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心里那点儿芥蒂也完全的冰雪消融。
她伸手抱住了女儿,轻拍着她的背,“阿娘回来了,回来了!”
“走吧,别在这大牢门口逗留。”严弘睿扶着爹娘上了马车。
严绯瑶与严昱成也跟着上了车,只有严弘睿仍旧骑马在外头。
严父脸上似乎有些不甘心,他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手,闷闷的坐着,似乎很不开心。
尤氏碰了碰他的手,他沉冷的脸色却也没有缓和。
“爹娘受苦了,家里已经准备了温汤,回去以后好好泡泡洗洗……”严绯瑶温声说道,希望爹爹的脸色能好看一些。
可严父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半晌都没说话。
严昱成有些畏惧父亲严厉的脸色,不由往姐姐身后挪了挪。
尤氏叹了口气,使劲儿捏了捏严父的手,给他使眼色,“孩子们一腔热情,过来接咱们,你……”
严父一把年纪的人,眼眶霎时间红了,他抬眼看着严绯瑶与幼子,“只有……只有你们三个来了?你……你大哥他?”
严绯瑶还没说话,年幼的严昱成却探出脑袋,扬声道,“大哥根本没回来,这几日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姐姐处理的,姐姐去求楚王爷,又去求夏侯家……二哥回来以后,才有人帮姐姐分担。”
小孩子声音脆生生的,吐字极其清晰。
严父霎时间脸庞晦暗,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听元初姐姐说,阿姐还生病了,乃是带病去奔波想办法!”严昱成急声说道,“大哥至今连家都没回,也不曾露面!”
严父与尤氏,霎时间顾不得对大儿子伤心失望,皆关切的看着严绯瑶。
“瑶瑶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难怪脸上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
尤氏的手立即往严绯瑶的头上摸来。
严绯瑶脸红心热,尴尬不已的躲开……这元初怎么到处乱说?
她只是月信初至……哪里是生病了?
可这样尴尬的话题,叫她当着爹娘的面怎么说?
“不……不是,没事……”严绯瑶连连摇头。
尤氏却还是不放心,人还没到家,就对外头的严弘睿说,叫请大夫来,给严绯瑶看病。
严弘睿得知小妹生病,这还了得?
当即调转马头,连家也顾不得回了,忙不迭的去请大夫。
严绯瑶一张脸红的如同被煮了的虾爬子……
“我没有生病……”
终于回到了严家,严父与尤氏忙脱了在大牢里穿的那件衣服,叫家仆拿到后巷去烧了。
他们在泡汤,洗去一身晦气之时,严弘睿已经请来了大夫。
“我没生病……”任凭严绯瑶如何抗拒,都拗不过固执的二哥。
愣是逼着她,叫大夫给她号了脉。
“月信初至,下腹坠痛是正常现象。多喝热汤,熬些红糖老姜茶,或者煲些温补的公鸡汤,都可减轻腹痛。”老大夫倒是脸色如常,没有半分的不自然,坦坦荡荡的把注意事项都交代了一遍。
严弘睿送了诊金,再把老大夫送出家门。
他回到厅堂,兄妹两个面对面时,这才觉出尴尬来……
“我就说我没事……”
“怎么没事!”严弘睿的脸也立时红透,“刚刚老大夫还交代我,说……说……女孩子第一次,不照顾好,很容易落下……落下痛根儿,以后每次都……都会疼……”
他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整张脸更是涨红的要滴出血来。
原本不好意思的严绯瑶,见这二哥哥比自己还害羞……她顿时被逗笑了,连尴尬也不觉得了。
她捂着肚子,笑得厉害。
却是把严弘睿吓了一跳,“你可是肚子疼了?这……这该怎么办?来人,快,快叫大厨房熬一锅红糖老姜茶!再做些温补的汤品……”
严绯瑶捂着肚子,笑的越发厉害。
大厨房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听说二公子吩咐的很急,还以为是严父与尤氏在大牢里受了寒,所以结结实实的熬了好大一锅汤……
严绯瑶自然喝不了那么多。以至于后来,严家每个院儿里,不论男女,都分到了一海碗的红糖老姜茶。
……
闹明白事情原委的尤氏,一时也哭笑不得。
“今晚设个家宴,也没有外人,就咱们一家。”严父说着话,目光却不由落在门外,像是期盼着某人能突然出现在那里。
他定定看了许久,眼神终于黯淡下去,“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严绯瑶与严弘睿对视了一眼,重要的事情宣布?这才刚出了大牢,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家宴设在严家最大的厅堂里,不光严家这几口人,就连家里的管家,庄子铺子里的掌事,都被请了来。
只是独独严父手边,严景川的位置空了下来。看起来那空着的位子,格外的刺眼。
“我忽逢大难,进了刑部大牢走了这么一遭,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儿,如今也都想通了。”严父忽然起身举杯,“从山匪到忠义伯,我也算起起落落,能与众位结识也实在是缘分!”
