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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怨江倦。嫁入离王府之前,江倦日日向自己诉衷情、表情谊,嫁入离王府之后,往昔的情愫江倦收得一干二净,专注的目光只给了离王一人。
  思绪渐渐飘远,安平侯注视着江倦的眼神也变得怨恨交加,直到他听见薛放离又开了口。
  侯爷,看什么这么入神呢。
  他下意识望去,男人一身深色的长袍,生得倒是唇红齿白,可笑起来却只让人觉得一片森然,唇色红得好似饮过血一般。
  没什么。
  安平侯心中一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王爷与王妃。
  此时倒是知道客气了,薛放离笑吟吟地问他,侯爷,可还要让本王的王妃出去?
  停顿片刻,他眉眼凉薄道:亦或许是本王与王妃都出去,为你腾个地方,你看如何?
  安平侯艰难道:我并不知晓是王爷与王妃。
  不知晓,好一个不知晓。
  薛放离笑了笑,神色微嘲,侯爷真是好大的官威,本王都自愧不如。
  见他执意要追究此事,安平侯暗暗地咬了下牙,他双手高抬,又弯下腰来,行了一个揖礼,主动赔罪道:王妃,方才之事,多有冒犯,望您海涵。
  不论如何,您贵为王妃,我都不应与您如此说话。
  安平侯好似在赔罪,实际上,却是在暗地里踩江倦。
  他的不论如何,既指的是江倦之前的跋扈行为,也指的是自己并不知晓屏风后为何人,意思也很明显。
  他赔罪只是因为冒犯。在王爷与王妃面前,他一个侯爷自然不能如此说话,但他还是不认同王妃的做法。
  如此一来,安平侯不仅道了歉,也能为自己换来些许声誉。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座的来客大多吃他这一套,他们就算面上不显,听完安平侯所言之后,心中也喟叹不已。
  安平侯当真是高风亮节、高德高义!
  不愧是白先生指点过的人,果真得了白先生几分真传!
  白先生又是何人呢?
  他全名白雪朝,为两朝之臣,年少时因一首《白雪辞》而名动京城,才学冠绝当世,后来白雪朝从官,深受先帝的重用,在先帝驾崩后,又尽心尽力地辅佐弘兴帝多年,也深受信赖。
  白雪朝此人,大公无私、刚正无恶,他为官多年,手下判处贪官污吏数不胜数,也一心为民谋求利禄,是以广受推崇,被尊称为白先生。
  安平侯师从白先生,在京中并不是个秘密,见他堂堂正正赔罪,却又坚持本心,众人自然赞叹不已。
  可这并不包括江倦与薛放离。
  江倦受不了这委屈,连王爷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管他什么安平侯、小心做人的,反正已经得罪过很多次了,江倦破罐子破摔道:为什么你说海涵我就得海涵?我心眼比针小。
  江倦在记仇,并没有多想,安平侯的惺惺作态,薛放离却是看出来了。
  他握住江倦的手,广袖掩住了薛放离揉弄少年指尖的动作,他腔调悠悠然,侯爷可听见了?王妃耿耿于怀呢,你说该怎么办?
  他有心疾,平日在王府上,本王可都舍不得让他受一点气。
  安平侯低头不语。
  薛放离又问江倦:想让本王怎么处置他?
  江倦想了一下,他不擅长折腾人,思来想去,也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爷,你把他给我撵出去。
  只撵出去?薛放离眉头一动。
  撵出去还不行吗,江倦不确定道:那再给我好好道个歉?
  你可真是
  好似很会恃宠而骄,真要给他做主了,只会宠却不会骄,薛放离瞥了江倦一眼,笑笑地说:那你按你说的来。
  来人,把安平侯给本王撵出去。
  他递去一个眼神,几名侍卫来到安平侯面前,安平侯并不意外,只是说:本侯自己出去。
  可侍卫却无动于衷,甚至连一声得罪了都没有,直接上前困住安平侯,又以一种押送要犯的动作,制住安平侯。
  松手!
