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回骂儿子,“你说什么丢人。你要真孝顺我,就把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给我休了。这么多年,连个带把的都没生出来。要她还有什么用。”
胡田抿着嘴,小声嘟哝,“娘,咱家的钱不都给咱爹治病花完了吗?家里还欠着里正的钱呢。”
胡老太一阵憋闷,瞪了一眼门边的儿媳妇,恨恨道,“那再等等,等咱们家攒到银子,立马把她休了。”
胡田看也没看他媳妇一眼,恭恭敬敬‘嗯’了一声,扶着她往堂屋去了。
胡田媳妇搂着两个女儿哭得好不伤心。
凌凌气得想骂娘,下了条凳,“这什么丈夫,简直猪狗不如。她明明生了两个女儿。谁说她不能生了?”
大娘见她气成这样,默默叹了口气,“原先嫁过来的时候,身子骨结实着呢。可自打她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月子都没做,就下河洗尿布,喂猪养家,下地收麦子,她身子骨就不行了。这几年一直也没怀上。”
凌凌越听越气,“她为什么不和离呢?”
大娘唬了一跳,“和离?好媳妇哪能和离呢。她娘家也不会同意的,多丢人啊。咱们女人还是得生儿子,有了儿子,就能在婆家占稳脚跟了。”
凌凌撇嘴,“谁说的。我婆婆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她就不挑。”
大娘上前拍拍她的手,语气难掩羡慕,“你这是嫁到好人家了。可是天底下也不是所有婆婆都像你婆婆呀。”
凌凌闷声点了下头。朝隔壁院子瞧了一眼,目露担忧,这母女仨人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呀。娘家指望不上,丈夫愚孝,哎!
只是她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更帮不了她。
凌凌谢过大娘,带着千斤往外走。
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卖豆腐的推着空车往巷子外走,看到她的时候,还冲她笑了笑。
站在房顶上的那个男人,光顾着看热闹,没顾得上买豆腐,冲着下头喊,“孙大郎,豆腐还有吗?”
孙大郎扯着嗓子回道,“已经卖完了。”
“这么快就卖完啦?”凌凌没想到这豆腐还挺好卖。
孙大郎咧嘴笑,“是啊。我在别的村子能卖半车就算好的了,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半天功夫全卖完了。难不成这个村子的人喜欢吃豆腐?”
凌凌猜想这村里人因为王四喜被杀,心里有了阴影,好几个月没吃豆腐。等恐慌去了,可不就又想吃了。
凌凌摆了摆手,“那你以后多来几趟。我还买。”
孙大郎笑得一脸憨厚,“多谢大嫂赏脸。”
凌凌带着千斤往回走,千斤一脸纳闷,“他年纪比你还大,为啥叫你大嫂呀?”
凌凌被她逗笑了,跟她解释,“乡下人家都是这么称呼的。管不认识的媳妇叫大嫂。”
千斤‘哦’了一声。
两人到了家,林云舒让千斤舀两碗绿豆泡上。
凌凌将自己在村子里听人吵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末了还恭维林云舒,“还是娘好,从来没骂过人。她那嘴可真臭,我都怀疑她上辈子在粪坑里淹死的。”
林云舒默默叹气,这种家事在后世都不好插手,更不用说这古代了。
如果一个妇人以不孝不名被夫家休弃,那她就没了活路。走到哪都会被人唾弃。
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拍响。
老三正在院子里打拳,早上的温度一点也不低,他又出了大力气,汗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滚到腰间,给他雄健的身体添了几分野性的魅力。
许多丫鬟瞧见这一幕,纷纷羞红了脸。
老三也不为意,擦完汗,就见门房带着一个大娘进来,“三爷,村子里出事了。”
老三披上衣服,黑脸一凛,“出什么事了?”
不待大娘说话,凌凌带着千斤从房里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她,“大娘,你是来找我的吗?”
大娘一脸焦急,连连摆手,“不是,我是来找顾捕头的。发生大事了。”
凌凌赶紧凑过来,老三也急了,连连催促,“到底发生什么大事?”
大娘跺了跺脚,双掌相击,一脸晦气,尖着嗓子叫道,“那胡老太死了,还是死在我家粪坑里。我今天一早想弄点粪浇菜地,没想到一舀子下去捞出个死人来。吓得我赶紧过来报案。顾捕头,你快去瞧瞧吧。”
老三当即吩咐门房,“你快去城里通知四爷和仵作,再叫几个衙役过来。”
那门房也不敢耽误,急急往外跑,老三想起一事,又喊了一嗓子,“慢着。”
门房回头,“三爷还有事?”
老三咧嘴笑,“你通知完,再帮我到事务房签个名。我就不到县衙点牟了。”
门房躬身应是。
院子里吵吵闹闹,林云舒在房里都听到了,换完衣裳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老三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云舒无语,昨晚凌凌才说,这胡老太嘴这么臭,前世说不定是死在粪坑里,这第二日就应验了。
凌凌讪笑,拍了下自己的嘴,尴尬得直挠头,“娘,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真灵了。”
林云舒摇头失笑,吩咐老三,“那你先去保护好现场,别让其他人靠近。”
老三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立刻去了。大娘麻溜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说了不停。
凌凌也想跟去看热闹,林云舒把人叫住,“行啦。你大着肚子,凑到粪坑边,味不味啊?”
