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的马场只剩下几匹老弱病残,只有两位马奴在此照料。
瞧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其中一位凑上来,“大小姐,这是要骑马吗?”
“不骑马,我们到左边摘些野菜。”凌凌从马车上跳下来,将缰绳扔给他,吩咐道,“好生照料着。”
说完转身扶林云舒下来。
严春娘和张宝珠紧随其后。另一辆驴车,小四和张大郎从车上下来。
凌凌扶着林云舒,不错眼地盯着张宝珠瞧,哪怕是看了一路,她还是从心底感慨,这姑娘长得太美了。也难怪小四像着了魔似的,天天往张家跑。
张宝珠被她灼热的视线瞧得脸颊滚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向远处,入眼之处是连绵不绝的绿草,在蓝天白云的照应下,显得格外清新,远处微微起伏,有一群骏马在奔腾。
“这地方可真美啊。”
深吸一口气,绿草的清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众人分了篮子,小四递给张宝珠。
张宝珠收回视线,两人目光有过短暂交汇。张宝珠轻轻咬了下唇,小声向他道谢。余光注意其他人,发现大家没有注意他们,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
护花使者张大郎此时正被老二缠着,“你在家都做什么呀?”
张大郎从父亲口中得知顾二郎给县令大人当师爷,在他心里,也是个官老爷。见他肩膀搭在自己肩上,眉眼带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结结巴巴道,“我……我在家种地。我们家的地都是我种的。”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说大发了,忙道,“都是我们三兄弟种的。”
“很能干嘛。”老二余光瞥了一眼小四,背着张大郎,冲他做了个手势。小四瞧见了,偷偷红了耳朵。
张宝珠拿着篮子弯下腰开始找野菜,“这地方的野菜可真嫩。不像我大哥在田野找的那么老。”
小四拿着镰刀凑到她身边,“你喜欢吃什么野菜?”
“荠菜,灰灰菜都好吃。”
小四眉眼带笑,夸道,“你真厉害。连灰灰菜都会做。”
张宝珠红了脸,有些难为情,“这有什么难的。农家姑娘都会的。”
小四却很认真地摇头,“我只吃过荠菜,其他的我娘没做过。”
以前日子过得再苦再累,他娘都没做过野菜给他们吃。
就连荠菜,还是大嫂心血来潮,给大家做的,而且还是包的饺子。
凌凌安置好婆婆,装作不经意路过小四两人,回来后,将小四与张宝珠的对话重复一遍给严春娘听,两人窃窃私语,“昨儿个,小四就到我们房里,好话说了一箩筐请相公帮忙把张大郎支开。他可倒好,竟说些废话。”
从下了马车,严春娘眼睛就时不时看向那两人,却又怕他们发现,很快移开。
见他们一时在说话,还以为聊什么呢,原来竟是这些。
她噗嗤一声笑了,“不管他们了。咱们玩咱们的。”
凌凌指着马棚,“你想不想学马?”
严春娘唬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不想学。”
凌凌便带她去找婆婆,三人一道挖野菜。
而另一边,发现小四一点点靠近的张宝珠有些失神,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小四从怀里拿了帕子给她裹上。
张宝珠侧眼看着小四,但见他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射出瓷一般的光泽,他五官端正,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离得近了,她还能闻到他身上犹如青草一般清冽的气息,像胡瓜又像是薄荷,很好闻。
他动作轻柔,如同对待这世上最宝贵的瓷器。
他包扎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及到她,不知怎地,他的指尖像是有火苗,被他触及之处,火辣辣的,像是着了火。
她羞红了脸,心跳加快,脸颊隐隐开始发烫。
再慢的动作也有包扎好的时候,明明已经结束,他却没有松开,顺势抬起她的手,轻柔地扶住,对上她那双剪水清瞳的眼睛,“宝珠,我以后一定会待你好的。”
张宝珠弯了弯嘴角,忍着羞意,微微颔首,下一秒又抽出自己的手,提着篮子站起来。
林云舒割了半篮子荠菜,两腿发麻,便走到青河边,捡了颗石头当凳子坐。
瞧着他们兴致盎然继续割野菜,她心情也格外地好,托着腮想着回去这些野菜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听身后传来一阵噗嗤声。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河里有人一头栽倒在河里,让她讶异地是落水之人竟然没有挣扎。
这是寻死还是怎么了?
“娘,怎么了?”众人听到动静,齐齐跑过来。
瞧见河里那人越来越往下沉,老二想都没想就脱掉外衣,跳进水里,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人捞上岸。
“这是谁啊,这么想不开?”两个马奴也听见动静,凑过来,撩开头发,其中一人瞧见这人长相,大惊失色,“大小姐,这人半个月前来过。说要借一匹马回京城,回去后一定稍银子给我。我见他穿得破破烂烂,就没同意。后来有天晚上,他想偷马,被管事的发现了,就把他赶走了。他怎么要跳河呢?”
凌凌拧着眉,看着婆婆为他诊脉,“娘,他怎么样了?”
