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得很是畅快,“这酒是盐俭县县令呈上来的。”
张宝珠微微一怔,盐俭县县令?那不就是顾永季?
皇上近来对政务多有怠慢,大半都交于卫党和太后党的官员处理。一时半会竟也没想起来盐俭县县令就是顾永季。
他将赵飞被抓一事说与她听,张宝珠惊呼连连,“这酒竟有此等功效,当真闻所未闻。”
皇上也觉得抓贼之事颇为戏剧话,乐不可支,“何止你没听过呀。朕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盐俭县县令倒是个能耐人。朕这次为他记上一功。”
张宝珠并不答话,只浅浅笑着。
陪了皇上一个时辰,张宝珠便出了御书房。
贴身宫女很快回来,搀扶着张宝珠的手,小声回道,“娘娘,这崔大人确实与我四哥的岳父同出一族。”
两人进了殿,张宝珠将其他宫人都撵出去,只留了贴身宫女一人伺候,“春玉,你怪我吗?”
春玉摇头,跪下来,“要不是有娘娘撑腰,奴婢恐怕早就被人折磨死了。”
张宝珠扶她起来,“要不是有你,我恐怕早就被夏荷那个贱人害了。你我是同乡,你又是顾四郎的族妹。我俩算是栓在一起了。若是不能守望相助,如何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
进宫短短六年,她就尝遍人心险恶,慈儿更是差点死于心腹宫女之手。要不是春玉阴差阳错救了她,她恐怕连这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
她也由一个天真善良的姑娘变得步步算计,竭尽全力讨好帝王,只求他能多念旧日情份,多护她一些时日。只是这样终究还是太过浅薄,她在朝中没有人脉,太后将她儿子夺走,无一人肯为她辩驳。
春玉小声劝解,“娘娘,咱们身处宫中,与外臣见面本就难上加难,何不让国舅爷去拉拢崔大人。哪怕为了张家,国舅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张宝珠叹了口气,刚入宫,许多人都羡慕她一个贫民女子入主中宫,可时间久了,她才知道,许多人都在觊觎她的位置,恨不得将她从这位子上拉下来。要不是皇上自来任性,执意要推她上位,恐怕她顶了天只能做个婕妤。家族是一个女子的底气,也是能否在后宫站稳脚的基础,偏偏她没有,“进京这几年,我娘家人处处受人排济,崔大人出自清河崔家,也是名门望族未必肯见他。”
春玉却觉得此事不难,“娘娘,崔家一直受卫党和太后党排济,咱们跟他有共同的敌人,哪怕他不肯投靠娘娘,也能有机会合作。”
张宝珠掐着手指,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大皇子年纪尚幼,崔家未必肯扶持他,但是崔家孤立无援的滋味不好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传我懿旨,明日宣我大哥进宫。”
春玉跪下行礼,“是!”
皇上对云中仙非常喜爱,他自来任性惯了,手一挥,直接将云中仙定为御酒。信王(信王世子是新信王)并未坚持让赵飞伏法,皇上心中有愧,赏了他许多宝物,信王进宫领旨谢恩,提议让李明彦到地方当官。
皇上也同意了,直接将他从翰林院侍讲升任太原府同知,从正六品升至正五品,连升两级,羡煞旁人。
太原府与河间府相邻,崔宗惟得知此事,立即写信告诉兄长。
崔大人摸不清信王究竟有何目的,如果想揽权,为何不留在京城,这样干出一点政绩都有人知道。
在外为官,虽是天高皇帝远,但终究不如京官升得快。
崔大人召了小四过来商量。
这太原府与金国和辽国都接壤,与河间府相邻,小四揣测起来,“这信王会不会还想打私盐的主意?”
