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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时,他们第一次正视了艾琉伊尔的存在。
  这位王女,目前来看至少是有能力的,那么未来会如何,谁又能断定?
  科帕尔正式继任城主,是在庆典事发的三天后。
  尽管还有些势力没抓在手里,但她真正掌控那些力量是早晚的事。
  人人都知道她有一半奴隶血统,但无人敢提,所有人都觉得,新任城主会以有一名女奴母亲为耻。
  但在继任仪式之前,科帕尔特意来到伊禄河边,当初为母亲举办简陋葬礼的地方。
  她在这里祭拜逝去多年的母亲,却对刚死的前任城主不闻不问。
  前任城主死于火灾,由于当时谁也没敢救火,他的焦尸和其他护卫混在一起,无法分辨,只好在河边集体送葬。
  科帕尔甚至连葬礼现场都没去。
  仪式当天,她路过父亲的葬礼地点,连头都没转一下。
  艾琉伊尔也出席了继任仪式,作为在场唯一的王室成员,她从大地之神的祭司手中接过象征城主之位的令牌和印章,交付给科帕尔。
  出于某种考量,她们表现得并不熟悉,甚至称不上友好,一副公事公办的平淡态度。
  演技过于出色,以至于知情的贵族都有些疑惑难道与王女合作反杀前任城主的不是最大获益者科帕尔?怎么这两人看上去毫无联系啊!
  谁也没能发觉,仪式结束之后,新城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拜访王女。
  进了门,科帕尔没有像普通城主觐见王室那样简单行礼,而是单膝跪地,恭谨道:殿下。
  科帕尔很清楚,自己依靠王女的力量夺得城主的位置,就意味着她已是王女麾下的势力,见面需行重礼。
  你来得正好,起来吧。艾琉伊尔点了点头,恭喜得偿所愿,我们明天就出发,既然你今天过来,我就不用再去城主府打招呼了。
  科帕尔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想到王女打算这么早就离开。
  她想了想,并没有应声起身,相反深深低下了头,双手成拳触地。
  这正是索兰契亚的效忠礼。
  殿下,请您收下我的忠诚。科帕尔坚定道,这就是我这次拜访的目的,我愿意从此全心追随您的脚步,竭尽所能为您提供帮助,不违抗您的命令,绝无隐瞒,永无二心。
  艾琉伊尔:你做好决定了?
  科帕尔:是,原本在您愿意帮助我之前就该如此,推迟到现在,已是我的怠慢。
  艾琉伊尔颔首:好,我接受你的效忠。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勒娜在王女身后轻轻鼓掌:看来我们又多了一名同伴。
  莫提斯:不错,不错。你有时间吗?要不要出去比划两下,增进感情?
  只有卢卡最为震惊:什么,不用考验的吗?难道需要接受考验才能正式向王女效忠的只有我?
  短暂的安静后。
  对,只有你。
  两人齐声道,毫不掩饰嫌弃。
  科帕尔这才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利落地站起了身。
  既然已经向您保证绝无隐瞒,我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在您面前遮掩。她顿了顿,您应该早就猜到了,我是女人,出于不得已的理由装扮成男性,并且未来一段时间还会继续。
  艾琉伊尔挑眉:这么说,你将来有对外宣布身份的打算?