  安平侯挣扎几下,他是一个成年男性,力气不小,可侍卫本就受过训练,又不止一名侍卫,是以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有挣脱开来,还被扭送下了楼。
  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平侯又好面子,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之后,安平侯不再挣扎。
  只是被撵出去而已。
  只是道个歉而已。
  安平侯反复在心中默念,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度,他被侍卫拽到酒楼之外,安平侯掩去不悦,只是隐忍地说:该松手了。
  下一刻,侍卫倒是松了手,可他们又陡然朝他膝窝踹来一脚,安平侯一下跪倒在地。
  安平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侯爷,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短暂的愣神之后,他勃然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松手!
  王妃要本侯为他道歉,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光嘴上道歉不够有诚意,薛放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侯爷,就这样道歉吧。
  安平侯神色一变。
  弘兴帝并不在意君臣之礼,是以安平侯就连见弘兴帝也很少跪拜,现在他却被迫跪在地上,面向江倦与薛放离,好似跪的是他们,又好似在为所有人下跪。
  他的爵位,是弘兴帝金口玉言赐下来的,可在这一刻,安平侯就这么被按到在地,跪在众人面前,只因不够有诚意。
  安平侯倍感羞辱,双手缓缓握成拳头,薛放离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微笑道:侯爷,还不道歉?
  酒楼之外,路过的百姓探头张望,酒楼之内,来客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多道目光落在安平侯身上,好似如有实质。
  安平侯有过狼狈的时刻,可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愤怒与怨恨在心中肆虐,安平侯知道自己应该隐忍,他也知道自己应该道歉,可是为什么?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自己,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隐忍?
  理智的弦被崩断,安平侯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藏在喉头的话语。
  离王,你真是欺人太甚!
  本侯为何要道歉?安平侯怒道,本侯斥责你这王妃,何错之有?
  他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羞愧,只会仗势欺人,欺压百姓!
  江倦:???
  莫名其妙挨了骂,江倦也不高兴了,他正要反驳,薛放离却轻捏一下他的手指,示意有他在,薛放离语气森然道:本王的王妃也是你能说得的?
  来人,掌嘴。
  安平侯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下一秒,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地朝他甩来,安平侯人都被打懵了。
  薛放离:本王的王妃,最不会的就是仗势欺人,你倒是好,欺压百姓的话张口就来。
  安平侯:他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打来,安平侯的头歪向了一侧,话也被打断。
  啪、啪、啪!
  巴掌声接连不断,没过多久,安平侯就鬓发散乱,脸上全是巴掌印,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却被侍卫按得死紧,心中实在气不过,也不堪如此羞辱,安平侯咬紧牙关,尝试把话说完。
  他怎的不会仗
  啪!
  侍卫都是练家子,力气也用了十成十,安平侯嘴角渗出血丝,想说的话也再一次被打断,可他没有求饶,甚至还在断断续续地往外吐字,这看在酒楼来客眼中,这更加证明了一点。
  安平侯真君子也!
  被摧残至此,也在痛斥离王妃!
  就这样,安平侯艰难地吐字,侍卫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甩在他脸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酒楼忽而到来一队官兵。
  安平侯可在此处?
  官兵出示令牌,有人示意他低头,官兵一眼望去,当即惊骇不已!
  堂堂侯爷,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掌掴掌得面上一片红肿,再也看不出平日的分毫风采,比那乞丐都还不如!
  这是怎么了?
  为首的官兵环视四周,突然瞄见了薛放离,当即就把事情猜了个六七成。
  大抵是侯爷又把王爷给得罪了。
  为什么说是又呢?
  官兵对安平侯拱了拱手,侯爷,是这样的,有名女子报案说您抢了她的玉佩并砸碎,还一走了之,请您与我们去一趟衙门。
  这名女子,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一个妓子。通常情况下,妓子报案,官府不会受理,何况她状告的还是安平侯,可偏偏这妓子手中持有离王的令牌,这么一来,官府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他们琢磨着离王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主儿,会给妓子令牌,只能是安平侯把他给得罪了。
  官兵此言一出,酒楼之中,一片哗然。
  安平侯抢夺他人的玉佩并砸碎,甚至还一走了之?
  对方还是个弱女子?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安平侯又向来被夸赞懂礼知礼更守礼,这、这也太不应当了吧?
  他竟是连一个弱女子也欺负得下去?