林云舒让老二帮他挤掉胸口的水,待水吐净了才道,“他应该不是跳河,而是脚滑摔进河里的。”
“那他怎么不挣扎啊?”老二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有些奇怪。
林云舒拧着眉,“他是饿晕的……”
此言一出,严春娘头一个就不认同,“娘,这里到处都是野菜。他摘点荠菜洗洗,也能填饱肚子。怎么可能是饿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这么多野菜呢。”
大家全都摇头不信,这人怎么看都不像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家公子哥啊。
林云舒也没回答他们,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男人胸口处,衣裳半敞,露出他胸口处那一半图腾。
她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严春娘和张宝珠视线避开,没有看向这边,而不拘小节的凌凌只顾着给老二挤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她朝小四使了个眼色,小四心领神会,看向张大郎,“张大哥,请你帮我们的马车牵过来吧。”
那两名马奴忙道,“我们去牵吧。”
三人一起走了,林云舒这才撩开男人胸口,终于将整幅图腾看清楚。
这是一只狼头,整体呈黑色,不大不小,有她掌心那么大,纹在胸口处。
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图腾呢?
林云舒让两个儿子将他抬上驴车。
到了饭馆,男人悠悠转醒,环顾四周,“你们是谁?”
老二眯着眼打量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湿衣裳,“你落水了,我下河将你捞上来的。你是谁啊?怎么会饿晕呢?”
男人这才拱手冲着老二自报家门,“我叫洪彪。我到北地贩货,不想被半路遇到山贼,被抢了全部家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因为身上空无一文,腹中饥饿,洗脸的时候失足掉进河里。”
老二总觉得他解释得有些牵强。就算是土匪抢完东西,他也可以挣些盘缠赶回去。也不至于晕倒吧?而且听马奴的意思,这人前阵子居然想偷马。
虽有疑问,老二却没问出口,左右他也不会说实说,到了饭馆,他将母亲画的画骑了马往城中去了。
林云舒附手在严春娘耳边说了几句。对方郑重点头,到灶房做了碗面。
洪彪接过面,拿起筷子将面吃了个干干净净,那狼吞虎咽的速度和饿极眼的人没什么区别。
老大盯着那人瞧了好几眼,“娘,这是谁啊?”
“说是被土匪打劫。”林云舒吩咐他给这人准备一间房。
老大压下心中疑惑,让小二去收拾房间。
此时正是饭点,客人极多,林云舒不好留两人在这吃饭,便让严春娘拿了些卖得极好的熟食,亲自送张大郎和张宝珠上了马车,“好不容易得闲,请你们游玩,竟出现这种意外。下次我再请你们到家里来玩。”
张宝珠笑盈盈摇头,“婶子菩萨心肠,是我们打扰才是。”
小四送两人回去。
严春娘和凌凌齐齐走过来,“娘,这人怎么办啊?真是饿晕的吗?”
林云舒点头,看向严春娘,“我不是让你在他那碗面里不加盐吗?这都能吃得干干净净,还不足以证明他很饿?”
严春娘恍然大悟,原来婆婆不让她放盐是为了试探他。
“这世上最好的调味品不是盐,而是饥饿。”林云舒进了院子。
凌凌拧着眉,连盐都没注意到,他这是饿了多少顿了?
她的疑惑很快有人为她答疑。
老二从城中回来,带来了县令大人的话,“大人说京城只有一人的图腾是狼。”
众人齐齐看向他,等他下文。
老二清清冷冷吐出两个字,“宁王。”
“他派人来河间府干什么?信王又不在这里。”林云舒更闹不明白了。
就算宁王要找信王算账,也该找他本人才是,跑到河间府查什么?谁都知道崔知府是三不沾。不可能跟信王有什么瓜葛的。
老二看了眼严春娘和凌凌,两人自知接下来的话不是她们能听的,便出了屋。
他坐到林云舒旁边,小声嘀咕,“大人让我告诉娘,宁王现任安抚使,掌管月国所有军队。他深受皇上信任,又一直不曾拉帮结派,宁王派他过来,想必是办隐秘任务,洪彪的身份,咱们假作不知,将他好生送走便是。”
送走倒是没什么难的。林云舒比较奇怪的是,宁王到底让他执行什么任务?
安抚使可是相当于现代的军区总司令,只要是兵,就归他管。信王已经是阶下囚了,他没必要再派人过来吧?
林云舒捏着下巴想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林云舒吩咐老大给洪彪送些盘缠。
洪彪千恩万谢,连夜走了。
急成这样,八成打探到什么了不得的情报了。
而另一边,张老头见儿女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喜得眉开眼笑。
“这亲家阔绰就是好啊。他们家手指随便漏点,都够咱们吃上好几天的。”
张宝珠看着亲爹这种占便宜没够的想法,当即皱眉,“爹,这是礼物,咱们要还回去的。”
张大郎也点头,“对,爹,咱们要争口气。不能总占人便宜。顾家也是农村出来的,咱们不差啥。”
“你们小孩家家懂什么。”张老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差什么?人家是顾家,开着造纸厂,每年都有钱拿。我们张家有吗?人家有个秀才公,我们家有吗?人家有个饭馆,我们家有吗?”
“我们自己挣就是了。他们以前也没有。不都是一点一点挣出来的么。”张大郎被亲爹训得面红耳赤,却梗着脖子强硬辩驳起来。
张老头听到大儿子这豪情万丈的话,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他傻,人家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可倒好,这么好的事居然往外推,嗤笑一声,“你当饭馆是那么容易开的么?你有钱么?”
被亲爹看不起,张大郎有点不服气,“我没钱,我挣就是了。你总这样,妹妹嫁过去,头会抬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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