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立盛恨不得也跟着哭几遭,“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这没好处的事我不可能干的啊。”
他小心看了一眼段青恩稳稳当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咕咚咽了口口水,方才在水中时,他虽然手忙脚乱,但也没有完全失忆。
段青恩分明是一只手将他从水中拉起来的,如此怪力,若是真的争执起来,他肯定会被推下去的。
恐惧和焦急让他心里不由得恨起了那个逼着段青恩母亲去道歉的人,虽然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可十分自信,家中长辈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这不是又让他们国公府与段家结仇,又让他们家在盛京名声受损,又让别人以为他真的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不孝子弟吗!!
别让他查出来,否则……
贺立盛正在阴恻恻的想着自己要跟父亲还是爷爷告状,就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他神情一僵,抬眼就对上了满脸不善的段青恩视线。
算了,这些不重要,当前还是先把这个一心要给母亲讨公道的家伙稳住才好。
想着,贺立盛对着段青恩讪笑一下,“我可以保证,我府中长辈绝对不会主动去逼着你母亲道歉,你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如这样,我们先上岸,等到上去之后,我细细的问问母亲,看到底是谁逼的你母亲,之后,你再找那个人算账如何?”
段青恩犹豫的看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手,“也好,虽然你性子狂妄人又骄纵,踢蹴鞠技术不好还好意思埋怨别人,但我们相识一场,我还是相信你不会是那等背后仗势欺人的小人的。”
贺立盛:“……”
他有那么多缺点吗??
虽然内心如同跑过了十万只草泥马,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段青恩只要随手一推他就能掉下水中淹死,如今段青恩主动放过他还表示了相信他的人品,贺立盛心中居然诡异的升出了一点感动来。
“盛哥儿!!!”
下人们终于知晓了自家小主子落水,一个个的拼命赶了过来,依稀还能瞧见一位穿着华服的夫人,应当就是贺立盛母亲。
会水的下人们到了岸边就下饺子一般的噗通噗通跳下了水,目标明确的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贺立盛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再举办什么聚会,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在水边举办了。
旁边的段青恩还在阴魂不散:“你记住你说的话,上岸了就立刻问你母亲,不然我一定将这件事告诉全盛京的人,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混。”
比起之前的行动威胁,听着他如今的口舌威胁,贺立盛心里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你之前既然认定了是我搬弄口舌,仗势欺人,怎么还肯冒着危险下水救我?”
段青恩回答的很快:“你这岂不如同废话,若是你死了,我们蹴鞠场上的事死无对证,我母亲还怎么得个公道。”
贺立盛:“……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跳下来救我?你就不怕自己淹死了?”
看他的神情,显然比起这句话来,他更加想对段青恩说的是‘你脑子没事吧?为了这种小事不管小小命??’
好在他还记得,若不是段青恩这脑子坏了下来救人,他现在也不能好端端说着话了,于是及时将那句话咽了下去,改为了更加温和的一句:
“你母亲只是受了一些委屈,比起你的性命来哪个更加重要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段青恩:“你哪里知道母亲有多么疼爱我,一向是我说什么她应什么的,她这样疼我,生为人子,若是我能让她不受委屈得个公道,只是一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贺立盛:“……你对你母亲,还真是孝顺啊。”
平心而论,若是他母亲遭受了生命危险,而救他母亲需要用他的命来换,贺立盛也会毫不犹豫的交换。
但如今这段青恩母亲只是受了委屈而已,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就算是想要讨公道,也不能连着性命都不要了啊。
他十分理解不了段青恩的这种想法,也不敢在人家刚救了自己的情况下说段青恩脑子坏掉了,只能呵呵讪笑着趴在屏风上等着救援。
那些下人全都是使出了吃的力气往这边游动,没一会就到了两人跟前,从后面推着他们与屏风往岸上飘。
“上来了上来了……”
“来,抓住我的手,小心些。”
那些早就伸长了脖子看向这边的公子哥们都挤在了岸边,还有人伸出手将水里的二人拉了上来。
一上岸,一旁哭了满脸的贺母就满脸眼泪的将儿子抱紧了,“我的儿啊,你是要吓死娘吗??如何,可伤到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是只得了一双儿女,每一个都跟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着,知晓贺立盛出事之后就一直揪起了心,如今瞧见儿子,爱子心切,什么都不顾的就拉着他嘘寒问暖起来。
还是一旁拄着拐杖的贺老太太对着一旁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段青恩满脸感激的道谢:“好孩子,我都听他们说了,这次多亏了有你救了我家盛哥儿,快些进院子里将这些湿了的衣裳换下来,虽说春日天光好,但入了水再吹风也还是会得风寒的。”
一旁已经有婆子拿了之前赶来时急匆匆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披风披在了两人身上。
贺母也终于从担忧儿子的情绪中脱了身,放开贺立盛,擦了擦眼角,红着眼对段青恩同样满脸感激,“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这孩子不顾自己性命救了我家盛哥儿,他可就危险了。”
贺立盛看看母亲,又看看祖母,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头。
他那不是被段青恩给吓下去的吗?就算是要感激,能不能先把这个因果关系给理清楚了?
