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院长之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比我们厉害也正常吧。”另一个医生接了一句。
现在国家遭受强敌,华国早就不是当初那种“我们本国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你们外国蛮夷都是垃圾”的态度了。
“可不是,还是西医好,哪里像是中医,都是些封建糟粕。”
他们两个给段青恩吹着彩虹屁,却没注意到面前穿着白大褂的院长微微蹙起了眉,只是虽然皱了眉,他的语气却依旧十分温和。
“也不能这么说,中医能从古代流传到现在这么多年,又有那么多的书籍,就证明它也还是有用的,与西医相比只是各有所长而已。”
自从国门被攻破之后,华国人的骄傲就被踩在了泥里,曾经的上国荣耀,此刻也早就荡然无存。
人人都向往洋人的东西,洋人的车,洋人的画,这样的情况下,西医也就恨不得被捧到了天上去,相反,华国本土的东西却都遭到了嫌弃,比如中医。
段青恩在刚刚建立军医院时,因为主要是治疗伤了的军人,讲究的是快速缝针治疗好,以便能让军人恢复好之后重新回到战场,便没有招收中医,但这不代表他也像是一些人一样看不起中医。
至少他毕业的学校,就有很多本事大又一点都不藏私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中医。
“年老是中医泰斗,我有幸在他门下学过一段时日,他的医术的确高明,就算是一些外国人,也会寻着名声去找他看病。”
两个拍马屁不成反而拍到了马蹄子上的医生神情讪讪,“对不住院长,我们也是见了一些被庸医误诊的病人,这才对中医有了成见。”
段青恩笑笑,神情不像是介意的样子,“没什么,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病人好,其实中医西医里都有不少庸医,只是中医到底是我们自家的,若是如今人人都厌弃了中医,无人信中医,那学习中医的人自然就少了,过上个几百年,有人打着中医的旗号招摇撞骗,也就没有真正的医生去戳穿澄清了。”
“何况,西医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中医才是我们自己国家的,若是传承断在了我们这一代,等到了后世,也许我们国家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多少了,那也能称得上是一种悲哀。”
两名医生深思了几秒钟。
的确是这样,现在的中医好歹还有不少泰斗前辈,但如果以后所有人都学西医而将中医弃之敝履,那传承断代,就算是以后有人打着中医的旗号做着庸医,真正的中医不在,那后世的人岂不是认为真正的中医就是那样的。
能够学医的人自然是读过书的,段青恩说的有理,他们二人便行了个谢礼,“多谢院长指点,今日我们受教了。”
民国时期,大部分的百姓还延续着上一辈传下来的各种礼节,熟人见面,陌生人见面,师生见面,父子见面,都有各自的行礼方式,因为已经没皇帝的原因,这些行礼也没有人约束,只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习惯。
而如段青恩这样接受西方教育长大的年轻人们则大多排斥这些礼节,这也是时下的一种潮流,不是不讲礼貌,只是想表示,那个有皇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全新的时代。
他们想要拯救这个国家,就先要抛弃以前那个腐朽不堪的它。
但段青恩却并没有因为这些礼节而感到不悦,他只是按照标准姿势回了一个礼,之后才对着二人告辞。
段青恩是很忙碌的。
他的工厂一座座的建立了起来,又一座座的开始盈利,与那些主要是赚百姓钱的工厂不一样,段青恩的工厂从一开始就将销售渠道定了下来。
战场。
恰恰好足够盖一个军人,又方便携带的棉被。
分量看上去十分小却足够一个人吃七天的压缩食物。
还有能够抑制冻疮的膏药。
这些都是要运往战场的,他改变不了这场战争,却可以尽量让身处在战场上的军人们好过一些。
至少让他们在为了国家卖命拼搏的时候,不要冻到吃不饱,偶尔也能感受一点甜。
黄包车拉着他到了工厂前,段青恩下了车,“王叔,我要在这里的时间长一些,你大概晚间吃饭的时候再去里面找我。”
王叔是他的个人黄包车夫,在这段段青恩不需要他的时间,他大可以去找个茶馆坐一会,或者是去睡一会觉。
对此,王叔是很感恩的。
他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家的车夫,就算是主人家要在一个地方待一天用不上他们,他们也要站在寒风酷日里面等着,好让主人办完事能够第一时间坐车回去。
王叔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奉承话,只憨憨一笑,“诶!”