  是的。如果您介意,我可以将这一条从目标里删去。
  我当然不介意。艾琉伊尔思绪一转,不过,决定宣布之前记得先跟我说一声。
  科帕尔自然同意。
  只是
  冒昧一问,我可以知道您是怎么看穿这点的吗?在城主府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的性别,我还以为自己毫无破绽呢。
  科帕尔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
  艾琉伊尔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洛荼斯。
  洛荼斯微笑,脸上写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
  于是王女耸肩:直觉吧,我的直觉一向比较敏锐。
  科帕尔:
  直觉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新任城主略感担忧,如果以后还会遇到这种准得不讲道理的直觉,是不是怎么伪装都不管用了。
  然而转念一想,就算真有人感觉不对,也不可能质疑她,哪怕有所怀疑,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要求一城之主验明正身。
  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日子,已经彻底过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的友人想要见您,因为您击溃了山匪,她想当面向您道谢。
  艾琉伊尔:让她进来吧。
  科帕尔便稍微抬高声音:瓦妮丝,可以了。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少女略显局促地走了进来,见到屋内有这么多人,立时吓了一跳。
  行礼过后,她小声说:见、见过殿下。
  很抱歉,虽然知道会占用您的时间,但我还是想当面向您道谢
  勒娜看着她的脸,本来还没联想到之前跟踪科帕尔时目睹的景象,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想起:哦,是你啊。
  艾琉伊尔:谁?
  殿下,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科帕尔宴会中途离席时,在假山旁边会面的奴隶女孩吗?哭了好久的那个,就是她,我差点忘了。
  勒娜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姑娘是真的能哭,要不是自己有耐心等到最后,指不定就错过后面科帕尔和幕僚暗钉的联系了。
  眼前的少女所穿并不是奴隶的衣服,她微微涨红了脸: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听。
  科帕尔也低咳两声:当时撞见瓦妮丝不在我的安排里,这是个意外。
  艾琉伊尔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
  城里的商人说,前年有人闯入城主府要求剿匪,那人是不是你?
  瓦妮丝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了一下,勉强笑道: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傻愣愣地找上城主府,如果不是科帕尔,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第一次跟随家中小商队出行的女孩子,看什么都很新奇,商队在山下遭遇匪徒袭击时,她正待在旁边的林子里采花。
  一转眼,世界都变了。
  山匪肆意屠杀她的父母兄弟、护卫家仆,然后带着满载货物的牛车大笑着离去,瓦妮丝伏身在灌木丛里,大气也不敢出,刚采下的花洒落一地。
  她只身一人赶到瓦什城,想求城主带人剿匪,反而被人打晕,卖作奴隶。
  如果不是科帕尔救下她,瓦妮丝的确凶多吉少。
  所以我很感谢您,谢谢您帮我和科帕尔报仇。瓦妮丝深深鞠躬,听说您也是洛荼斯女神的信徒,愿女神永远保佑您,殿下。
  这个祝福很合王女的意,艾琉伊尔愉快道:你信仰洛荼斯洛荼斯女神?
  瓦妮丝不明白王女的语气为什么忽然亲切起来,但这不妨碍她感到受宠若惊:是的!我来自伊禄莱拉城。
  几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逐渐变暗,科帕尔望了眼窗外,向王女等人告别。
  我会待在瓦什,用最快速度掌握这座城的全部权力,您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吩咐。
  这种话只能在今天说,等明天送行,就又要摆出我和王女一点也不熟的姿态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第二日,商队临行前,当着其他在场贵族的面,双方都只是简单道别,便闭口不语。
  在科帕尔与瓦妮丝的目送下,车队驶出了瓦什城门。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低头看到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杯热茶,色泽偏暗红。
  她垂眸看着杯中自己的模糊倒影,忽然再次想起在面前血管爆裂的城主府护卫,隔着皮肤透露出来的暗红色,和这种茶的颜色很像。
  在来到瓦什城之前,从未有人以她为目标进行袭击,因此也就没有引发过这种变化。
  洛荼斯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更想弄明白这种反应的机制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只要主动攻击神灵,就会受到死亡的惩戒?
  任何人都是如此,还是会有例外?
  正当洛荼斯暗自思索时,右手边多了一只棋盘。
  她抬眼,对上艾琉伊尔期待的眸光。
  上次那局被山匪搅和了。王女拿起一只黑色猫首棋,绕着指尖转了一周,洛荼斯,我们再来一局吧,还是那个赌注,好吗?
