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无疑是在告诉众人,那妇人真是许家所杀。
县令立刻点几位差人,“把许家众人统统带过来,我要挨个审问看看到底谁是幕后真凶。”
没多会儿,许家一干人等全部带了过来。
许婆子瞪大眼睛,“不是我,大人,不是我。”
绿衣妇人听说三弟妹是被害死,忙道,“大人,跟我无关啊。”她神色慌乱,手指向许三郎,“一定是他。他是三弟妹的夫君。他们住一间房的。”
许家房间少,所以哪怕许三娘子刚刚生产完,两人也是住在一间,不过许三郎是睡在榻上而已。
许三娘子是半夜死的,许三郎跟她睡一屋,能不知道?
不仅绿衣妇人怀疑许三郎,其他人也都跟着一块怀疑。
想想也是。深夜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那产妇刚刚生产完,怎么可能会半夜跑下床出来瞎溜达呢。
许三郎一句话都没辩解。
林云舒却是瞧见他的双手都捏紧了,咯吱作响,似乎是在压仰着什么。
围观群众议论声此起彼伏,什么“真是衣冠禽兽,连八抬大娇娶回来的娘子都杀害,简直丧心病狂。”,“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等等。
当许家众人都压到这边,许三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他双目赤红,眼底隐隐有血丝弥漫,他转过身,一拳打到许大郎身上,“都是你!要不是你玷污我娘子,我如何会杀她?!”
许大郎没站稳,摔倒在地,手抚了嘴角,却根本没有还手。
许婆子不可思议地看过来,纵使所有人都怀疑是她儿子干的,她也不相信,私心里只以为是真的血崩,是意外。不是有谁要杀害三儿媳妇?
可真相竟是三郎所为。
许婆子站点跪不住,倒在地上,抓住他的衣襟,哭求道,“你糊涂啊。就算那不是你儿子,好歹是你侄儿啊。你如何能为了一个女人打你大哥呢。”
众人一脸懵圈。这什么娘居然说出这种话?
林云舒前世算是见识过各种极品,但都远不如眼前这个极品来得震撼。
啥叫不是你儿子好歹是你侄儿?难不成娶个儿媳妇还要几个儿子共用吗?
许三郎呆呆地看着母亲,脸上发出凄厉般的笑容,“娘?你说什么?到了此时,你还在偏袒大哥?”
月国有明文法规,嫡长子至少要继承父母六成以上财产。父母一般也都是由嫡长子负责养老的。
许三郎一直都知道母亲偏心,可没想到她竟能偏心到如此地步。
偏偏许婆子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你长年不在家。你媳妇一直未有身孕。我娶她就是为了替许家传宗接代的。给你生还是给你大哥生都是许家血脉。”
众人一阵无语。对你来说是无所谓,可对你两个儿子来说,这是尊严。
偏偏许婆子还振振有词道,“而且你幼年时那处受过伤,郎中当时就说了,这辈子难有子嗣。我也是不想你被别人骂绝户头。才让你大哥帮忙的。”
许大郎在这时拱手,声泪俱下道,“三弟,我也是被娘所逼。你大嫂一直也未能为许家诞下男丁。那算命先生替三弟妹瞧过,说她命中有三子。”
许三郎眼睛死死瞪着自家大哥,而后双手抱头崩溃大哭。
何知远招了两名差役让他签字画押。
许三郎瞧见那认罪书,缓缓抬头,“是你和娘逼迫我娘子的,对不对?”
许婆子看着儿子,老泪纵横,没有说话。许大郎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是默认了。
何知远敲了下惊堂木,“许三郎,你如何杀了你娘子,快快如实招来。”
许三郎双手紧握成拳锤在两侧,浑身紧崩,“夜里起夜,我不放心去瞧孩子。没想到竟听到母亲说孩子是大哥的。我回来质问娘子,她才告诉我,大哥有好几次趁我在外做工,偷摸到她房中……”说到这里,他恨恨地瞪着许大郎,后者脸庞紫涨。
在何知远一再催促下,许三郎才接杀情形说了一遍,“她跪下来求我,我没忍住将她一把推倒,她头撞到坑上死了。我不想坐牢,想着将她弄成血崩不惹人怀疑,就将她下面捅了几下。做完后,我太害怕,就装作受不了屋中血腥味太浓去朋友家借住。醒来听朋友说,我娘来衙门告状了。”
许婆子头磕在地上,“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许三郎木着一张脸,阴森森地望着她,“你连我的媳妇都能送给大哥。怎知你不会让他多继承家业,就推我去死呢?”
他脸上有一种很诡异的笑,许婆子的脸色骤然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他怎会如此想她?
何知远摇头叹息,“母不慈,子不孝。”
师爷将写好的认罪状通读一遍,而后递给许三郎让他签字,对方不会写字,只能按手印。不等师爷收好认罪状,许三郎突然扑腾一下朝许大郎扑去。
他速度极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回神后才看到许大郎捂着鼻子直叫唤,“啊!我的鼻子!”
许婆子发出惊天大吼,不可思议地看着三儿子。
却又很快被他充满恨意的眸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许三郎从怀中掏出一把簪子,狠狠往自己脖子处扎。鲜血喷了许婆子一脸。她两眼发直,竟生生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的那一下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林云舒都替她疼。
案子很快审结完毕,许婆子这一摔,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14章
话说严春娘见婆婆被抓,二话不说就去找小四了。
老二老三走镖不在家。她男人除了把力气,嘴皮子也不灵活,根本帮不上忙,数来数去,只有找四弟,怎么说他也是读书人,说话也能说到点子上。
听说母亲又被官府叫去,小四当即扔下书本,朝米秀才拱手一礼,“先生,学生家中有事,在此向您告假。”
米秀才这边刚点头同意,小四转身就跟在严春娘身后,往县衙方向跑。
两人到县衙门口正巧听到母亲反过来要告对方讹诈。
小四看向大嫂,说好的被抓呢?