她话音刚落,凌凌就皱了脸,胸口一阵恶心涌上来,她扶着墙开始干呕。
林云舒示意凌凌身后的千斤给她顺背,可惜这个傻丫头浑身只有劲,不怎么机灵,竟是没看懂。
林云舒无奈,只能自己上前给她顺背,嘴里嫌弃得不行,“你说你连听我说一句都恶心成这样,你还往上凑。我看你比虎子还虎。”
凌凌干呕一会儿,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第99章
烈阳高照,红彤彤的太阳像个大火球,让人喘不过气来。知了在树上不停鸣叫,村道边的土狗伸着舌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飞来飞去的绿头苍蝇围着腥臭味打转。却依旧挡不住爱看热闹的村民,全都围在一处院子前面的粪坑边,不嫌臭气熏天,兴致勃勃讨论起凶手来。
“要我说该不会是胡田娘子杀的吧。昨天晌午,她才被她婆婆骂了一通。”
有人立刻不高兴了,“你那是不知道后续,下午,胡老太又逮着她骂了一通,她带着女儿回娘家了。怎么可能是她杀的呢。”
“走了就不能回来了?说不定她娘家的人又赶她回来了呢。”
……
老三抱着宝刀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偶尔瞄一眼胡田。
他正跪在亲娘旁边,痛哭流涕,哭了好一阵儿,他打着嗝,“大人,你就让我给我娘收拾一下吧。她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却成这样,儿子不忍心啊。”
老三没听凌凌说起过昨天的事,对胡田也没什么恶感,他的要求也算是孝心一片,但老三却不能答应,好声好气解释,“行啦。等仵作验完尸,确认死因,再由他决定。我只是个捕头,没有权力处理尸体。”
他这话说得谦虚了,他是县蔚,本县第三把手,就连仵作都得听他的。
但是他向来职责分明,不会仗着自己的级别高,就不懂装懂,给人添麻烦。所以断然拒绝。
胡田只能憋屈得应了。
过了半个时辰,小四和仵作一起来了。
仵作上前验尸,小四便招了胡田过来问话,“你娘平时都与什么人结怨啊?”
村民们全都围过来看热闹,不等胡田回话,村民们七嘴八舌全说了。
“胡老太嘴巴特别毒,跟咱们村的人都处不好。你就是打她门前经过,遇上她心情不好,都要被她骂。”
“可不是嘛。她嘴巴毒一点也就罢了,大不了咱们绕着她走。关键她还喜欢偷东西。咱们村喜欢在屋后种点菜,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她偷过。”
胡田黝黑的脸庞涨得紫紫地,见他们一个个污蔑亲娘,哪里还忍得住,握着拳头,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冲着出声几人骂道,“你们胡说!我娘才不是小偷!明明是你们家偷了我们家的菜,你们还倒打一耙。”
村民们才不惯着他。
“我看你就是个三六不懂的糊涂蛋。你娘嘴巴那么毒,谁敢偷她的菜。她往常在村里骂着,还不是担心大家怀疑她,才装样子的。”
胡田撸起袖子,双目赤红,脸红脖子粗的,下一秒就要上前揍人。
都是庄稼汉子,自然不怕打架,立刻摆足架势回击。
老三宝刀往两人面前一挑,沉声喝道,“行了。要打架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是县令大人在问案。冲撞大人,当心我把你们通通抓到牢里去。”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立刻分开。
另一个村民上前,“大人,刚刚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有一回,我还亲自逮到呢。她还舔着老脸说给我捉虫,说她好心当成驴干费。咱们村里谁不知道她的为人啊,也就是她儿子一心向着她。其他大家伙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四沉吟片刻,挑了挑眉,在大家脸上溜一圈,意味深长道,“这么说你们都有嫌疑了?”
众位村民傻眼了,他们只不过实话实说,咋还成嫌疑人了呢?
刚刚说的起劲的村民面色如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讪讪笑了,“大人真是说笑了。胡老太也就是偷过我们几回瓜,吵过几回架。怎么可能会杀她。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咱们哪敢啊,大人。”
小四浅浅一笑,抬了抬手,“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照你们所说,谁最有嫌疑?”
几个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有一人上前回答,“咱们跟胡老太也就是产生几句口角。有一个人却对胡老太恨之入骨。”
小四眸间闪过一丝笑意,双手交握在一起,气定神闲道,“哦?你说是谁?”
“就是胡田的娘子。胡老太三不五时就骂她。正常人都受不了,可她从来不敢还嘴。昨天,胡老太又骂她了,说她偷家里的馒头,她却说那馒头是人送的。这年头谁会这么好心给别人吃的呀。我觉得一定是她。就算不是她,也是跟她有关系的。”
这话乍然听着好像极有道理。但杀人命案,小四自然不可能听别人一句闲言碎语就定案。但一直旁听的胡田却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他板着脸,拨开围观人群就要往外冲,“我找她去!”
老三忙上前把人拦住,没想到他劲儿还挺大,差点将老三撞倒。老三来了火,一拳拍到他肩膀上,胡田受不住,踉跄了几步。
老三冷着脸,“行了。待会儿我跟你一块去。等仵作验完尸再说。”
就在这时,仵作验完尸过来,向小四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死者皮肤膨胀,口有泥沙,初步验证应该是溺死的,死亡时间在昨晚子时到丑时。至于死者真正死因得等开膛破肚之后方能确定。”
不等小四说话,胡田首先反对,尖着嗓子问道,“不行!不能开膛破肚,这是我娘,你当是鸡鸭吗?”
小四拧着眉,看着面前这个乡下汉子,他的脸皮紫涨,青筋凸起,但小四对他本能厌恶起来。
只拧着眉,淡淡道,“你虽是死者之子,却也有杀害她的嫌疑。按照律法,没有权力阻止仵作开膛破肚。”
胡田闻言,瞪大眼睛。其他百姓也是唏嘘不已,原来县令大人谁都怀疑,并不止怀疑他们啊。
不过胡田人虽糊涂,确确实实是个孝子。不肯让亲娘被仵作开膛破肚,想给她留个全尸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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