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妹妹成了这副模样,严春娘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成现在这样。”
方县令指挥衙役把两人带回去,严母已经认命,严五娘却是相当激动,挣扎着不肯走,躺在地上撒泼耍赖。
那动作幅度根本不是一个孕妇能做出的?
众人指着她,议论纷纷,“就她这样子,就是怀上十回,也被她折腾没了。”
“谁说不是呢。这摆明是假孕。真是缺德,居然在人家婚礼上搅事,这多不吉利呀。”
“是啊。严家太缺德了。老话不都说了,婚礼上要是闹事,就是冲撞新娘子,会害新娘子事事不顺吗?”
不少人都看向一直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虽然美,但是她脸板着,嘴唇紧抿,一看就是生气了。
不过想想也是,任谁在大喜之日,碰上这种事情,都要生气。
吃完酒席,将客人及帮忙的族人都送走,天色已经黑了,林云舒让儿子儿媳都回房歇息。
累了一整天,她脚疼,腿疼,嗓子也疼,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林云舒是被公鸡吵醒的。
村里人多,家家户户养着家禽,一只公鸡打鸣,其它公鸡不甘落后也跟在后头打。一声比一声高亢,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林云舒想起今天是新媳妇进门第一天,新妇要给她敬茶的。
她到大堂时,几个儿子儿媳也都打着哈欠,倒是新娘子气色相当好,她的贴身丫鬟如红帮她倒水,她恭恭敬敬跪倒在林云舒面前敬茶。
林云舒接过来,饮了一大半。
等崔宛毓一圈茶敬完,也到了饭点。
饭菜一早就由崔宛毓带来的婆子做好,他们一家只需要吃就行。
老大难得说了句玩笑话,“今儿难得不用我娘子做饭。”
严春娘碰了下他的胳膊,说啥呢,让婆婆听见了,还以为她不想做饭呢。
一扭头,见婆婆并未生气,严春娘大松一口气。
众人移步饭桌,只有崔宛毓一人站在林云舒旁边。
严春娘感激她的下人替自己做菜,主动递了张凳子给她,脸上堆笑,招呼她,“四弟妹,快坐吧。”
崔宛毓脸色未变,冲严春娘露出甜甜一笑,却并未坐下,反而拿起林云舒旁边的公筷给她布起了菜。
严春娘和凌凌呆呆地看着她,柳月晨却是涨红着脸,屁股像是被火烧一般,腾得站起来,却不想动作太急,显些晕倒,好在老三眼急手快将人扶住。
众人都是一惊,严春娘大叫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晕倒了?”
林云舒让老三将人扶着坐好,她搭手把脉,沉吟片刻方道,“老三媳妇这是怀孕了。”
柳月晨晃了晃神,慢悠悠醒来,刚好听到这么一句话,立时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欢喜,抬头看着老三,“相公,我们有孩子了。”
老三喜得一个劲儿搓手,激动不已。
两人眼神焦灼在一块儿,严春娘看着这一幕脸都羞红了,凌凌却是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眼里闪烁八卦之火。
林云舒可不想他们在大孙子面前上演一出少儿不宜,轻声咳了咳,那两个大人才回过神来。
老三脸皮厚,憨厚挠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柳月晨面皮薄,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其他人纷纷向柳月晨道喜。
林云舒回到自己坐位,示意崔宛毓一块坐下,“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我娘家也是大户人家。规矩甚严,但是自打嫁进顾家,一切就得按照这边规矩来。好好吃饭吧。”
崔宛毓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乖巧入坐。
许是经了刚刚那事,严春娘本能觉得四弟妹跟她们不太一样。
这不,大家等婆婆说吃饭,纷纷拿筷子。却不想如红拿着筷子替崔宛毓布菜。
林云舒皱眉,难不成她刚刚说的话不管用吗?还是故意想跟她打擂台?她看了崔宛毓一眼,声音不冷不硬,语气却相当坚决,“退下!”
又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吃饭吧。”
丫鬟婆子纷纷看向崔宛毓,对方朝他们点了点头。
伺候的人都走了,顾家人才觉得自在了些。
吃完饭,严春娘就带着凌凌和柳月晨到族里转悠。
三个儿媳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好像在讨论孩子的事情。
崔宛毓有事跟林云舒商量,也不敢耽搁婆婆婆时间,请婆婆上座,她在左手边坐下,“娘,我想留在族里。”
林云舒有些疑惑,“我们一家都住在饭馆那边。”
崔宛毓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细声细语道,“娘,老宅这边是祖产,族人聚居之所。我带着丫鬟婆子倒也安全。饭馆那边人多眼杂,我自来喜清净,住在那边实在不习惯。”
林云舒倒也没强求,主要是她没想到崔宛毓居然带这么多下人过来。饭馆那边没那么多空房间安置这些下人,最终还是答应了。
崔宛毓心愿达成,施了一礼,便回屋整理自己的箱笼。
小四面无表情坐在林云舒旁边,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没有焦距木呆呆看着前方。
林云舒眼睛微眯,拨了拨桌上的茶碗,瓷器刮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小四猛然回过神来。
林云舒饮了一口茶方道,“三日后回门,你就要在崔家闭门读书。离明年春闱也没多少日子,你要收收心,争取早日考中进士,要不然又得再等三年。”
小四脸颊涨红,低低应了声,“是!”