东风县和盐俭县都是产盐大县,盐俭县离太原府只隔着高砚县,中间也不过五十里路程。要说有此意图,还真有可能。
崔大人也觉得他所言有理,“那你回去后,就加强训练,务必让衙役们注意,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贩卖私盐。”
小四点头称是。
第83章
小四回到县衙,直奔自己房看望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已经十月,三个月的小家伙已经长开了一点,皱巴巴的皮肤变得白嫩细腻,完全遗传了母亲的优点,大眼睛像葡萄呼闪呼闪,睫毛又卷又翘,可爱极了。
崔宛毓瞧着他动作娴熟,捂嘴笑,“我爹从来没抱过我大哥。”
小四逗着儿子,只觉得小家伙怎么爱都爱不够,听到自家娘子这话,不由得惊奇起来,“为何不肯抱?”
“有句老话叫抱孙不抱儿。要是被外人瞧见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你呢。”崔宛毓当初看到自家相公抱儿子还惊讶起来。
但是婆婆说让他多抱抱,孩子才能跟他亲近。
崔宛毓站起来,坐到窗户底下,冲他招了招手,给儿子小心翼翼撕掉已经长长的指甲。
小婴儿的指甲很软,但是抓在白嫩嫩的脸上很容易留下痕迹,用剪刀剪很容易伤到手,所以她都是指慢慢撕掉的,她动作轻柔,尽量不扯到肉。
自打生产完,她身子越发丰腴,皮肤也越发细腻,两人贴得这样紧,原先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现在全闻到她身上阵阵奶香,想到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己奶孩子,心中越发怜惜她,便问道,“你那处还涨吗?”
崔宛毓红了脸,“已经好多了。”想到婆婆之前让她喂奶,罕见跟她起了争执,又忍不住叹气,“咱娘恐怕还生我的气呢。”
在大户人家的眼里,喂养孩子是下等人做的事情,所以一般孩子都是由奶娘喂养,可他娘却说母亲喂养对孩子好,非让崔宛毓自己喂。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劝她听从母亲的话。
崔宛毓心中委屈,却又不敢忤逆婆婆。不过也正因如此,相公待她越发体贴,几乎事事依着她,她原先的委屈倒是渐渐消散了。
“不会的。”见她已经弄完,小四也坐下来,“咱娘头一回插手咱们的事情,觉得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见你罢了。”
崔宛毓心下稍安,又主动问道,“我爹叫你去所为何事?”
“让我多盯着盐场那边。”小四没有将李明彦升任太原府同知一事说与崔宛毓听,心里总归不想让她知晓李明彦的事情。
崔宛毓听说是这事,倒是没放在心上,突然问道,“咱家孩子都三个月了,你想好了乳名没有?总不能天天叫宝宝吧?”
小四也有些脸红,“你起的那些名字都太女气,什么寄奴,灌狼。咱家是个男娃,要起个威武霸气点的才好听。”
崔宛毓没想到自家相公这么孩子气,“男娃起女名才好养活。我大哥小名就叫月奴,我二哥的小名叫山狗。乳名就是越贱越好养活。我就不信你们村不是这样?”
她怎么记得乡下人家也一样都是这个习俗呢。
小四想到小时候自己被人叫乳名,争得面红耳赤,非要他娘给他换个名字,他的脸更红了,“那也可以像二哥家一样,起个虎子之样的名字啊?”
威武霸气的小动作也成,什么二狗子,狗蛋,驴蛋,太土了。
崔宛毓抚了抚额,“所以你起了什么威武霸气的名字?”
“文豹?你看如何?将来能文能武,一听就是好名字。”这可是他小时候给自己起的乳名,可惜他娘死活不给他改。
崔宛毓嘴里念叨了几句,也就随他去了,“那行。”
吃饭时,崔宛毓给婆婆布菜,林云舒经过这几个月的尴尬,也平和了些,问了些孩子的情况。崔宛毓一五一十回答了。
林云舒便也没有再问。
席间,小四将自己要去盐场视察一事说了,叮嘱老二,“二哥,我和三哥走后,县衙就由你费心了。”
老二笑笑,“那有什么,你们只管去。”
林云舒眼睛一亮,心痒难耐,“你去盐场,那边是不是可以赶海?”
