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懊恼的唉哟一声:“是了, 那天我拿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没多想。”又问,“公主怎么说,是把扇子要回来, 还是一并送了他?”
“公主还没说。”紫苏四下瞧了一下,悄声道, “知道拿错之后,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紫苏这么一说, 青檀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公主喜怒不形于色, 如今形于色,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她跟着紫苏匆忙到了书房。
她俩进去时, 步长悠正弯着腰在案上作画。
青檀微微松了口气,既然还有心思作画,那说明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仍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公主,是奴一时粗心, 拿错了公主给相公子的贺礼,请公主责罚......”
步长悠提起笔,似乎无所谓:“送错了换回来就成,这也不是什么大错,什么责不责罚的。”
紫苏立即活跃气氛道:“青檀老爱说我粗心,这次可逮着她的错了,公主不能轻饶,应该罚她三个月不准出门,急死她。”
步长悠道:“行了,别贫了,还不快给人送过。”
紫苏吐吐舌头,把画匣从青檀手中拿过来,将搁在案头的画放到匣中,两人出去了。
她俩走后,步长悠提笔接着画,越画越不顺,她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却越来越躁,后来索性扔了笔,将画揉成团丢了。
青檀和紫苏到相府西角门,照例说是送画的,门上的人虽认识紫苏,但还是按照惯例着人去通禀。
李玮见是熟人,将她俩拉到没人的地方,说三公子进宫值宿去了,今天回不来,得到明天早上了,问她们什么事。
青檀将送错贺礼的事情说了,问他有没有看到那把折扇。
李玮说看到了,他和公子都纳闷呢,公主的贺礼不是画么,怎么变成一把旧扇子了。不过他说虽是把旧扇子,公子也很喜欢,带着进宫去了。
青檀和紫苏别无他法,只好先回去。
两人刚一进门,就看见步长悠正拿着剪刀在修墙根下的那几十竿竹子,听到动静,看了一眼,也没吭声,继续修竹子。
虽然公主没说什么,可送错贺礼始终让青檀不自在,她低声道:“公主,相公子进宫了,扇子也被他带进去了。”
紫苏见她漏说了重要信息,忙补充:“李玮说相公子很喜欢那把折扇。”
步长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紫苏又道:“一把旧扇子,我觉得既然相公子喜欢,不如送给他得了,反正咱们不缺扇子。”
步长悠没回答送不送这个问题,而是道:“突然想吃酸汤水饺了,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紫苏听她这么说,突然也很想吃,她立刻附和道:“我也想吃了,肯定有,公主是想在家吃,还是想到店里去吃?”
步长悠道:“在家吧,懒得跑了,多买几样,叫二娘不用做晚膳了,大家都吃饺子。”
紫苏猛点头表赞同,又问:“公主想吃什么馅的?”
步长悠道:“牛肉吧。”
紫苏歪头道:“我也想吃牛肉,不过既然公主吃牛肉,我就吃虾仁,这样可以分着吃,也不至于浪费。”又问青檀,“你吃什么?”
青檀道:“你们都吃荤,那我吃素,荠菜鸡蛋吧。”
紫苏道:“不知二娘想吃什么?”
青檀想了想,道:“她爱吃牛肉,估计会想吃牛肉馅。”
紫苏道:“那这样,咱们买两份牛肉,一份虾仁,一份荠菜鸡蛋,然后再酌情配几碟小菜,公主,你说呢?”
步长悠无所谓:“其他的我不管,把牛肉水饺拿回来就行。”
四份水饺,还要配小菜,她们拿了两个食盒,驾着马车去了。
马车还没赶出洋槐街,紫苏忽然勒住马停下来问:“青檀,你说公主怎么突然想吃酸的东西,她会不会......会不会怀孕了?”
