疑问,便看到李公公端着药悄无声息的进来了,看到她醒了后松了口气,无声请她下来喝药。
  季听立刻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李公公跟前后不急着接药,而是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出了牢房。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台阶走到大牢外后,季听才开口问他:“陛下为什么会在我这里,还有我屋里什么时候多了张床啊?”
  “……娘娘,那是牢房,可不能说是您屋里,不吉利。”李公公无奈的提醒。
  季听失笑:“我都被关进大牢了,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您就告诉我吧。”
  李公公见她不拘小节,也不好再多纠结这方面的事,闻言便认真的跟她解释:“那床是陛下昨晚叫太医过来时让奴才准备的,至于陛下,则是因为天降大雨,实在放心不过娘娘,便又回来寻您了,谁知道您起了高热昏迷不醒,陛下便守了您一夜。”
  “守我一夜?”季听好笑的看着他,“怕不是因为自己睡不着,所以特意抬了张床来休息的吧。”
  “娘娘可不敢这么说,陛下来时慌得鞋都没穿呢!而且他是真的守了您一夜,就连药都是亲自喂的,这会子才刚睡不久,要不是累极,您出来时陛下必然是会醒的。”李公公好言道。
  季听怔了一下,想到刚才自己下床他都还在睡,确实不像是已经睡了一夜的。一想到他守了自己一夜,原本生出的火气顿时消减了不少。
  “娘娘,陛下对您是真心宠爱,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奴才理解娘娘有时候生出的委屈,可陛下到底是陛下,是当今的天子,娘娘哪怕使小性儿,也且记得适度啊,万一哪天陛下真的厌烦了,到时候娘娘可就危险了。”李公公苦口婆心的劝。
  季听知道他是好意,便没有争辩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自己昨晚不是使小性儿,而是确实一肚子火,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脑门现在还疼呢!
  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季听便将药一饮而尽,苦着脸塞嘴里一个蜜饯便回去了。她回到牢房里时,看到申屠川还在床上,接着便看到床边并没有他的鞋子,再联系李公公刚才说的、他担心自己担心得赤着脚便来了的事,季听当即生出一点微妙感。
  ……暴君突然良心发现,简直匪夷所思,与其盲目感动,还不如多担心他是不是有别的阴谋,毕竟这人非常典型的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应该不喜欢受虐,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她对他越不好,他才越好的。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季听犹豫一下还是去他身边躺下,继续做他的安眠药了。此刻她经过一夜的休养,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连带着理智也跟着回归了。
  李公公说得对,这人别管多可恶,到底还是一个皇帝,若是真惹急了他,他像砍刺客脑袋一样砍了自己还好,若是用了虐杀的方式,那她可能真的会生不如死……所以综上所述,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出去做什么了?”申屠川的声音突然响起。
  还在胡思乱想的季听瞬间回神,一扭头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她便知道他早醒了:“陛下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起来的时候。”申屠川淡淡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此刻还是有些困倦。
  季听沉默一瞬,没有接话了。
  申屠川不悦的睁开眼睛,眼底泛着点点红血丝,显然不太舒服:“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跟孤说话……”
  一句话还没说完,季听便小猫一般拉了拉他的袖子,脸上的笑仿佛如冬雪初融,带着求和好的讯号。
  申屠川沉默许久,懒洋洋的轻哼一声:“季听,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没经孤的允许,竟敢擅自抱孤。”
  话虽这么说,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不悦,反而透着一股慵懒放松的感觉。
  季听闭上眼睛,声音带着早起特有的哑意:“陛下昨晚守了奴婢一夜,想来还困着,奴婢陪陛下再睡会儿吧。”
  “谁守你一夜了,你倒是想得美。”申屠川僵着脸的开口,耳根处渐渐升起一点热度。
  季听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无声笑了一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陛下别说话了,快睡吧。”
  “……”
  直到季听先一步睡着,申屠川都没想明白,自己又是夺她封号又是把她下狱的,为何不仅没能给她下马威,还叫她越来越放肆了。
  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申屠川冷着脸低下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愈发不满。昨晚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才允许她睡自己怀里,却不曾想这女人今日便开始得寸进尺,好像在他怀里睡了很多年一般习惯。
  “你该睡床尾,抱着孤的脚睡。”申屠川生气的提醒,由于嘴还被捂着,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导致这句话听起来仿佛撒娇。
  可惜季听睡得正香,给他的唯一回应就是松开了捂他的手,完全把他当空气一般,该怎么睡还怎么睡。
  申屠川:“……”当真是大胆。
  某些人这会儿老实了,安静的待在他怀里,抱起来相当的治愈,哪怕申屠川有心给她点教训,此刻也不想推开了。别别扭扭的抱着人,半晌轻笑了一声,倒觉得这感觉也算新奇。
  ……在这世上,竟然真有一个人不怕他,惹急了还敢朝自己伸爪子。可正因为先前没见过,便对她一直觉得新鲜又好玩,丝毫没有厌倦的意思。
  看她睡得这样香,申屠川不满的掐了她一下,看到她眉头皱了起来,这才放手。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满意,仿佛找到了新玩具一般揪住她的脸,结果下手太重,季听哼唧一声,一巴掌拍了过去,瞬间世界都安静了。申屠川瞪着眼睛看了她许久,最后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到两个人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季听肚子饿得咕噜叫,睁开眼睛便看到申屠川坐在床上看奏折。
  这人是个懒散的,不是躺床上就是斜在软榻上,很少有规规矩矩坐着的时候,是以他在床上看奏折这种事,季听早已经习惯了。
  ……就是今日的地点有点过于奇妙了。季听看一眼周围相当严肃压抑的环境,忍不住问一句:“陛下为何不回寝殿?”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申屠川便注意到她醒了,一听到她这句话,脸色当即拉了下来:“这天下都是孤的,孤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她也没说啥吧,吃火药了?
  申屠川见她不说话,干脆将奏折放到一旁,侧身面朝她躺了下来,一脸不高兴的问:“孤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出去?”
  季听眨了一下眼睛。
  申屠川声音逐渐泛凉:“季听,容孤提醒你一句,孤之所以愿意忍耐你,无非是因为躺在你身边能睡个好觉,若你失去了这一能力,孤早就治你的罪了,所以你最好老实……”
  “奴婢出去。”季听打断他的话。
  憋了一肚子狠话的申屠川打了个吭:“啥?”
  “奴婢出去,”季听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昨夜奴婢烧糊涂了,所以才犯神经对陛下不敬,今日好了,自知自己还留着性命,是因着陛下开恩,自然不敢再在狱中停留。”
  她想离开这个世界,要么死掉要么任务成功,而前者显然是她最抗拒的方式,所以只能继续乖乖讨好他、一直留在他身边了呗。这事说起来也不难,毕竟只要她安眠药的功能在一天,申屠川便不会杀她,所以她只需别太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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