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狗子之前就听别人说过有孩子被送上战场的,他很害怕,他不敢上战场,他怕死了敌人的刺刀和炮火,怕自己死掉。
但他一路被送到了抚孤院,却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孤儿们全都向往战场。
胡狗子不明白,难道他们就不怕死,不怕被刺刀扎肚子吗?
在他发出这样的疑问后,一群孩子就争先恐后的开了口:
“我爹娘就是被鬼子杀的!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十三爹娘也是,老师说,打仗总会有死人,但是我们爹娘被杀的时候根本没有打仗,他们只是好端端的坐在家里,就被闯进来的敌人杀了,我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我不怕死,要不是爹娘把我藏起来,我肯定也要被鬼子杀了的!我长大了就杀鬼子,最少也要杀两个,为我爹娘报仇。”
胡狗子被吓到了,他带着哭腔问,“我也恨他们,但是我不想上战场,我怕血,我看见血就头晕。”
“如果人人都像是你这样怕的话,就没有人站出来保护我们的国家了,那到时候,大家都躺下等死就好了!!”
一个孩子站了出来,他十分鄙视的看着胡狗子:“我听说段老师还抱你了,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原来也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
“胆小鬼!!”
“你就是个怕死鬼!”
胡狗子哭着瑟缩起来,听这些孩子骂自己,正哭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门打开了。
段青恩走了进来,见到这场面,顿时皱起了眉,“你们在吵什么。”
他是抚孤院的主人,平时又一直都深受孩子们喜欢和尊敬,见他一开口,那些正骂着胡狗子的小孩子们立刻不敢出声了。
最后还是那个率先出来骂胡狗子的孩子道:“我们在说胡狗子是胆小鬼,他怕死,明明他爹娘也是被鬼子杀死的,他却不敢上战场。”
段青恩看着这个孩子,他稚嫩的脸上满是骄傲,显然对自己能鄙视胡狗子十分自得。
穿着白色常服的青年眉拧的更紧了,“谁教你们说的这种话?”
段青恩的语气一严厉,刚刚还满脸期待等着他夸奖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害怕与茫然来,结结巴巴的道:“没、没人教,但是我们都敢上战场,只有胡狗子不敢……”
段青恩看向哭的打哆嗦的胡狗子,叹了一口气,上前将这孩子抱在了怀里,对着一群不解望着自己的孩子们放软了声音,温和道:“如今我们国家正在遭受危机,这些大家都知道,我知道你们勇敢,想要上战场杀敌,但你们能做到的事,有些人不一定能做到,不是不想上战场就是不爱国。”
“害怕死亡是每个人都有的,你们克服了这些害怕,有的人没有克服,这不代表他们就不能为国家做贡献了,大家想想看,如果我们国家每一个人都上战场,那谁来耕种,谁来做衣,谁来做武器?如果没有衣服,没有粮食,没有武器,我们就算是全国的人都上了,这场仗能打赢吗?”
孩子们摇了摇头,有人回答:“不能,吃饱了才能打仗。”
“乖。”段青恩赞赏的摸了摸他的头,让胡狗子坐在自己腿上,继续道:“你们只看到了胡狗子不敢上战场,就觉得他是胆小鬼,可如果他以后没有上战场,却种出了能让许多士兵吃的粮食,或者做出了能够抵御刺刀的衣服,再或者,他研发出了能打赢的武器,那他还是胆小鬼吗?”
那个率先出声的孩子脆声答道:“不是,他是英雄!”
“对,如今国家有难,我知道你们想要快点保家卫国,但保家卫国不是只有上战场这一条路,你们还小,能学的东西也很多,只要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就全都是英雄,明白了吗?”
孩子们懵懵懂懂的点头了。
胡狗子坐在段青恩的腿上,声音还有点哽咽,“段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不敢上战场,但我要做出好多武器,让敢上战场的人打死那些人。”
“好孩子。”
段青恩将他从自己腿上抱了下来,“记住,国家有难,我们愿意殉国,那是我们愿意,不要强逼着别人也愿意,知道吗?”