青檀被她一提醒,也醒悟过来了,可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半个月前公主还来月信呢,怎么可能就怀上了,怀孕得一个多月才会有反应呢,而且早上我去收碗,那碗汤公主可是喝得干干净净,想必是还不想要孩子。”
紫苏觉得有道理,可难免失望:“我还蛮希望公主生个相公子的小孩,他那么爱护公主,想必会是个温柔的父亲,正好配着咱们公主,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一家三口,一定很有意思。”
青檀听紫苏这么描述,也笑了:“可不是,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到咱们这就成了严母慈父。”
紫苏叹息道:“有时候老忍不住想,要是相公子是裴大人就好了,跟公主有婚约,又爱公主,家风还清白,人也上进,多圆满。”
青檀叹口气:“别做白日梦了,赶紧走吧,别等天黑了还回不来,饿着公主。”
她俩到了明德坊,正是饭点,里头热闹着呢,小二说差不多得等半个时辰,问她们能不能等。
半个时辰是有些长,不过她们都觉得公主好不容易想起水饺,等等也无妨。
小二给她们找了座位,又沏了壶茶。
明德坊半数客人都在等,不过有说书人在那抑扬顿挫的说着,边等边听,倒不觉得难过。
两人提着食盒出来,暮色已下,等回到洋槐街,天完全黑了,月和星都出来了。
进到院子里,庭院各处的石灯都被点亮了,有的在水边,有的在竹边,莹莹发出一圈光,照出庭院的隐约轮廓,步长悠还在修竹,已经修到正房旁月洞门的那处了。
青檀问她想在哪里吃,步长悠抬头瞧了瞧天,觉得今晚星光不错,说在外头吃吧,于是两人就搬了桌椅到院中。
平时大家都是各吃各的,难得今晚一桌吃饭,步长悠吃了两粒牛肉水饺,说想喝点酒,问家里有没有,紫苏和青檀傻眼了,说没有。
二娘爱喝酒,只是不公然喝,听到步长悠问,便把自己珍藏的酒献了出来。
步长悠闻了闻,清香扑鼻,问是什么酒,二娘说是百果酒,用白干浸泡香橼、佛手、核桃肉、龙眼肉、莲肉、橘饼、柏子仁、松子、红枣、黑糖酿出来的,有补虚益骨之效,小酌两口是不醉人的,让她放心尝。
步长悠抿了两口,口感不错,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几杯。
她是不胜酒力的,人有些微醺,但觉得还不够,怕自己睡不着胡思乱想,还想再喝点,青檀和紫苏觉得可以了,不让她喝,她便有点不开心,一直看着姐妹俩。
公主以前不说话看人,压迫感是非常强的,常看的姐妹俩姐妹毛骨悚然,这回喝了点酒,人变得可爱起来,看着她俩,又委屈又苦闷的,叫姐妹俩不忍心,只好又给她倒了两杯。
公主喝上头之后,就开始跳舞,步子特别乱,完全没任何章法,但因为轻盈,还是好看,还摔倒了好几次,紫苏和青檀要扶她,她却坚持自己爬了起来,继续跳。
后来紫苏和青檀就不管她了,操着手站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替相公子觉得可惜,这么别致的公主,他怎么就如此没眼福呢。
后来两人见公主一脚踩上了水边的湖石,赶紧冲过去,结果还是晚一步,公主噗通一声,栽到了荷塘里。
荷塘水不深,公主还是呛了水,两人将公主捞出来,赶紧让二娘烧热水,哄着公主沐了浴,送她到床上,哄睡了之后,两人才去沐浴。
沐浴后,青檀留在正房的榻上守夜,刚熄了灯,正要入睡之际,听到一阵窸窣,原以为是窗外风吹竹子的沙沙声,后来竖起耳朵细听,是哭声。
她点了灯,起来看,公主缩成一团,正哭得伤心呢。
青檀吓了一大跳,她可从没见公主哭过。上次遇到劫匪,颠沛流离,后来又被一箭射中,那么疼,她都没见公主哭过。
她想上去安抚,可一想到公主从不肯在人前示弱,若是给她知道她看到了,大约会觉得难堪。
青檀犹豫再三,还是灭了灯,假装没听到。
幸而哭声只是一阵,渐渐就没了,大约是哭睡着了。
宿醉的次日早上,步长悠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疼欲裂,她坐起来,下床倒水,抿了两口凉茶,觉得眼也涩得厉害,到铜镜前照,眼肿得跟鱼泡一样。
青檀跟着醒了,步长悠扭头问她:“昨天我喝了多少?”
青檀抿抿嘴唇,笑道:“二娘那坛酒是一斤的量,快喝没了……”
“酒不是好东西,以后要少喝。”步长悠叹气,“怎么没人拦着我?”
青檀道:“我们看公主喝得差不多了,劝公主来着,可公主一直瞪我们,我们不敢拦。”
步长悠默了一下,好像的确怪不着人家,她问:“我喝醉以后都干什么了?”