小四从来没去过海边,但是盐是海水晒的,肯定是在海边,“应该可以。”
林云舒立刻道,“那我也去。”她指着这桌上做的这几样海鲜,“吃过那么多回,就是没逮过。我要去。”
整个夏天,她就出过三回门,回来后,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好不容易等天凉了,街上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她更不乐意去了。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屋里,她无聊透顶。
小四拧着眉,“娘,可我跟三哥是办正事的。”
“你办你的正事。”林云舒碰了碰凌凌的胳膊,怂恿她,“你想不想去海边玩玩?”
凌凌睁大眼睛,被这突如奇来的惊喜砸晕,“娘,我也能去吗?”
她还以为盐场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她这个外人不好进去呢。
林云舒摊了摊手,“咱们主要是去赶海,如果盐场不让我们进,那咱们就不进。”
历朝历代,朝廷对盐的管控都是极为严格的,哪怕小四是县令,等闲也不能插手盐运司的事情。她俩就不为难小四了。
小四见母亲由二嫂护着,倒也放了心,“那成吧。你们一起去。”
虎子急不可耐地举着小手,眼巴巴盯着大伙看,“那我呢?我也想去。我还没看过海呢!”
老二秃噜下他的小脑袋,“行啦。你就给我安心待在家里读书练武。等你考上秀才,爹就带你去。”
虎子扁着小嘴,见大家一脸认同,他只好忍着心疼,伸出小指头,“那爹可要说话算话,等我考上秀才一定要带我去。”
老二伸出小指头勾了勾,“一定。”
虎子这才高兴了。
吃完饭,林云舒就让知雪给她准备换洗衣服。
此次去海边,除了四人,还要带二十个衙役护送。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出发。
因为林云舒是坐马车的,速度慢了不少,第二天中午才到了盐场。
靠海的村子有不少,但是可以晒盐的场所却只有盐场。
这里气候温和、阳光充足,有大面积的平坦海滩,很适合建立盐田。
盐工们将海水引入盐田,也叫蒸发池,当蒸发水在阳光和风的蒸发下浓缩海水,倒入结晶池,然后海水会变成盐的饱和溶液,然后盐会在阳光下逐渐沉淀出来。产生的晶体是我们常见的粗盐。
盐田这边每时每刻都有人看守。
但是也有不少盐工为了赚取高利,偷盐出去卖给私盐贩子。
上任盐场场主被信王买通,参与贩卖私盐,后为信王所杀。新任盐场场主是崔大人推荐上来的,名叫杨保财,听说家里颇有家资,自打担任盐场场主一直勤勤恳恳。
虽说盐税不算小四的政绩,但是若是有人贩卖私盐,他这个县令也讨不了好。
听到下人说县令大人来巡视,杨保财丢下手头的工作,片刻不敢耽搁就迎了出来,脸上堆满笑,“顾县令,您这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呀。”
小四谦虚道,“我是循例过来看看,担心打扰杨场主的工作。”
杨场主大大方方道,“欢迎顾县令来巡视。我听说你把县城各处的土匪窝都给端了,原想着亲自去拜会,又担心你公务繁忙,就一直不敢前去打扰。你这次不请自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就要带人回去歇息。
小四却道,“既然我们已经到了海边,能让我看看盐田吗?我一直想瞧瞧。”
杨场主见他公务为重,心中很是钦佩,“那有什么不可以。”他指着海边那田字型的沙滩,“那儿就是盐田。走,我带你去瞧瞧。现在天正热,盐工们正在家里休息,只留了几个人看守。”
两人边走边聊,相谈甚欢。
小四听他说起盐来也是头头是道,心中感慨岳父没选错人。
杨保财带着他们往盐田里方向走,“咱们这儿产的都是粗盐,要是想加工成细盐就得多花点心思了。我们家现在就做这个。从官府手中买下粗盐,加工成细盐,赚个辛苦费。”
他这话说得极为谦虚,其实隐晦的意思是说他家里是盐商,绝对不会不开眼贩走私盐,也在间接表忠心。
小四以前读书时就听人说过盐商家里都是极为富贵,瞧着他进退有度,也有生意人的圆滑,“这边一天能产多少银?”
杨保财说了个数字,小四也不知是多还是少。
杨保财叹了口气,“现在盐工越来越少了,产盐也比以前少了。你有没有注意到,盐的价格涨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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