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实在是不喜欢她做什么事儿的时候有多余的人在一旁瞅着,又将四个春给打发了出去,让她们都在外边候着,这才她才拎起菜刀转了转手腕。
苏姝四肢极为纤细,旁人怕是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只纤纤小手能将菜刀挥得运斤成风,得心应手,刀起刀落之间,不消片刻,就可将一颗萝卜削成根根匀称,分毫不差的萝卜丝,菜雕更是她的拿手绝活,小半会儿便可将个萝卜雕成栩栩如生的雪莲花,刀法可谓精湛无比。
她切菜,立夏就站在她旁边啥也不干看着她切,只觉看她切菜比看戏都要有趣许多,嘴里还惊叹连连,不时拍上几句马屁,奈何她肚子里墨水有限,拍了几句后就再也找不着新鲜词儿了,瞧她刮肠搜肚,一脸懊恼的寻思着新词儿,苏姝决定替她省些脑子,自寻话题与她道,“今日你那般羞辱荣妃,就不怕她报复?”
立夏挺起胸脯,“有您在,怕她作甚?”
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苏姝失笑,“但她若不放过你呢?”
立夏更不怕了,“奴婢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光脚的还能怕她穿鞋的?”
苏姝伸手点了点她鼻头,“你这臭丫头,还不是仗着有我护着你,你胆子要真这么大,怎么之前连瞧一眼皇上都不敢。”
“那不……”立夏嗫诺起来,干干道,“那不皇上官儿比您大嘛。”
苏姝一愣,旋即赏了她一个爆栗,“你这个势利眼儿的死丫头!”
玩笑似的打了她一下,苏姝立马微敛容色,语气颇为郑重地与她道,“我身为皇后,虽是不怕她明着来为难你,但在这宫里最怕的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会让人单独给你僻间屋子出来,你回屋就将门给锁死了,出门也要锁,平日用膳你也一定要与春枝她们一起,切莫大意,凡事都提防着些。”
“奴婢知道了,娘娘您对奴婢真好。”说着立夏看着她便要掉眼泪珠子。
苏姝忙忙给她打住,“行了,去叫人进来生火吧。”
……
这时候赵泓刚刚下朝,正侧倚在凉席上一边喝着冰茶,一边听高贺讲今日凤栖宫发生的那点事儿。
“她胆子倒是不小。”
“皇上说的是荣妃娘娘?”高贺问。
“她胆子向来不小还需要朕说?”说着他还撇了撇眉,口气里似乎有些惋惜的味道,“你说若荣妃若是不知收敛,她真会扇荣妃二十巴掌?”
高贺倒抽凉气似的,嘶了一声,“主子们身子娇贵,这二十巴掌下去,荣妃娘娘就是不毁容,脸怕是也得肿上十天半个月,皇后娘娘……应当还没有这么肆意无忌吧。”
赵泓冷冷一哼,咬牙切齿道,“她何止无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说到她朕就气得慌!”
赵泓气呼呼的斜视两旁,捂着自己胸口抚了好立下才闷声道,“备驾,去寿康宫!”
高贺弓身垂首,“是。”
要去寿康宫,凤栖宫前的宫道是必行之路,仪驾行至凤栖宫,赵泓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不往凤栖宫里瞧,奈何他眼睛不看,却有一股香味不受控制的钻进了他的鼻子,不是什么花香,熏香,是饭香!
“停。”
仪驾在凤栖宫门前停下。
“这什么味儿?”赵泓疑然发问,司膳房的气味应还不至于能飘到这儿来,且这香味着实好闻,他本毫无饿感,这香味一入鼻他突然觉得腹中空空,食欲顿生,令他不禁有些怀疑人生,他一个皇帝,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上头的味道。
他这一问,高贺便走到凤栖宫门口去问了一阵,回来告诉他是苏姝亲自在凤栖宫的小灶房做膳。
高贺有些试探的问道,“皇上要不……”
他话刚说到一半,赵泓便脸色遽变,怒吼一声,“停下来做什么,这是寿康宫吗?!”
抬着仪驾的太监心底喊冤,皇上你不讲理。
到寿康宫,赵泓先是同太后说了下昨日从刘嬷嬷嘴里撬出来的事儿。
太后听了,面上既无讶然,亦无怒意,只微笑淡道,“姝儿是个可怜人,如此甚好。”
“甚……甚好?”赵泓懵了,太后这个反应他是万万没料到,难道不该是痛斥宁远侯欺君,顺便带着厌恶苏姝这个“冒牌货”?怎么还甚好了?