青檀说她跳舞来着,也说她踩空落了水,唯独没说她昨晚半夜哭的事。
跳舞和落水的事,步长悠有点印象,原以为是做梦,没想到真是,不过如此糗事只有宅子里的这几个人知道,落就落吧,她倒也无所谓。
第72章 圈套
早膳用的清淡, 吃过早膳后,步长悠继续修竹子, 青檀和紫苏要帮忙, 她不要人帮,好不容易找到点活,她愿意慢慢修, 紫苏和青檀就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天稍微热了, 步长悠不修了,拿书到自雨亭去看。
下午稍微凉快点,她又开始修, 一直修到暮色四下,才将院子里的竹子修完。
晚膳后, 搬了藤椅,躲在正房后头的那片竹林旁乘凉。
后来她在藤椅里睡着了, 青檀拿了薄毯给她盖上, 紫苏悄声问:“奇怪,相公子今天怎么没来?”
青檀叫她别多想:“估计是有什么事给绊住了。”
紫苏叹气:“但愿吧,倘若真是因为送错扇子就生气, 那他也太小心眼了。”
可之后两日,相城都没来,青檀有点坐不住,因为不来也没派人来知会一声的情况在以前几乎没发生过。她开始担心自己送错的那把扇子有什么古怪,可她见公主该吃饭吃饭,该看书看书, 也没什么反常,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第三日相城还没来,不过倒是有人来了,来人是大娘的丈夫,哭着来的,说他们家的小儿子得了天花,大娘心疼孩子,非要亲自照顾,结果也染上了,现在一大一小都奄奄一息,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短时间内估计不能来这做饭了,请她们见谅。
前几天还在这里做饭的人,这会儿已奄奄一息,活不活得下来都是问题,这种剧变叫步长悠大受震动。她叫紫苏包了五十两银子给他,嘱咐好好给孩子和大人看病。
大娘的丈夫收拾了东西,千恩万谢的走了。
大娘的丈夫走了之后,四个人都不大好受,因为太突然,步长悠很想跟着去看看,但天花会传染,青檀和紫苏拦着不让去。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多了,午歇时,步长悠就梦见自己得了天花,也梦见相城来了,他要亲她,她说会传染的,不让他亲,他说他小时候得过天花不怕传染,还是亲了她。
步长悠亲完睁开眼,发现他也起了一脸的天花,她惊恐的问怎么回事,他就笑,说他根本没得过天花,是骗她呢。他说反正她也救不活了,他准备跟她一块死。结果他说完这话,两人果断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步长悠醒来后,坐着缓了一会儿,想到梦里的事,越发觉得可笑,她到底是多缺,都起了天花,还叫人入梦亲她。不过那扇子已经到他手上第五日了,他却不来质问她,倒真沉得住气。
她下了床,倒了杯茶端着走到外面,外头没一丝风,紫苏和青檀正拿着捕蝉竿在院子里捕蝉,见她出来,小跑过去,从怀来拿出一封信:“公主午歇时,有个自称是武平君府的小厮来送了封信,说是他们家大公子叫他来的。”
这可真是稀罕事,步长悠打开一看,信上什么都没写,只是约她明日申时在春秋茶楼见,他有要事要说。
紫苏问什么事,步长悠将信给她看,紫苏一看信就笑了:“裴大人的信跟人一样,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不过他找公主做什么?”
步长悠道:“我也想知道。”
春秋茶楼离洋槐街不远,次日吃过午膳,歇了午觉,起来洗漱一番,步长悠和紫苏便去了茶楼。
茶楼人不少,大堂做了五成,小二问她几位,她问有没有一位姓裴的公子来过,小二一听立刻知道了,领着她们上二楼。
二楼布局跟一楼差不多,只是把说书人换成了琴师,琴音淙淙,相对雅清,坐的人也不多,小二将她带到窗边的一桌,请她们坐下。
两人点了一壶荷花香片。
等茶的过程中,步长悠听了两耳朵琴声,不仅摇了摇头,紫苏问怎么了。步长悠觉得这琴声比着相城的差远了,不能细听,糙得很。
说到相城,紫苏正有话说。她斜对桌坐了一男一女。两人都带了半副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因为男人斜对着紫苏,她正好看见,莫名觉得那男人熟悉,她低声道:“公主,你觉不觉得那个带面具的男人很眼熟?”
紫苏没得到期待中的回应,又叫了一声,还没人回应,她将目光从面具男身上收回来,见公主正直直的瞧着自己身后,她回头去看,一身黑衣的裴炎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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