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升高,宫殿墙垣都被照亮。
清晨的冷风也渐渐变得温煦,轻抚着脸颊,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严绯瑶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气,好似把胸中沉积的浊气都给吐出来了。
身心舒畅,她不由嘴角带笑。
“哗啦——”一杯冷凉的茶,带着茶叶沫子兜头朝她泼上来。
严绯瑶错愕睁眼,茶叶沫子从她眉毛上掉落下来,被她长长的睫毛绊了一下,掉在衣襟上。
“我叫你站着反思己过,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得意忘形?笑?有什么好笑的?”纪玉婵把茶盏扔给一旁的小宫女,冷声嘲讽,“看看我们的严司殿多么清高孤傲啊,你以为自己是御前的宫女,掖庭局便管不了你了吗?”
“御前的宫女也是宫女,凡是宫女都归掖庭局掌管,尚宫统管宫女,纪尚宫管教的有理有据。”严绯瑶抹了把脸上的茶叶,福了福身,言语中竟没有一丝怨气。
倒把纪玉婵看的一愣,“你……”
“只是婢子今日还要到御前当值,纪尚宫若是已经管教的差不多,还求您打发婢子回去尽职。”严绯瑶平缓说道。
纪玉婵却勃然大怒,“威胁我?要回去御前告状吗?你一个小小宫女,圣上再偏袒你,也不过看你是个玩物,逗弄起来有趣而已。你还真当他会处处护着你吗?”
严绯瑶心下有些不耐,“纪尚宫堂堂尚宫,要统管六宫的宫女,竟和一个‘玩物’纠缠不休,不觉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吗?”
纪玉婵瞪眼看她,“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
“自己不看低自己,便没有人能看低你。旁人的谩骂也落不到自己头上。”严绯瑶淡淡说道。
纪玉婵气急,抬手一耳光要往她脸上扇过来。
一旁的宫女吓了一跳,忙扑上来抱住她的胳膊,“使不得使不得!纪尚宫留情啊!”
纪玉婵见自己的宫女竟帮着严绯瑶,不由更是生气,抬脚就要把那宫女踹开。
小宫女反应倒也机敏,连忙翻身跪地,小声说道,“纪尚宫息怒,御前伺候的宫女有错不能打脸,这是宫规……”
“有错不能打脸?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你莫要诳我!”纪玉婵挑着眉梢,根本不信。
小宫女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几人身后的院子里却传来一声冷笑,“也不是一定不能打脸,看是谁叫打的了。”
突如其来的尖利嗓音,叫院子里的人都回头看去。
各宫前来领东西的宫人这会儿都已经回去了,留下来的多半是在掖庭局当值的宫人。
众人都认得来人是谁,连忙或福身过拱手,“见过王公公。”
纪玉婵黑着脸,态度敷衍的随意福了福,“见过王公公。”
这里没有别的主子,若论起来,都是奴才。
王国安没了平日在萧珩面前的憨厚笑意,下巴微抬,竟理也不理纪玉婵。
旁人对他不敬,他自然犯不着巴结。
“严司殿忘了自己当值的时间是不是?”王国安朝严绯瑶冷声问道。
严绯瑶头上还顶着茶叶沫子,衣服上还在往下滴着水。她瞟了纪玉婵一眼,垂头没做声。
“还不回去换过了衣裳,赶紧去御前伺候?”王国安冷笑一声,“你一小小司殿宫女,竟叫主子问你起来,还担心你是不是病了才没去当值!你好大的脸面!”
掖庭局的宫人闻言皆连连倒抽冷气。
王国安这话与其说是斥责严绯瑶,不如说他是借势敲打众人呢!
提醒众人说,严绯瑶乃是在圣上面前得脸面的,欺负不得!她的靠山是圣上!
旁人暗暗谨记,不要招惹严绯瑶……但纪家小姐可不是旁人,她伸手挡住严绯瑶的去路,板着脸看向王国安。
“有劳王公公走这一趟,但这宫女如今不能走。我既是圣上亲封的尚宫,理当为圣上尽忠,这宫女不知晓规矩,行事没有仪态,动作粗鲁,衣衫不整。若不调教好了,只怕难以到圣上面前伺候。”纪玉婵说道。
王国安闻言眯着眼,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纪尚宫说的也是。”
纪玉婵得意一笑。
“但您知道为什么说惩治宫女不是一定不能打脸吗?”王国安缓缓问道。
纪玉婵笑容微敛,“还请公公赐教。”
“在这宫女的女子,都是容貌秀丽,好叫主子看了高兴的。若是因为犯了错,就被打了脸,脸上带伤,再出众的五官只怕也不好看了,惹了主子不开心,你说是谁的错?”王国安笑了笑,“故此,轻易不可掌嘴。但为何不是绝对呢?有两种情况可以掌嘴。”
纪玉婵听得认真,预备牢记在心。
“主子亲口说掌嘴,那便可以掌嘴。主子在场,并且默许掌嘴,也可以掌嘴。”王国安呵呵一声笑,“纪尚宫规矩大,您来说说,这宫里的主子是谁?如今你要掌嘴打她的脸,哪位主子默许了?”
纪玉婵闻言一噎。
王国安却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宫里的主子,乃至这天下的主子,无非圣上与皇后!纪小姐把自己摆在了哪个位置上?”
纪玉婵被一个太监这般喝问,自觉脸上挂不住,小脸儿顿时黑沉难看。
“更何况御前的宫女,不是掖庭局不能管!而是不能妨碍了圣上来管!”王国安扫视周遭,他脸没冲着纪玉婵,像是在呵斥掖庭局的旁人,“什么大不了的错处?捅了多大的篓子?不让人去伺候圣上,累的圣上都问了几次,惹了圣上怒气,你们谁来担待?若真是了不得的过犯,禀奏与御前,圣上也绝不会姑息!没有禀报就私自处罚御前宫女,你们这职权是要越过圣上去吗?”