见赵泓一脸惊讶,太后眼底笑意愈深,“泓儿,哀家问你一个问题。”
“母后您问。”赵泓心中虽有不平,语气还是毕恭毕敬。
“你可知先皇为何传位与你,却没有传位给你三弟?”太后收起面上笑意,肃然问他。
如今的太后,在先帝在位时并不是皇后,先帝弥留之际才立赵泓为储,并命孝昭皇后移居园明宫,而三皇子赵覃便是孝昭皇后之子,先皇唯一的嫡子。
赵泓原本以为,是因为他乃长子,才得以继承帝位,可如今太后这一问显然是在告诉他——孩子,你还是太嫩。
想到太后的母族清河氏如今在朝中虽多受重用,可俱都本分为官,身居高位的那也是因政绩着实斐然,就算是现在,整个清河氏族之人处事都鲜有过错,着实是权贵之中的一股清流。
而孝昭皇后的母族是曾经鼎盛一时的窦家,窦家虽有栋梁之材,却也多张狂之徒,行事也颇为嚣张,在朝中风评并不大好,孝昭皇后去了园明宫后没两年也因病薨逝,此后窦家亦渐渐颓败,种种联想起来,赵泓脑中浮现出两个字,“外戚。”
“没错,”太后微笑点头,笑吟吟道,“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比哀家更了解你,姝儿是你少年时便属意的人,即便你现在恼她,可哀家估计你也恼不了多久,不过就是下不了面子,你们二人总有和睦的那一日,到时,依你对她的欢喜,岂会不爱屋及乌宽待苏家?可苏家算得个什么玩意儿?!”
说到最后,太后似难得动了真怒,搭在扶手上的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眼底更似有恨意。
但赵泓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太后的表情,太后话里边儿意思他会把苏姝宠上天时,他就在心里开始嘀咕了,表情十分别扭,这话若是高贺说的,他早拽鞋敲他脑门子上了,现在却只能闷闷嘟囔道,“儿臣岂是母后说的那般。”
“你是不是哀家最是清楚,你也不必辩驳,反正如此一来,姝儿会一心一意向着皇家,你往后便是宠她宠上了天,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哀家也知道你不是那般荒诞不经的君主,不会因她误了朝纲,姝儿亦并非毫无分寸之人,至于苏家,还可以以此掣肘,如此岂不甚好?”
赵泓本想辩驳,但太后方才才道他不必辩驳,她老人家认定了如此,他只得无奈吸了口气,俊眉微挺,应和道,“母后您说的是。”
本来他是想来这儿找个人一起骂骂苏姝这臭丫头,高贺那些个怂胆儿的奴才,就算是跟着他骂永远找的都是那些不轻不重的词儿,实在没劲!而这偌大的皇宫里头,比苏姝大的也就他和太后了,谁料他亲娘比高贺他们还过份,直接胳膊肘整个都拐向苏姝了!
他恨呐!
奈何,他也很怂。
他心中有恨不敢言,张口却道,“这时辰,该用膳了吧。”
他语音刚落,只见方姑姑就端了个呈盘进来,上边还盖了木制的罩子,随着方姑姑步子渐近,赵泓还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这香味似还有些熟悉。
赵泓眉梢一跳,往前探了探身子,指着方姑姑手上呈盘问,“这是何物?”
方姑姑微一曲膝,“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厨为太后做的血燕红稻甜汤。”
赵泓脸色随即一沉,双眼微微眯起,“ 她就做了一份儿?”
方姑姑面色一顿,垂首道,“想来皇后娘娘不知陛下您也在。”
她不知道?他在凤栖宫门口停了那么久,高贺还去打探了一番,这么大的动静,她能不知道?!
赵泓尤自忿忿,心道这个女人不是睁眼装瞎子就是没把他放眼里!
他越想越恼,直气得他双手撑膝,面色不虞,胸膛鼓鼓囊囊的。
瞧他这模样,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吃,哀家分与你一些便是。”
赵泓哼了一声,将头扭开,“谁稀罕吃她的东西。”
太后微吊着眉瞟了他一眼,又抬起眼皮与方姑姑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见太后不搭理他,赵泓暗暗将眼珠子移了过来,偷偷瞧了太后一眼,只见太后好似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已经掀开罩子,用手在碗上轻轻扇着,嗅着甜汤的香气。
那血燕红稻甜汤色泽鲜妍,香味浓郁而清甜,光是闻着这气味便叫人食欲大振,加上太后闻香时那满脸的享受,赵泓顿觉空气里的香味又浓了几分,肚子也又扁了两寸。
知道他在一旁暗觑,太后故意转过头来,赵泓旋即飞快的移开视线。
“真不要?”太后再问了他一次。
虽看不见太后唇畔的弧度,他却听得出太后语气里的戏谑之意,一时更恼了,“不要!”