  他方才还在怒斥离王妃仗势欺人呢!?
  此事是真是假?
  安平侯本就被打得耳边嗡嗡作响,甚至眼前一度发黑,没有听清楚官兵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们一拉,竟就无比顺利地把安平侯带走了。
  他不挣扎也不反抗,倒是在无形中表明了确有此事。
  官兵们来去匆匆,倒是为首的官兵,他在临走之前,还不忘来了二楼一趟,恭敬地捧上一物,王爷,您的令牌。
  薛放离嗯了一声,收了起来,他淡淡地说:你们倒是来得巧。
  可不是来得巧,刚好赶上离王与安平侯对峙,他们来之前,都做好了带不走人、还被罚一顿的准备,毕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就是这被夹在中间的倒霉蛋,结果侯爷已经被料理了一顿,老老实实地跟他们走了。
  若非王爷,今儿个还要费上一番功夫呢。
  官兵感慨不已,薛放离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懒洋洋地说:好好查案,该罚就罚,该赔的依本王之见,那女子颇为可怜,不若让侯爷加倍偿还。
  王爷都撂下话了,官兵自然点头,应该的,王爷说得不错,那女子确实可怜,幸亏遇见了王爷您,还得了您的令牌。
  王爷您可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官兵只是在说一些客套话,但饶是如此,他也说得颇是艰难,毕竟以此来形容离王,真是见了鬼了。
  薛放离却神色不变道:本王只是见不惯有人仗势欺人。
  官兵:
  他颇是欲言又止,也很不理解这话离王是怎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口的。
  江倦看看薛放离,又联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终于反应过来那次从大皇子那儿离开之前,王爷把令牌给那女子,卖的是什么关子了!
  安平侯打碎了人家的玉佩还跑得快,那就报官让官府来制裁他,赔偿女子的损失!
  江倦弯了弯眼睛,嗯,没错,王爷心很好的,他就是见不得人被欺负,也很乐于助人。
  官兵:???
  心很好?乐于助人?
  官兵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龟裂。
  这个时候,在说书人的故事讲了没多久,就被薛放离遣走的侍卫返回,他低声道:王爷,问过掌柜了,他们不知情。
  薛放离嗯了一声,与此同时,那名说书人也被掌柜拉去,低语几句,听完掌柜的话,说书人的心都险些跳了出来!
  老天爷!
  说书人只觉得腿脚发软,他几乎是爬上的二楼,噗通一声,匍匐在地,涕泪满面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原来这少年不许他再讲这故事,并非是他为人跋扈嚣张,而是另有隐情!
  这故事竟非前朝之事,也非虚构之事,而是
  当朝的深宫秘事。
  说书人不傻,掌柜一提点他,几乎立刻就醒悟了过来。
  既然这是当朝之事,那么那疯子不就是
  离王!?
  难怪王妃一再阻拦。
  难怪王妃不许他再往下讲。
  王妃竟是为了保住他这条命。
  毕竟那可是离王啊!
  说书人越想越后怕,他感激不已,多谢王妃救了小的一命,是小的不识好歹,是小的不识王妃一片好心!
  江倦:???
  他在说什么?
  什么救了他一命?
  他只有怕王爷听了伤心不许他再说书啊?
  江倦不解地扭过头,用眼神询问薛放离,薛放离当然知道这人在庆幸什么,他也确实该庆幸。
  若非江倦在场,不论这故事说书人从何得知,今日他只会缝上这说书人的嘴巴,让他日后再不得以此为生,也不得再传播这故事。
  但这些事情,薛放离不会告诉江倦,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必理会。
  江倦哦了一声,心里却还是茫然,但王爷说不必理会,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江倦茫然,酒楼之中的其他人,见到此情此景,却是更为茫然。
  什么情况啊?
  这发展他们怎么看不懂了?
  本该是君子的安平侯,却在欺负一个弱女子。
  本该是活阎王的离王,却对这名弱女子出手相助。
  这就算了,安平侯厉声斥责离王妃仗势欺人,到头来仗势欺人的却是他自己。
  反倒是离王妃,被他仗势欺人的说书人给他磕了一个又一个头,感恩戴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