严春娘也是一头雾水,只得问旁边的大婶。
那大婶是个惯爱八卦的,一口气不停歇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严春娘和小四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严春娘此时已经化成小迷妹,眼里全是星星。娘咧,婆婆可真厉害啊。
小四看着母亲十分心疼,跪在这么凉的石砖上,还一跪就是好一个多时辰,得多难受啊。
他握紧拳头,要是他有功名在身,给母亲请个诰命,母亲也不至于遭这个罪了。
案件审完,许大郎被押回牢里。
隋朝后历经北唐,北宋两朝。北唐虽不是林云舒所熟悉的那个唐朝,但也有唐高宗娶父皇小妾为后,唐玄宗将自己儿媳占为己有这类事。
月国吸取前朝教训,以三纲五常为本,以孝教化臣民。就连皇帝都循规蹈矩,不能弟娶其嫂,更不用说许大郎一介布衣。
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将面临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
也就是在这时,林云舒才知道月国并不是她之前认为的“民不告不究”。杀人罪和通奸罪不需要苦主,只要犯了事,查证无误,官府就会定罪。宗族来了,也不管用。
按理说犯人都已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林云舒还是有些唏嘘,贪上这么一家猪狗不如的畜生,凭白无故丢了最宝贵的性命。许三娘子真是太可惜了。愿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别再受罪了。
小四和严春娘一边一个扶着林云舒起来。
林云舒原先还想自己走,但没想到她站起身便发觉自己腿脚发麻,如针扎一般的疼。
到了家,严春娘去灶房烧热水,小四蹲在她腿边给她按摩。
林云舒见他一直不说话,小脸绷得紧紧的,揶揄道,“怎么了?”
小四死死抿着唇,“娘,我不想读书了。”
林云舒有些诧异,他明明很喜欢读书的,他五岁就启蒙,别的孩子像他这么大年纪普遍坐不住,唯独他嗜书如命。可他偏偏不想读了,怎么想都觉得诡异。林云舒扶他起来,“怎么突然不想读书了?”
小四低着头,眼眶微红,“孩儿不想你再被人冤枉。都是孩儿没用。若是我能考上进士,当了官,你也不至于……”
原来是这事!林云舒拉他坐到旁边,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你大哥种地,靠天吃饭,若是天气不好,还有可能颗粒无收。你二哥和三哥走镖,可能会遇到山匪。你呢?你也有可能会被骄纵跋扈的公子哥欺负。一味害怕是没用的,你要勇于面对它,战胜它。只要你成了强者,就再也不会惧怕这些意外。”
自打进了县城,小四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以前的他属于瞎子过河,对文章总有种摸不着边的感觉。可自打拜了米秀才为师,他整个人化身为海绵,孜孜不倦吸取淅知识。米秀才人也好,非常喜爱勤学好问的学生,从来都是有问必答,就算问到他不会的问题,他也不会斥责小四,反而会向更有学识的人讨教。连他带着他自己也进步不少。
原先米秀才是碍于县令大人的情面,才勉强收下小四。但接触过后,那三分不情愿消失殆尽,反倒对他越发满意了。
小四握紧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娘,我一定努力考上进士,让您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林云舒怔了怔,她让小四拜米秀才为师,其实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就是让他考个秀才。
家里有个秀才,在西风县这种小地方,绝对够用了。
但是考进士吗?林云舒捏着下巴,一言难尽起来,“可这挺难的呀?”
顾守庭考了二三十年才考上个童生。范进也是年过四十才中了举。可见科举一途有多难。
小四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雾,黯淡无光,“娘是不相信我吗?”
林云舒一怔,心里暗叹,该不会是打击到他的自信心了吧?
林云舒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娘不是不相信你。娘是心疼你。数九寒天,你手都长冻疮了还要读书。太辛苦了。”
小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我不怕。只要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再苦再累我都不觉得疼。”
林云舒笑眯眯道,“好,娘等着你。”
哎呀妈呀,这孩子真是太乖了!
当初她这个年纪可没他这么乖。那时她正跟父母撒娇不要去少年宫学素描呢。
谋杀案后,林云舒的名声比以前更大。
没几天,林云舒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前来找她接生的络绎不绝,远的近的都有,甚至就连外县的也有。严春娘和林云舒应接不暇。
林云舒不想当劳碌命。再说了,除了剖腹,她不比其他稳婆强多少。个个都来找她,还不把她累死。当天就在门前挂个牌子,“接生一次一两银”。
稳婆这行当收入很不稳定,穷苦人家没钱,可能只给一篮子鸡蛋当谢礼。富裕人家可能会给几两银子。像李瑾萱这样一次就给百两的,其实是非常少见的。大多时候都在两百文以下。
林云舒接生一次就要一两银,无异于狮子大开口,成功吓退许多人。
只有少部分家境殷实的人家依旧来找她,当然还包括那些胎相不好,不得不来的穷苦人家。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林云舒都是意思意思,并不真的要人家一两银子。
好在她没再遇到李瑾萱那样凶险的产妇。
城外的饭馆终于在五个月后盖好了。中间因为秋收,停了大半个月。好在即时完工了。
她租的这块地虽有三亩多,但她手里钱不多,所以只盖了两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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