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疮疤突然被提起,龙韬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哪怕现在儿子原谅了他,也与他很是亲近,可是他永远都忘不了听见小宇在南风馆的消息时,那近乎眩晕的疼痛。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没办法弥补错过的事情,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竭尽全力地去学着做一个好父亲应该会做的事情。
洛书倒是知道龙宇其实没有龙韬想象的那么脆弱,这小子对南风馆厌恶是厌恶,但是本性使然,皮得很,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在他看来南风馆的一切就是一场和朋友的冒险,不仅不害怕还玩得起劲。真正让他不安难过的,其实是龙韬那些日子听信周灵的话对他造成的伤害。
“小宇平时有些顽皮。”
“这只瓶子是小宇打碎的,不过小孩子,活泼些也无妨。”
“今日小宇又打骂下人了……”
“这是思柳姐姐的孩子,那就是妾身的孩子,妾身不能看着他长成纨绔样子,平日就别让他出去了。”
“小宇又偷偷跑出去了……”
……
不就是小误会。
后来不是都清楚了。
不是父子吗,会有什么怨气。
龙韬平日相处的都是些大大咧咧的江湖客,因此不知道,往往是这些小事才会让心思细腻的小孩子受了大委屈,才会一点点与他离了心。
幸好发现得早,龙宇心里难过,却依旧有这个父亲。
洛书临走前与龙韬切磋,将他切磋到第二天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他就和龙韬说过这件事,看后来的样子是听进心里了。
至于龙宇,他在分析种种时的面无表情不过是天性使然,就像是平时嘻嘻哈哈的学霸在做题时下意识严肃了起来,配合上他天生强悍的本能,洛书已经能预见这条小龙会有多优秀。
不过……
“咳咳,小宇,我刚刚在叫你爹爹呀。”洛书无奈地看向龙宇,龙宇给自己的小伙伴回了个茫然的小表情。
“啊?不是叫我?”龙宇看了一眼眼神复杂的父亲,嗷嗷地抱着洛书的胳膊反对,“我才是小龙!爹爹是……是老龙!”
老、老龙?
被亲儿子扎了心的、外貌不过而立之年的帅气大叔心痛地捂住了心口,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大概就是亲儿子吧:)
洛书啼笑皆非,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老龙。”
“老龙,刚刚小宇的分析你也听见了,就是我的想法。”洛书笑眯眯地欣赏了一处变脸大戏,那张完全说不上老的脸变红便黑又变白,最终定格成了一张沮丧的脸,直到听见洛书的话才重新抬起头来。
十八那个老太监应该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否则小三子不可能没认出来,但是别的推测……却是有些道理的。
周灵掌管地蛊一派,炼制的就是人蛊,东方鹄的人蛊是冉苍使了手段种下的。
龙宇是被周灵卖到了南风馆,而当初龙宇身上的噱头就是《九龙诀》,起价一个铜板,除了有刻意侮辱龙宇与龙宇生母周思柳的意思之外,大概也是想借机弄一笔钱,毕竟炼蛊极为耗费金银药材。
至于当时的南风馆里有没有冉苍的人,就不一定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周灵期间一定与冉苍闹翻过一次,否则大可不必竞价,直接向冉苍开口。
洛书心里偏向冉苍也不知道这件事,虽然洛书极其厌恶他,不过不可否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对穹国尽心尽力,南风馆这种从根源腐蚀穹国的方法,一定是冉苍极其厌恶的。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冉苍与施己教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武功越高寿命越长,可怜的龙韬,明明在武林中属于早婚早育的范围,被自家儿子叫老了╮(╯▽╰)╭
正在暗搓搓搞事情的冉苍:怎么突然感觉下面凉飕飕的?
第165章
“师父,你说……被种了人蛊的人多吗?”
“我想是不多的,那血池里死了多少人,也没养出一条来。”
“我怕除了东方,还有人被种了蛊。”
“这个倒是好辨别。”洛书笑了笑,“等着看,要是冉苍傍晚发兵,那便没有卧底了,若是等饭后发兵,那就一定有。”
“你的毒没有如同预料一样发作,他已经心生怀疑,若是还有人中了蛊,那他一定会干脆用出去,总比握在手中不知会不会再坑他一次得好。”
“用出去?”
“下毒。”
……
金乌欲坠,今日的大会已经接近尾声,青衣侠客对着夕阳收势,剑如惊鸿。
武林盟,魔教,暗影阁,听风楼……得到消息的门派开始警惕起来,哪怕他们大多都不知究竟是在警惕什么。
洛书小口小口地呷着清茶,淡淡的苦味之后是令人沉醉的回甘,喝得人愈发清醒,他看向西方,西坠的落日烧红了半边天,火烧云层层叠叠令人为之震颤。
他倒是想冉苍现在攻过来,这样就可以肯定人蛊并不容易炼制,也不用大费周折地去找其中的下毒人。
只是世事无常,任怎么想,事情也不一定会向着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便不用再想了。
火烧云越发瑰丽,如同花朵向着死亡开放之前的惊艳,洛书静静地看着西方,想起小三子还没有回来。
方尚清站起身,想示意大家今天到此为止,他在从坐姿到站起的时间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若是冉苍要下手,便一定会在此刻起——
“方盟主。”
声如洪钟,如传音深谷,一声既起,四面相和,层层叠叠,叠叠层层,整个大会的所有角落都听见了这一声呼喊,更枉论正对声音的方尚清。
好雄浑的内力,若不是他早有准备,恐怕要被这一声震地气血翻腾。
方尚清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从中走进一行人来。
坐在步辇之上的,正是冉苍。
果然来了。
早已得到消息的众人,在这时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凝神向着来人看了过去。
“哎,那个坐在步辇上的人,不是那个挑战盟主的,叫……叫啥来着?”