这话可太吓人了,惊得在场的宫人脸色发白,呼呼啦啦全跪了下去。
王国安的目光这才落在纪玉婵身上。
纪玉婵站的笔直,挺着脊背,嘴也抿成了一条线。
严绯瑶还在她面前站着,她怎么可能跪下?绝对不能。
“下次我会注意的。”严绯瑶温声说着,冲王国安福了福身,“连累公公竟亲自出来找我,实在是婢子的过失。”
王国安轻哼了一声,“若不是玄机阁的人要见你,圣上亲自恩准,咱家才不来找你!赶紧收拾收拾,随我过去。”
严绯瑶闻言一愣,玄机阁阁主是谁?为何要见她?
第192章 玄而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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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绯瑶还在愣怔之中,掖庭局的宫女们却一时再也忍耐不住的炸开了锅。
她们甚至顾不得王国安还在,就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怕不是我听错了?真是那个富可敌国的玄机阁吗?”
“扬言说只有你想不出的机括,没有玄机阁巧匠造不出的,是那个传说中的玄机阁?”
……
小宫女的议论,以及纪玉婵瞬间黑沉下去的脸色,无不叫严绯瑶觉得莫名其妙。
原主是在山里头长大的,原主留下的记忆里完全翻不出“玄机阁”这三个字。
严绯瑶不由轻轻扯了扯王国安的衣角,“求教公公,玄机阁是什么组织?”
“组织?”王国安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开口解释,一旁的纪玉婵却是冷哼一声。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匪土包,连玄机阁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凭什么去见玄机阁的人?没的丢了我朝廷的脸面!”纪玉婵冷冷说道。
严绯瑶对她这态度不屑,但对她话的内容还是有几分认同的。叫她去玄机阁的人……若丢了人,回过头来,萧珩岂不还是要找她算账吗?
“严姑娘不必紧张,路上咱家慢慢与你解释。”王国安哼笑一声,“乃是玄机阁阁主嫡长子亲自来,言明要叫严司殿,圣上也是准了的。你们若有谁不服、不满。可以去向圣上禀明。”
前提是,她们得能见得到圣上呢。
此话一出,掖庭局的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宫女们彼此交换着眼色,却不敢再议论了。
纪玉婵重重的哼了一声,猛甩了下袖子,转身回了屋子里。
“走吧。”王国安冲严绯瑶使了个眼色。
严绯瑶看了看一旁的小推车,犹豫之下,还是想把小推车给带走。她过来领冬装的,又不是专程过来找气受的。
如今气也已经受了,罚也罚了,总该叫她把冬装领走吧?若她不领,回头这衣服再被纪玉婵给毁坏了,或是送去了别的地方,她岂不哭都没地儿哭去?
“干什么呢?”王国安见她磨蹭,不由皱紧了眉头,“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都等着你呢!”
周遭的宫女吸气连连,隐约也觉得是这王国安故意夸大其词。
玄机阁不与朝廷对立,却也不归附在朝廷之下,是一种超然的存在。如此特殊的地位,便是朝中重臣想要结交,也十分困难,玄机阁的阁主嫡子,岂会等着一个小宫女?
倒是那特别有眼色的小太监赶紧上前,躬了躬身,“这是御前几位宫女姐姐的冬装,原是因这些个冬装才起了冲突。别累着严司殿,小人替您送过去!”
小太监殷切的说着,就接过小车腿脚麻利的替严绯瑶推回了她住的院子里。
王国安眼看时间已经磨蹭这么许久,干脆也不叫她回去了,就在掖庭局找了个厢房,取了一套新的衣裳叫严绯瑶换上,便领她往勤政殿去。
一路上王国安不住的上下打量她。
看的严绯瑶浑身不自在,她低头看看自己,又抬手摸摸头,“是我衣服穿得不对,还是发髻没梳好?”
王国安笑着摇摇头,“你真不知道玄机阁?”
严绯瑶狐疑的摇头,“公公说要与我解释呢,还请您解惑。”
“这就怪了,你不认识他,他倒点名要见你……莫不是玄机阁与朝中的某些人关系过密?”王国安低声咕哝道。
严绯瑶摊手轻笑,“这您可别问我,您说明白了,我这儿还不懂呢。就内宫里的这些关系,我都闹不清楚。”
王国安笑看她一眼,“你眼里透着灵气,说话却透着傻气。或是你傻人有傻福?这玄机阁可是想攀交情都攀不上的。”
“玄机阁不从政,但擅长经商,是大商贾,多走海外贸易。据说大夏沿海港口停靠的巨轮十成有九成都是他们家的。且他们家养了许多能工巧匠,擅长打制各种机关机括。多国都想叫他们打造精巧的兵器,不过是千金难求。有人说玄机阁里藏有再世的鲁班。”
严绯瑶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藏不住惊讶。
“厉害吧?”王国安哼笑道,“关键是,这么厉害的人,他怎么就认识你呢?”
严绯瑶的一口气险些噎进嗓子眼里。
她再三保证自己真是头一回听说这玄而又玄的“玄机阁”,就差举手发誓了。
王国安才勉强信了她,把她领到了勤政殿外头。
“你进去不要乱说话,别问什么答什么,开口之前,先过过脑子。”王国安低声叮嘱,“实在不知该怎么答的,就看楚王爷的意思。”
“楚王爷?”严绯瑶微微一愣,王国安却已经从她身边退开。
严绯瑶进得殿中,果然看见楚王爷就在大殿右侧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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