“母亲,其实……”
“其实也没什么。”一旁的段青恩十分自然的截住了他剩下的话,因为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而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良的笑,“我与立盛虽然从小争斗,但论起我们之间的感情来,那可是大多数人都比不上的,他有难,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贺母望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儿子一般大的俊秀少年,面上露出了喜欢来,“是该这样的,你们这些少年郎,平日里虽然打打闹闹,但若是真遇了事,却都是互相想着对方的,盛哥儿身边都是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也能安下心来了。”
贺老太太比自家儿媳妇要更加周全,在听了段青恩说的这番话后也是满脸慈祥的望着他,“虽说这是你们之间的情义,但这种救命之恩我们却不能忽略过去,你是哪家的孩子,我定要当面与你父母道谢。”
她可是国公夫人,自从国公爷退下来之后就一向甚少出府,她能说出当面道谢这种话来,就是一种很大的诚意了。
一旁的贺立盛瞪圆了眼,虽说他也很感激段青恩不计前嫌跳下水救他吧,但是这种把过处全都抹去,只留下功劳的行为是不是也太无耻些了?
他能看着段青恩这样无耻的糊弄自己的家人吗?绝对不行啊!
“祖母,你听我说,事情其实……”
段青恩拉住了他的胳膊,还惨白的脸上转头冲着他就是一笑,“立盛说的对,事情其实还没到惊动长辈的地步,我是立盛好友,救他也只是因为我与他之间交好,并不是想要您二位的感激。”
贺立盛:“……”
闭嘴吧,你就是想要我母亲祖母的感激,否则你干什么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去。
他张张嘴,还未开口,就听着段青恩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我也不求别的,只求日后,能与立盛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说着,段青恩又是冲着贺立盛一笑,“立盛,哦??”
贺立盛:“……当然。”
段青恩刚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他的小命,只是提出了要做一辈子好兄弟这个小小小小的要求,若是他不答应,还拆台表示就是这人把自己吓唬下去的,在场的同龄好友们恐怕会觉得他不知恩图报,人品有问题。
到时候朋友们不会和他来往不说,人品说不定还会被搞臭。
他不答应怎么办。
贺立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来,表现出了一副“我十分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个一辈子生死之交的好友开心”的模样来。
在旁边的权贵子弟们都为他们这种患难见真情的友情而开心。
一个一直跟在贺立盛身边的权贵子弟甚至上前拍了拍段青恩的肩膀,“青恩,之前一直误会你人不好相处真是抱歉,今日我才知道,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热血男儿,之前你与立盛在水中时,你自己都需要抱着屏风才能不沉下去,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安慰立盛的场景,我们都看到了,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没错,算上我一个,青恩,好兄弟!”
“好兄弟!!”
“好兄弟!!”
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们全部倒戈在那跟段青恩好兄弟的贺立盛。
这特么的眼睛都不好使啊,看不见那是段青恩想要把他推下去吗,要不是他机敏过人能伸能缩,他这个真正的好兄弟早就死翘翘了。
可偏偏,瞧着满脸欣慰的祖母正对着母亲笑:“你看这群孩子啊,盛哥儿能有这些好友在身边,我们也能放心,以后不用再拘着他出门了。”
贺立盛硬生生忍下了内心想要吐血的冲动,冲着一旁的段青恩将笑容挤的更大。
“谢谢你,好!兄!弟!”