太后也不多言,只轻舀一勺,送进口中,而后长长的“呃”了一声,表情极其舒畅,再又舀一勺,再“呃……”一阵,表情更加享受,不用太后开口,直接从她脸上便能瞧出“真香”二字。
在太后舀起第三勺的时候,赵泓终于受不了了,“司膳房那帮蠢才都死干净了吗?!这都几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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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男人的心思你不要猜
吃饱喝足后,苏姝心情十分畅快, 口味这种事儿果然还是没人比自己更了解, 虽然忙活了近一个时辰,但这一顿算得上是她这十六年来吃得最畅快的一顿!
然后——她就吃撑了。
撑着个肚子在太妃椅上足足挺尸了半个时辰,苏姝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撑住腰挣扎着坐起来, 立夏忙忙过来扶住她, “娘娘您再歇会儿吧。”
苏姝摇头, “不歇了,扶我去走走,这凤栖宫我还没好好逛过。”
凤栖宫中有三殿二庭四院,还有不少配殿,这两日她只在前两座大殿里走动过,小灶房离寝殿也近,所以这凤栖宫的布局她都还不太清楚,只听常嬷嬷大致讲过。
这三座大殿俱由楠木所筑, 朱红琉璃瓦铺顶, 雕梁绣柱,画栋飞甍, 凤栖宫因为历来都是皇后居所,飞檐上九凤来仪,周遭汉白玉栏杆台基雕镂细腻,丹楹刻桷,鸿图华构。
前殿恢宏大气, 寝殿富丽堂皇,云顶檀木作梁,范金为柱础,宝顶之上作古艳壁画,周嵌金珠,烛台以明珠为芯,只需掀开灯罩,便是熠熠生辉,映照得整个大殿明若白昼,白玉铺就的地面云白光洁,泛着温润清光,步行其间若身至云端,水晶珠帘逶迤倾泻,覆以绡宝轻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美不胜收,穷极华丽。
偏殿苏姝还没去过,想来布置定不比寝殿,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至于配殿不少是做储物之用,外头看着平平无奇,推开却是满室珍宝。
苏姝自小出入寿康宫,赵泓极为孝顺,有什么好的就往寿康宫塞,将寿康宫布置得像个堆满宝物的水晶宫,所以苏姝初入凤栖宫时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感。
被立夏搀扶着来到中庭,苏姝的视野立马便被一片青翠所覆盖,只见庭中几棵青桐端立,蔚然参天,郁郁芊芊,树干笔直而多枝节,翠叶繁茂,投下一片浓茵。
苏姝仔细观望片刻后,指着一颗梧桐粗壮的分枝,连连点头,口中喃喃,“这里可以做个秋千。”
半晌,她又思衬道,“可以在这儿养只大狗!”
“娘娘,您不说还要养只猫吗?”立夏问。
“猫肯定不能养这儿啊,”她仰头望向比宫殿还高出许多的树梢,“猫可是会上树的。”
说到这儿,苏姝突然双眸一亮,当即转头过来两眼发光的盯着立夏,“立夏,你会不会爬树?”
立夏一愣,她家娘娘真要上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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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泓从寿康宫里出来,远远瞧见凤栖宫的飞檐就觉得一肚子窝火,一张俊脸覆满了阴霾。
回御书房的一路上,高贺不时抬头瞧赵泓一眼,见他双目无焦,面上阴晴不定,颇有些惶恐,以他对赵泓的了解,定等不了多久他就会发作。
果不其然,就在刚路过凤栖宫的时候,赵泓突然吼了一声,“停!”
仪驾一停,他便怒气冲冲的往回走,高贺忙忙追上去,“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啊!”
赵泓咬牙切声道,“朕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巴不得朕不去她那凤栖宫,她好一个人快活!朕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高贺眨了眨眼,心下会意,皇上这是要杀皇后个措手不及,遂转头朝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打了个眼神,小太监们得令,躬身加快步伐先一步到凤栖宫,让凤栖宫的宫女都不得通报。
赵泓杀气腾腾的冲进苏姝寝殿,却只见两个老婆子,脸色一沉,冷声问,“皇后人呢?”
见他这气势,刘嬷嬷与常嬷嬷不敢不答,“皇后在庭中散步。”
赵泓二话不说,当即转身又杀向中庭,一出后堂便瞧见这样一幕场景:一丫头蹲在树杈上,苏姝一手被她拉着,一手扒拉着树枝,正奋力往上爬着,动作显出与其纤细四肢十分不符的笨重,一条腿挂在树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苏——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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