等看着脱下白大褂,穿着一身偏西方衣服的段青恩进了门,他才拉着车转身离开,打算找个茶馆吃会茶,暖和一下。
这边,段青恩进了厂子,正在干活的年轻工人们见到他了,脸上都露出了笑来。
“段老师。”
“老师你来了啊。”
他们都还年轻,面容也都稚嫩着,但一个个却都十分熟练的做着工。
放到后世,让这些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工作就是雇佣童工,是犯法,要让人嗤笑的。
但放在如今这个世道,却没有人会说一句段青恩不好。
毕竟谁都知道他的工厂对工人们一向是好的,每天只工作九个小时,包三餐,银钱给的还大方。
虽然段青恩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工厂只招收他们抚孤院出来的孩子,但每天也总是有人不甘心的上门来询问自家孩子或者自己能不能做工。
“哥,你来了。”
段青秀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来了,如果不是头上扎起来的鞭子和秀气的五官,行为举止看着完全就跟男人差不多。
她也没多说废话,一路走过来直接就说:“新药研究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到后面去看看?”
说完,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孩子们,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这些孩子还真是喜欢你,每次你来了,他们高兴的跟过年一样。”
段青恩笑笑,“孩子是最知感恩的,他们感激我,看见我了自然高兴。”
他与妹妹一道往后面走,走着走着,突然注意到了段青秀身上的男装,有点奇怪道:“怎么穿成这样?”
“女人的衣服全都是裙子,不然就是旗袍,要不就是一层又一层厚重的不行,穿着干活不方便,我就买了男人的衣服来穿。”
段青秀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样,我穿着还行吧?”
“还行是还行。”段青恩看着妹妹这比个男人还要英姿飒爽的样,再回忆了一下之前她那副柔弱的知书达理小公主模样,有点犹豫的开口:“你这样,文博回来会不会有意见?”
“他才不会呢。”
段青秀皱了皱小鼻子,此刻脸上才有了被娇惯长大的自信来,“哥哥你不是知道我们有通信吗?他知道我这样,还鼓励我,说我做得对,女人本来就不比男人差呢。”
“那我就放心了。”
段青恩笑笑。
要说起来,还是段青秀这个妹妹带给他的惊喜最大。
薛文博上战场前,她还是一个穿着华贵服饰,被家人宠着捧着娇养着的小姑娘,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去聚会穿什么衣服才能艳压群芳,逛街去哪里才能买到喜欢的首饰。
母亲疼爱她,哥哥宠着她,丈夫又是百依百顺的,可以说她过的完全没有遗憾,也不需要改变。
但知道薛文博要为了保卫家国弃文从武上战场后,自己的哥哥又开始建造工厂给战场上的军人提供物资之后,这个娇养长大的小公主就下决心要改变自己。
她无疑还是有点天真的,因为从小在国外长大的缘故,她读过许多爱情书籍,她认为自己与薛文博就是灵魂吸引来的爱情。
因此,当薛文博要改变灵魂时,段青秀也愿意改变自己来迁就他。
他在前方保卫家国,她就在后方做他的后盾。
因为每个星期工厂都要将物资运送到战场,段青恩就公器私用的夹带信件过去,有他写给薛文博的,也有段青秀写给丈夫的。
薛文博会与自己的妻子分享战场上的一些小事,他是个贴心的丈夫,从来不会说我今天躲过了一颗子弹和我的战友不幸死掉了什么的,而是会努力的在生活中挖掘一些趣事分享。
比如说他曾经有一次就寄回来一封信,段青秀十分羞涩又开心的拿给段青恩看过,如果用大白话翻译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我的爱妻你好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对我说话的样子,但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必须留在这里打仗,不过没关系,我的一个战友学过画画,在空闲的时候,他会教我画画,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能画下你的样子。