他举杯仰头,喝的一干二净。
放下酒杯,严父清了清嗓子,“原本这忠义伯的爵位,我是要传给老大的,但经历了患难,才能看清楚人心……老大他,冲动鲁莽,枉顾亲情……所以,我今日当着众位的面宣布——要继承我爵位的,乃是老二严弘睿!”
“爹!”严弘睿蹭的起身,脸面紧绷,“我没有这种心思!继承者立嫡立长,大哥当之无愧,我不能受!”
他说完,立时拱手单膝跪在一旁。
“你起来,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和他争的心思,这也不是你争来的,是爹爹有意给你!”严父双手拉他起来。
严弘睿却固执至极,说什么都不肯起身。
“二哥,你受之无愧呀,快谢过爹爹吧!”就连老幺严昱成都童声稚气的劝他。
可严弘睿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板着脸,墨色浓郁的眼中,翻滚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固执的就是不肯起身。
“你说你……”严父又气又急,“不管你答不答应,明日我就递上折子,向圣上请命!”
“我不要!不要什么爵位,我……”严弘睿猛地扭脸儿,深深的看了严绯瑶一眼。
严绯瑶心头一跳。
不知为何,二哥哥那一眼,透着一股子绝望,却又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炙热无比……
“你想要什么?爹爹能给你最好的,也只有这爵位而已呀?”严父不解的看着他。
严弘睿低头苦笑,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爵位……为什么爹爹不肯说呢?为什么不肯告诉众人,他从来都不是严家的亲生儿子?
“爹爹,我真的有资格继承你的爵位吗?难道我不是……”
严父身子一颤,猛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家宴之上,不说别的,我心意已决!你休要多言!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乃是我!”
严绯瑶见二哥固执,已经惹了爹爹生气。
好不容易一家团聚的机会,她不想看气氛被闹僵,“二哥,别惹爹爹生气,快起来!”
严弘睿竟扭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狠狠瞪她。
瞪得严绯瑶一阵愣神。
见她似乎被吓住,严弘睿叹息一声,终于顺从的起身。
“这才对嘛!老大不孝,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严父扬声说着,又举起酒杯来。
正在这时,院子外头却是咣当一声巨响。
第72章 棋局,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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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个高高大大,与严父有八九分相似的身形,急冲进院子。
厅堂里欢快的气氛,霎时间冷冻结冰。
“爹?”严景川站在厅堂的门廊外头,一脸肃杀冰冷,望着屋里的众人。
院子外头又缓缓走进一人,脸面清淡,不苟言笑,“严家长子被困军中,一直不知家中情况,严家派去送信的家仆,也未能见到人。”
那人淡漠说完,屋里屋外的气氛霎时更加紧绷。
严绯瑶不由皱紧了眉头,死死的盯着那个送严景川回来的人。
这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而上出现……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绯瑶莫名有些生气,但她反应并不慢,众人还在愣怔之中,她已经先一步起身来到门外,蹲身行礼,“见过楚王爷,多谢王爷带我大哥回府。”
屋里的众人也跟着反应过来,呼呼啦啦的都来到院中,纷纷向萧煜宗行礼问安。
“若非楚王爷将我从军中带回,今日,我是不是就没爹了?”严景川红着眼睛,看着严父。
严父脸色铁青,抿着嘴,一言不发。
“老二,你谋算的很好啊,趁我不在家,在爹爹面前装孝子,装仁义。一边抢夺爵位,一边还落好人?”严景川冷笑看向严弘睿。
严弘睿却没有生气,反而甚为轻松的笑了笑,“大哥回来正好,如此我就不用装了,该是大哥的,都还给大哥。”
天知道,他有多么不想继承爵位……他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把严姓都改了!如此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告诉他,他真的不是她二哥……
严弘睿看向小妹之时,却发现又另外一道视线,比他更为灼热的落在严绯瑶的身上。
他心头一惊,楚王爷这是……
“严小姐,过来说话。”萧煜宗面色平静的看着严绯瑶,说完,他负手向院子外头走去。
严绯瑶原地迟疑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严父也要跟上去看看,却被沈然挡在了院子里头,“我家王爷有话要问严小姐一人。”
他咬重了“一人”二字,冷硬的神色毫无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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