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他的大概意思这些孩子们还是懂了,为首的那个孩子走上前拉住了胡狗子的手,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胆小。”
胡狗子第一次听到别人跟他道歉,他有点羞怯的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是英雄。”
段青恩笑着拍拍那孩子的肩膀,“好了,出去玩吧,一会可就该上课了。”
无论之前的气氛多么沉重,一说起玩闹,这些孩子还是高兴的欢呼了一声,三三两两的跑了出去。
他们会在抚孤院一点点的成长起来,接受适合他们的教育。
等到长成后,再共同守护着他们的家,他们的国。
第38章 民国(2)
“老吴中弹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薛文博手拿着武器躺在壕沟里,听到身旁战友开口,身子微微放下沉了沉,现在是休战时间,他不用担心从哪里会突然飞过来一颗炮弹将他们炸的粉碎,也有心情闲聊了。
“不是说已经让医护兵带走了吗?他那一枪被打到了胸口,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岁月如梭,如今蹲在他们亲手挖出来的壕沟里,薛文博几乎想不起来在没有来到战场之前他是个什么样子。
彬彬有礼,说话细声细气,亦或者是从不会爆粗口?
薛文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本质没有改变,只是来了战场大半年,他许多习惯也都随着大环境变了。
比如说现在,正在和战友说着话的薛文博眼尖瞧见一个新兵似是觉得安全了,微微冒出了头。
“嘿!!蹲下去!!命他娘的不想要了是不是?!!”
新兵几乎是立刻被这暴怒的如雷声响吓得条件反射的蹲了下去,还年轻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畏惧来。
薛文博没有时间去安抚他,战场远比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要惨烈的许多,在书本上,炮火和死亡数都只是一串串数字,但在现实中,他却亲眼见着一个个战友死在了战友上。
他不能再温温和和的说话,只有严厉的责骂才会让那些刚刚到来,还懵懂不知事的年轻新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能保住他们本不应该留在此处的小命。
趁着这段休战时期,薛文博翻找出了沾上泥沙的干粮,囫囵着吃下,随后又握着武器,警惕的绷紧身子靠在泥土上,好让自己的战友可以放心吃东西。
战火又一次蔓延开来,薛文博没有害怕,只是按照这大半年自己学到的种种规则开始反击。
他注意到那个之前被训斥的新兵懵懵懂懂的跟着身边人往前冲,就像是曾经的他一样。
即使害怕。
即使恐惧。
也还是不能退缩。
因为身后就是国家,他们退了,谁来保护它?
——
段青恩从黄包车上下来,这个车夫是他长期雇佣的,知道事情紧急,于是一路上都跑的像是一道闪电。
等到了地方,段青恩只来得及和他短暂道谢一句,就被早就守在门口的几个年轻医护兵拉到了里面。
他们身上都很狼狈,还有人的衣服破了,破掉的衣服下面还有血迹,显然是在带着伤者撤离的时候遭遇了袭击。
年轻的医护兵身子还在颤抖,甚至还有人在哭,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第一个迎上来的年轻人还算是理智,对着段青恩解释:
“院长,伤者胸口出血量太大了,子弹卡在了里面,我们实在不敢动手术,卢医生也来了,但是他看过之后说以他的体力恐怕支撑不下来一场手术,现在在里面的是陈医生,只能麻烦您了。”
“好,卢医生在哪里,让他简单说一下情况。”
段青恩大步大步的往前走着,他腿长,这么一走快了,简直能赶得上周围小跑着的医护兵,这些医护兵都算得上是段青恩的学弟,破碎的时代让他们没有空去花上几年的时间进修,只能在勉强能救治病人时就匆匆进了医疗队。
他们虽然年轻,但因为负责战场上下来的伤员,见过的尸体伤者却数不胜数,但每次看到救不下来的军人,医护兵们都会难受一阵。
段青恩的到来就好比在他们心脏上注射了一阵镇定剂,让人安心无比。
几乎所有的医护兵都知道段青恩这个名字。
据说他曾经在国外进修医学,国内出事之后就赶回来弃医从文,但后来,战争再次激烈下来时,同窗都奔赴战场,他这个为数不多留下来的人,却再次拿起了手术刀。