除了这个会画画的战友,我的战友们还有很多厉害人物,他们让我敬佩,其中一位还是留过学回来的,这让我想起我的大舅哥,你的亲哥哥,他们都是一样的温和好说话,平时,这位战友会教我们学外语,我学的很快,还被他夸了。
还有一位战友,他会弹钢琴,但这个就没有办法在战场上学习了,不过也没有关系,我背下了学钢琴的方法,比如现在我知道了哆瑞咪发嗦,等到战争结束,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学。
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些感慨,仔细想想,人这一辈子,也只不过能活个几十年,既然同样都是活几十年,碌碌无为也是活,努力拼搏也是活,那为什么不在活着的时候多学习一点东西,多充实一下自己呢?也许学的时候会觉得很累,很难受,但是等到学成了,等到你能熟练用出这项技能的时候,心中的满足感是无法言喻的。
当然了,虽然说了那么多,但我学这些,其实都是有原因的,我想学画画,在湖畔边,画下你美丽的脸庞,我想学外文,以后等到战争结束,当我们一起出国旅行时,我就是你的口,我想学钢琴,听战友说有一种钢琴叫做四手联弹,等到日后,我渴望与你坐在一起,我们两人一起弹出一首优美的音乐,只要想想这个画面,我就感觉十分美好,我的爱妻啊,请你再忍耐没有我的日子,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我会每天给你送上一束鲜花,就像是年轻时那样,为了我们的美好未来,请耐心的等待我回来吧。
爱你的丈夫。
xxxx年x月xx日】
那封信一共有三张纸,其中两张都是薛文博用着各种词汇来幻想他和段青秀以后的生活会有多么多么美好,他有多么多么爱段青秀。
不得不说,后世很多人都将民国想的太古板了。
这个年代的进步青年如果想要示爱的话,那简直太容易了。
他们用着看似十分隐晦的文字,大把大把描写着自己的爱。
就光是以前段青秀与薛文博恋爱时,就曾经为了写情书请教过段青恩,单身狗的段青恩给不出什么有用意见,只能眼看着薛文博自己在那写下【你是我的手,是我的心脏,是我的整条命】等等言论。
他不是油腔滑调,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这可能就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特色了吧,反正无论是放到古代还是后世,这种模式的情书都再也没出现过了。
而段青秀之所以给哥哥看丈夫写给她的这封信,是因为她在看完这封信之后意识到了丈夫的蜕变。
作为一个同样的进步青年,段青秀立刻决定自己也要改变。
她买了钢琴,开始上钢琴课,又学习绘画,也学了薛文博说的那个国家的语言。
之后,她觉得这还不够,她的丈夫这么有思想觉悟去了前线,虽然她体力跟不上不能去前线,但也可以做一点别的。
比如去段青恩的工厂做事。
在跟哥哥提出这个想法时,段家小小姐的要求很淳朴,她想要当一名优秀的工厂工人。
天知道段青恩当时看到细皮嫩肉的妹妹穿着蓬蓬裙跟自己提出要当工人时的心情。
最后段青秀也没有当成工人,而是在段青恩的示意下接手了出产药品的工厂。
她好歹也是出过国的,又有着一颗想要学习的心,段青恩给了她一大堆书,段青秀就乖乖听哥哥的话啃书去了。
而工厂里的研究员们都能称得上是她的老师,她肯学,长此以往,未必就不能成为一个研究员。
段青秀还在说,“我写了信给文博,问他如果我想剪短发他有什么意见,他十分同意,还说我有这样的想法很好。”
说着,她又羞涩的笑了。
即使穿了男装,在许多工人眼里看来十分严厉,段青秀还是那个会因为丈夫的一句夸奖而高兴羞涩的小姑娘。
段青恩点头,“想剪短发很好,也方便一些。”
因为丈夫与哥哥都没有意见,段青秀彻底定了心,决定等到今天下班之后就去把自己的长发剪掉。
兄妹两个一起到了后面,这里与忙碌的工厂完全不同,装备齐全的设施,注重消毒的环境,还有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研究人员走来走去的身影。
这些研究人员大多都很忙碌,见到他们也都只是点头示意,就匆匆离开。
段青恩跟着段青秀一直走到了最后面。
那里站着许多人高马大的人,类似保镖与守门人的角色,见到他们了,沉默的放行。
门一推开,听到声响的研究人员下意识抬头,见到段青恩了,脸上立刻露出了狂喜的笑意来,“院长,我们研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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