“宁苍!”
“对对,是宁苍!我说他怎么叫盟主打擂台呢,原来是本来就不怀好意,刚才想夺盟主之位不成,现在难道还想明抢?”
“刚刚的一声的功力……整个武林能敌得过的怕是不多。”
方尚清没管台下窃窃私语,好整以待看向来人。
除了抬着冉苍步辇的两名壮汉,在他身后还有两人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而前方走着一名老者,须发具白,精神矍铄,当真是鹤发童颜。
看到这人的一刹那,洛书豁然起身,宁恒放下茶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跃跃欲试——
若没有猜错,正是那喊话人。
老者一路引着步辇上前,直到了台前,冉苍缓缓从步辇上起身,他已经换下了斗笠,而换了一张遮了半脸的面具,黑底而金纹。他双臂一振,一个“游龙入云”扶摇直上,衣襟烈烈,长发荡荡,众人视线随他动作上扬又下落,见他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房檐上,与方尚清正正相对。
剑拔弩张。
“方尚清。”冉苍看向方尚清,眸子漆黑,“素闻你为人大方,今日特来借样东西。”
方尚清笑意淡淡,“过奖了,鄙人的大方也是分人的,像是某些心怀不轨鸡鸣狗盗之人,方某一个铜板也不会借。”
冉苍脸色一沉,他哪里听不出来那一句“心怀不轨鸡鸣狗盗”就是指的他,当即冷笑,“那可由不得你了!”
他广袖一甩,下颔微扬,一派君临天下的倨傲。
“这盟主之位,方盟主坐的也够久了,也是时候换换人坐了。”
有脚步声渐近。
方尚清不怒反笑,道:“若是有贤者,方某自会让位,可惜你差了太多,方某无论让位给谁,也不会让位给你。”
“朝廷武林两不相干,你说是吗,陛下?”
脚步声更近。
台下众人闻言一愣,几乎要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可是那声明明白白的“陛下”却听进了众人之耳,无人不闻。
台下寂静一片,直到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宁苍、宁苍……咱们穹国的皇……不就是单名一个‘苍’字?!”
像湖水中投入了一粒石子,议论声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冉苍一瞬愕然而后脸色沉了下来,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被叫破了身份。
虽然早就打算强攻,但是国君的身份被如此说出,到底会造成一些麻烦。
江湖上的老人,都知道前任盟主的失踪与朝廷有关,原本和谐的关系也是自那时而起变化,朝廷与江湖的矛盾愈发恶劣,现如今冉苍现身,是当真当他武林无人了吗?哪怕顾忌着黎民百姓不能直接将他刺死,给他个教训也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众人蠢蠢欲动。
感受到众人的骚动,老者环视一周,兀得长啸,“安静——!”
声音当真称得上是震耳欲聋,离得他近的小辈,武功低微的竟然有几个被生生震晕了过去,先前打斗伤了肺腑的几名侠士被震的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众人一静,而后就是一声带着哭腔的女子质问,“敬你也是武林前辈,为什么与这狗皇帝狼狈为奸?!”她身侧围着几人,其中躺着的是一名男子,衣襟染血,显然已经人事不知。
老者看向她淡淡道:“良禽择木而栖,念在你是小辈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女子被气得双目猩红,周围的人被方尚清使了眼色,连忙将人拉住,这女子本来就是脾性泼辣之人,此次与她新婚的丈夫来观武林大会,熟料竟然出了这种事,若不将人按住,谁都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见安抚好了女子,方尚清看向冉苍脸上已经没半点笑意,方才老者的一声他始料不及,根本来不及阻止,见台下几处祸事,他冷冷道:“冉苍,你想要的,恐怕拿不到。”
冉苍对下方的种种闹剧仿若未闻,目下无尘,笑容带着嘲讽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穹国都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盟主之位……”
他环视会场,眼神轻蔑,语未尽然意已达。
宁恒气得浑身发抖,洛书连忙将人安抚住,他那样在意他的江湖,将武林盟当做家一样的存在,如今他看重的却被人轻视,想必是个人都受不了。但是现在还不是宁恒出现的最好时机。
洛书眸子垂下,嘴唇勾起,眼中却不含丝毫笑意。
冉苍不是想把老宁死死抓在手中吗?那他就要样冉苍看着老宁自由自在,看着江湖日益强大,看着自己……被禁锢于方寸。
他定要他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冉苍的名声在江湖中毁誉参半,但是今天的一席话却让众人恶感顿生,有按捺不住的侠客义愤填膺地吼:“你以为你们四个人就能夺下盟主之位吗?!”
有声应和,“没错!他们只有四个人,咱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们吗?!”
“这里不是你的朝廷!这里是我们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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