之后,他接手了家族产业,一路披荆斩棘建造起了抚孤院。
在这样的年代收留孤儿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因为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们太多太多了。
也许他们的家人是被刺刀刺死的,也许是被空投下来的炮火炸死,也许是家产被占活活饿死,也许是逃荒过程中冻死病死。
总之,死法太多了,孤儿也太多了,段青恩家产业再大,要承担这么多孩子的衣食,也还是让他有了很大的压力。
所有人都以为他撑不住,所有人都觉得他开抚孤院只是少年意气,而当金钱支撑不住这股气后,抚孤院也就开办不下去了。
但段青恩撑了下来。
他接纳孤儿,请来老师,为他们上课,教他们读书识礼,一点点的让这些孤儿明白,如今他们生在了错误的时代,却可以做一个正确的人。
为了维持孤儿院的开支,他变卖了不少家产,开了工厂维持生计,之后又开办了潞城第一家军医院。
这家军医院是由着如今在战场上的几位先生共同参与了出资的,虽然其中段青恩出的钱还是占了大头,但他能够说动这些平日里时不时还会有点摩擦的先生一起出资,就足够说明他的本事。
军医院的开办让段青恩手中资金稍微松了一下,毕竟有了投资了,但这些轻松并不能维持太久,只要抚孤院还在,他每天所要付出的银钱就能让人瞠目结舌。
即使那些孤儿很懂事的做事赚钱,也还是不够。
那个时候,这些还是学生的医护兵也以为这位师兄撑不下去了。
当时就他们所知道的,许多人都在考虑投资。
不是为了抚孤院拉好感,也不是为了军医院的医疗水平,而是单纯的想要帮一下他。
他们看得懂,段青恩所做的事是在为华国保留火种。
在所有人都忙碌着在战场分出胜负时,他在竭尽全力守护着华国的孩子们。
即使战败了,华国从此分离奔散,这些接受了正确教育的孩子们也会知道自己是华国人。
在有人忍不住提出投资时,段青恩却出乎意料的再次撑了下来。
他开办的工厂运转开来,工厂主要出产一些战场上所需要的食物。
简单方便,小巧便于携带,但吃下去又能让人立即饱腹,不至于在打着打着仗的时候,突然因为饿肚子分心。
最重要的,还是那么一小块,就能顶上一整天。
虽然在工厂推出这款产品的时候表示这些食物是顶饿,但如果一直不吃正常饭,一日三餐都吃这种食物,人体补充不到正常需要的东西,时间长了还是会虚弱下来,所以还是建议一天补充一餐正常饮食。
但现在是战时,没有人顾得上以后的事,那些站在顶端的先生们看到的是如果他们能够拥有这些食物,打仗时将会有了多大的方便。
一批批的战略食物被订购了出去,段青恩手上再次有了钱,而且这些都是消耗很快的食物,只要战争没有结束,这笔生意就不会结束。
从那之后,段青恩就彻底没有了金钱的桎梏,他可以继续维持抚孤院,继续发展军医院。
军医院欢迎任何医学生来学习,这对于其他医院来说可有点不太一样,因为医院往往很忙碌,病人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家属,这些人挤在一起总能让人忙得脚不沾地。
段青恩却不这么想。
此时此刻,跟在他后面最紧的医护兵望着前面那个走得太快,走路仿佛都在带风的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军医院学习的那一天。
对于他们这些学生来讲,能有个愿意收容他们的医院是很难的,因为他们还年轻,稚嫩,到了医院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像是一个个呆呆的幼鸟,跟在导师后面看着他们治病救人。
没人会喜欢在自己忙的时候身后跟了一屁股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人,尤其是在战时,战争让每个人体内的暴躁因子都十分活跃,当一个医生走着走着路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去查一下房,或者想要上厕所,猛然一回头,却撞上一群没什么用的学生时,体内的暴躁因子很大可能让他对这些年轻学生们恶语相向。
在他们还在学校时,就听着去了医院的师兄们提过这些,他们对未来是畏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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