“哈哈,不客气。”
段青恩直接又一巴掌落在了贺立盛肩头上,冲着他爽朗的笑,“好兄弟,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拂。”
——
苗氏是坐马车的,自然不能跟段青恩这种骑着快马赶来的人比,就算是她催的再怎么急切,等到马车到了国公府时,那边也差不多都尘埃落定了。
门房远远见着有马车过来,连忙就迎了上去,苗氏心急如焚,生怕那个没脑子的小兔崽子将事情搞砸,也顾不上套上那张和善的面容,一下车便催促着要门房将自己带去见贺母。
这头,段青恩正换了贺立盛的衣衫,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由这身后的丫鬟给自己擦头发,手上还捧着一碗热茶,在贺老太太慈祥的眼神下慢悠悠的喝着茶。
一旁的贺立盛也差不多是这样,场面正是一片和谐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是段家少爷的母亲来了。
贺老太太正想着要对着段青恩的父母亲道谢,听了脸上立刻摆出了笑容来,“来的正好,若是不来,我还打算去府上拜访呢。”
说着,她对着听到苗氏来了站起身的段青恩慈祥笑笑:“好孩子,你头发还未干透,还是先在屋子里让丫头给你擦干头发,你母亲那边有我呢。”
段青恩顺从的点头,对着贺老太太行礼,“家母生性温和,又一向疼爱我,今日我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便来寻立盛,她怕是来寻我的,就有劳贺祖母帮着说项了。”
贺老太太心中觉得有点奇怪,如段青恩这样的郎君,都十几岁大了,只不过是来一趟好友家中,怎么母亲就如此急切的赶来了。
但她如今正是感激段青恩的时候,自然是爱屋及乌,也没去揣测苗氏想法,笑呵呵的就应了下来。
“你且安心,我老身还是有些面子的,你母亲看在我面子上,也不会怪罪你的。”
她心中感激,被丫头扶着进了门,一进门便要开口言谢,要好好地谢谢这位母亲教出了这样的好儿子。
谁曾想,贺老太太刚刚进门,原本坐立不安在屋里坐着的苗氏就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先开了口:
“见过老太太,老太太,我家恩哥儿生性顽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向教养不过来,方才知晓他来了您府中,我立刻便赶来了,先跟您赔个不是,我这就将这个混账提回去好好教训。”
贺老太太脸上慈祥的笑容慢慢收拢了,回想着段青恩方才那个满脸诚恳说着自家母亲柔弱,心疼他的孝顺模样,拧着眉看向了一脸认罪态度良好的苗氏。
“恩哥儿只是来我府上寻我家盛哥儿一道玩,怎么在您嘴里,仿佛他是个混账,来我家拆家当来的?您这样做,恐怕十分不合适了。”
“我依稀记得,您是恩哥儿继母?”
苗氏脸上的赔笑僵住了。
第28章 纨绔(3)
待客的厅堂里整整静了好几秒,见老太太说完这话只笑着看自己,苗氏僵硬的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是,我是恩哥儿继母,可也许是他自小由着我带大,在我心中一向是比起亲生子也差不了多少的,我们母子之间感情一向是极好的。”
说着说着,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如往常一般戴着面具的感觉,笑容也渐渐温婉起来,“恩哥儿虽说孝顺懂事,但到底是少年人,难免总要在外招惹一些是非,我啊,也是帮他处理这些处理惯了,这才当头便是这么一句,可是吓着您了?”
贺老太太笑笑,“吓着倒是并无,只是恩哥儿是来我府中赴我家盛哥儿的宴,盛哥儿不小心落了水,还是恩哥儿将人救了上来,我与儿媳妇正在后面与他说话,见这孩子乖巧,心中实在是喜欢,正在后头说笑,听闻你来了,我这欢欢喜喜的就赶着要来谢你,没成想听到这些话。”
“夫人恐怕是护子心切,你大可安心就好,恩哥儿,那可是个好孩子。”
她这话说着是在夸段青恩,可实则也算是在打苗氏的脸了。
苗氏说段青恩是个混账,贺老太太却说他是个乖巧的,这两人之间说辞完全不同,总是有一个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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