小四成亲后,林云舒的日子还像以前一样过。除了有些偶尔回村的族人会议论崔宛毓。
说她性子孤傲,不怎么好相处,摆小姐架子等等。原先还有人主动到家里串门,被她不冷不热招待后,再也不肯上门了。
许是对崔宛毓的作派看不上眼,族里那些大娘大婶们纷纷夸赞林云舒这个千金小姐没脾气,好相处。
崔宛毓听了也不生气,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半点不受影响。
林云舒听到这些传闻只宽慰大家,“她是新嫁娘,还不太习惯。”
渐渐地,倒也没人再说什么事非了。
春闱定在三月初三。小四过完十五就跟着镖局一块出发了。同行的还有老大。他心细,有他照顾小四,林云舒才能放心。
二月中旬到达京城,却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步,会试考场附近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
老大猛拍额头,颇有几分自责,“都怪我,早知道应该早点来的。”
小四安抚道,“大哥不关你的事。娘之前让我们早点来。是我一心想在家多读几天书。近点的地方找不到,咱们往远点的地方找吧,大不了,早上我起早一点。”
“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肩并肩,四处寻找合适的住所。不成想有个人从后面拍了下小四的肩膀。
小四猛然回头,这才发现对方正是自己的好友,脸上带着笑拱手朝他作揖,“陆兄,这么巧?”
陆文笑眯眯道,“是啊。我这几日有空便出来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顾贤弟。若是不介意,可以到我院中与我同住。我在这附近租了一间院子,还空了两间,刚好可以借与你们。”
小四惊喜万分,“好极了!多亏陆兄。”
老大也向他拱手,“多谢!”
陆文放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四人拐进旁边小巷子,这地方离会试考场很近,陆文放便有些得意,“幸亏我年前就来了。这个院子还是上一届状元住过的。咱们住在这里,也能有个好意头。现在客栈已经挤得人山人海。那些晚来的考生,估计只能住城东了。”
小四笑道,“那我是沾了陆兄的光了。”
一行人走到巷子最中间一户人家,身后的小厮上前开门。
打开院门,只见院子里栽着一架葡萄树,一口水井,四间客房,一间正堂,还有一间灶房就搭在边上。
陆文放大大咧咧道,“我来前也没带婆子,连热水都是向隔壁借的。”
老大诧异地看着他身后的小厮,撸起袖子就道,“烧热水而已,我来便是。”
陆文放有些羞赧,“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小事一桩。”老大大手一挥,夺过小四的包袱,朝两人道,“你们这么久没见,先去聊着,我去收拾房间。待会儿我做几个菜,犒劳你们。”
陆文放示意小四坐下,感慨万千,“你这大哥真是没话说。开店做饭样样皆能。”
这一路都是大哥照顾,小四一开始颇不习惯,想着自己来即可,可大哥非不让,说自己不做事,闲得慌。小四只好随他去了。
只是心里也越发感激兄长对他的疼爱,“骨肉至亲本就是世间最纯粹的感情。”
他随口一句话倒让陆文放晃了神。
小厮到正堂拿茶杯,陆文放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羡慕,“真是嫉妒顾贤弟有三个亲手足,大家各司其职,互帮互助,不起龌龊。”
陆家情况太过复杂,小四只好道,“你虽然不能有手足帮衬,但将来你可以当三个儿子的爹。”
陆文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扯了扯葡萄藤上的叶子,沉默良久,似是勾起心事,神情陷入悔恨当中,“我八岁那年,上元灯节,吵着闹着要去看花灯。我那一母同胞的妹妹被我闹得没法子,偷偷带我出去,却不想街市上人流攒动,我和妹妹被人挤开了,妹妹至今下落不明。”
听到这种私密事,小四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厮端着沏好茶水过来,“大少爷,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忘了吧,要是夫人知道少不得又要闹出乱子来了。”
陆文放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妹妹被拐,他们为了遮掩丑事,愣是不敢声张,非说妹妹是暴毙而亡,简直冷血。”
小四讶然,“这是为何?”
陆文放回房提着一瓶陶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连饮了三杯,方嗤笑道,“我那贤良淑德的嫡母是这么劝解我父亲的,‘猗猗自小就是美人胚子,那些拐子又是黑心烂肺之人,若是将她卖入那腌臜之地,我们认是不认?’你说可不可笑?”
小四浑身汗毛直立,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起。若是真卖到那种地方,一辈子都要毁了。
小厮抚了抚额,他家少爷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呀。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他满脸堆笑,帮着打圆场,“我的爷呀,这话可不能乱说。大小姐一定是被好人家收养了,活得好好的呢。兴许哪一天就遇上了,你可不能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文放连连嗤笑,眼角已经染上一层红晕,“竟哄我。你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小四默默叹气。
老大端菜过来,瞧见桌上有酒壶,立刻劝道,“小四,明天你还要去拜访你媳妇的族叔呢。可不能喝醉了。”
小四回神,让小厮将酒收回,“没事,我们不喝酒。”
陆文放直起身子,也不再提起伤心事,“刚刚我独饮了几杯,肚子正饿着。咱们吃饭吧。”
吃完饭,他们各自回房歇息。
翌日一早,小四带着从老家带过来礼品登门拜访户部待郎崔宗惟。
崔宗惟是崔大人的二弟,是崔家族里官职最高的。
崔宗惟早朝尚未归家,小四便在厅堂等候,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孜孜不倦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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