  洛荼斯失笑:你还记得啊。
  和您有关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
  好,这回谁先来?
  还是您先走吧。
  该你了。
  唔,这一步走得真妙,不愧是您。
  你夸太早了,这是第一步棋。
  一棋定大局嘛。
  棋盘上很快多出了一枚棋子,接着是两枚,三枚。
  清晨辉光的映照下,质地莹润剔透的黑白双色棋流转着微微的光晕,映出洛荼斯垂眼思索的面容,也映出王女托腮注视神灵的神情。
  在车队之后,瓦什城的轮廓渐渐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科帕尔和瓦妮丝的友谊大概是这样的
  瓦妮丝:你父亲是杀了我全家的仇敌!
  科帕尔:好巧,他也是我的杀母仇人。
  达成一致.jpg
  还是没忍住买了个小蛋糕,啊,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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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4章 文字与名字
  芦苇笔蘸着浆白色墨水, 在暗褐的纸张上书写文字。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洛荼斯的名字。
  艾琉伊尔将笔搁在一旁,轻轻吹了吹纸张, 好让字迹快点凝固,她对着光线打量那几个简单而意义重大的字母, 露出不甚满意的神色。
  太整齐了, 没写出灵动的感觉。艾琉伊尔自我批评,还需要多加练习。
  按照之前下棋的赌注, 洛荼斯教王女学习所谓遥远国度的文字,赢了要教,输了也要教,因此棋局的胜败其实并不重要。
  王女对此十分认真,几乎是拿出幼年时对待梦中考试的态度学习, 第一个要学的就是洛荼斯的名字。
  洛荼斯想了想,提醒:那个国家真的很远,几乎不可能到达, 学这种文字没什么用。
  艾琉伊尔:但是您喜欢它。
  洛荼斯微微一怔。
  王女轻声道:您在意的东西,我总是想多了解一些。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和字母较劲, 对初学者而言, 艾琉伊尔写出来的字已经足够工整好看, 但她就是想写得更自然漂亮。
  在有关洛荼斯的事情上,王女总会变成完美主义者。
  马车的垂帘被风吹动, 发出簌簌声响。
  洛荼斯静静看了一会儿移动的笔尖,恍然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有种复杂的欣慰和怀念。
  纤长的手指拨动赤金手镯, 洛荼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面带她来到这个时代的镜子, 青铜质地,蛇纹环绕。
  她还能找到那面铜镜吗?
  从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来看,洛荼斯真正穿越的时间应该是千年前第一座河流女神庙在卡迭拉,当时的神灵崇拜中心又是在伊禄莱拉,她有很大可能是穿越到了这两个地方附近。
  洛荼斯尝试着在沿途寻找和铜镜相关的线索,也将重点放在了这两座城池上,却一无所获。
  索兰契亚有着广袤的领土,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一面镜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洛荼斯很看得开,神灵生命漫长,总会有足够的时间寻找。
  反正她对返回现代也没有特别殷切的执念,让洛荼斯牵挂的无非是故乡和责任,相较而言,倒是这边的艾琉伊尔让她投注了更多情感。
  这是她看着、护着长大的孩子啊。
  思绪一路飘远,又想到了幼年时期的小王女,一双猫似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小小软软,乖乖巧巧,听话又聪明。
  那时的艾琉精致可爱,人却很沉稳,任谁都没法把她当不懂事的普通孩子看,只在洛荼斯面前撒娇,就和她的金色眼眸一样,像块澄澈晶亮的、柔而韧的蜜糖。
  正想着,身边响起艾琉伊尔满意的轻叹。
  这次还不错。
  洛荼斯下意识转过目光,就见崭新的牛皮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只写了一个,就放在正中间,字体风格是王女一贯的舒展藏锋,隐约能看出模仿手镯上刻字的痕迹。
  艾琉伊尔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神灵看,随后珍而重之地收好:这是第一次用这种文字写您的名字,得留下来做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