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抱起的动作僵了一瞬,复将楠艾放回床榻,而后扭头看向药神君。
这冷淡的眼神......分明说:你怎的还在这?
药神君当即了然,快速交代了句:“只要她苏醒便可出浴。”便赶忙出屋,关上了门。
屋内一时安静。
老祖坐在床沿,伸手触在楠艾的腰侧,手指扯住她腰带,忽就静止不动。
原本的忧心急切,被此时的羞迫感冲淡了几分,指头略僵地蜷缩。
真脱光......吗......
第十九章
老祖视线移在楠艾平静的脸庞,竟开口解释:“药神君方才交代,你要净身药浴,是以,我需褪尽你衣物。”
早已失去意识的楠艾俨然给不了他回应。
与其说这话是询问,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他曾两次见过楠艾赤身的样子,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然入了眼,且印象深刻,挥之不去。
可现下重要的是治疗,怎容顾虑太多。
思此,他一扯腰带,褪衣裳的动作麻利得很,眨眼剥个精光。
老祖视线一直定在她脸庞,果断抱起她,走向浴桶。
可即便他不看,手上的触感却异常清晰,肌肤的细腻柔软清清楚楚传至他手臂掌间。硬是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她伤势上。
褐色的药水刚好没过楠艾脖子,老祖则站在一旁,观察她的动静。
随着药水渗透,浴桶中渐渐浮现血色,那是她凝积在手臂和脖颈的瘀血。如此,药性方能渗入,扩散至她全身。
不知多久,楠艾眉心忽而轻微抖了下,老祖气息不由一屏,紧盯她脸。果见她眉头又皱了皱,双唇微启,喉间发出细微声音。
因喉咙受伤,楠艾的声音模糊不清,但他能感应到,她是在喊痛,她此刻神情明显痛苦难忍。
老祖弯下身,手指轻轻揉着她眉心,掌心给予她脸颊热度,在她耳畔轻声安抚:“再稍微忍耐些,过会儿就不会痛了。”
昏沉中的楠艾好似听进了他的话,在他温柔的动作下,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颊下意识蹭在他掌中。
见她面容舒缓了不少,也没再发出痛苦的呻.吟,老祖提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保持弯身的姿势,用手撑住她斜靠的脑袋。
***
楠艾浑浑噩噩地飘荡,睁开眼,昏暗不明,唯有水波荡漾起深蓝光色,是在海中吗?
好似发生了什么,可她如何也想不起,莫名的不安感盘绕在心头,陷入无法自拔的恐惧。
忽然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团黑雾,那雾慢慢凝聚,隐约可见身形轮廓。
像是远隔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分别般,她心间猝然涌出层层思念,如日出迅涨的潮水,狂然席卷,难以遏制。
他的一身黑,却是她眼前最亮的光!照亮眼前模糊不清的路,瞬间将她的惧怕扫荡殆尽!
楠艾抬腿欲冲过去,四肢突然没法挣展,像被什么给禁锢。
扭头一看,心下顿惊,只见身旁围满了鲛族,将她双臂控制的鲛族面容丑陋可憎。耳为鱼扇,牙齿如锯,瞪着眼呲牙笑,惊悚恐怖。
楠艾忙喊住前方那道熟悉背影:“老祖!救我!老祖!”
一张口才发现,她发不出声,任凭如何奋力嘶吼,丁点声音也传不出。
眼见老祖渐行渐远,就要消失,她慌怕不已,挣扎嘶吼,想要他听到。可直到那道黑色身影融入深蓝海水中,他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绝望刹那笼罩心头,他救不了她!没人能救她!
楠艾无助地垂下头,她太过弱小,注定了任人宰割的下场。
越来越多的鲛族朝她聚集而来,将目之所及的微光渐渐遮挡,各个张牙舞爪,仿若她是美味的盘中餐。
视线陷入黑暗前,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牛鲨陡然出现在她面前,不过一尺距离。那一排排尖锐的牙齿冒着森冷的寒光,吓得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她惊恐无措时,牛鲨猛地张嘴朝她扑来!
“不要!!”楠艾紧闭双眼,声嘶力竭地尖叫:“走开!别过来!”
惊吓过度的楠艾并未意识到自己苏醒过来。待哭喊了一阵才发现情况有些奇怪,朦胧恍惚的神思逐渐清醒……
她并没有被鲨鱼吞掉?她还活着?
意识回笼的瞬间,记忆也如数唤回脑中。她记起来了,东海发生的一切:拜西海鲛族所赐,她失去了双臂,失去了声音,失去了眼睛!
楠艾回过神,睁开眼,一片漆黑,比无星无月的夜晚还要黑。
却才后知后觉身躯被一双手臂紧紧钳住,浑身似浸在滚热的液体中,周围散发着浓浓药味。
她在哪儿?难道被鲛族抓了?
看不到究竟,未知的状况令她惶惶不安。茫然无措下只得扭摆着身子,想要挣脱这双手臂。
老祖见楠艾醒来,心中大石本欲落下,却又因她的栗栗危惧而重新悬起来。
浴桶中的药水被她乱扭的身子晃得四溅,泼洒在他脸上、头发。为了平复她躁动不安的情绪,他不得不拼命搂她在怀中:“小艾草,是我!”
小艾草......
楠艾错愕怔住,声音如此熟悉,只有一人会这般称呼她。
她木然愣着,不敢置信......怕是个垂死挣扎的梦。
见她无神的眼呆茫睁着,一眨不眨。老祖将她拥住,在她耳畔柔声安抚:“这里是天庭的药神殿,我带你来治疗,已经没事了。”
半晌,楠艾终相信老祖来救她了.....她还活着!
没有双手,无法抱住他,楠艾只得用脸颊不停蹭着他手臂。她呜咽嘶哑地哭着,泪水开了闸,不停不断。
老祖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来,施法烘干她身子,拥着她坐在床沿。他外裳幻雾,将她身子包裹起来。
楠艾整个蜷缩在他怀中,此时的她像只受伤的可怜幼犬,浑身颤抖,在他怀抱中寻获温暖和安全。
老祖心口顿时如利刀刺入般地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手掌安抚式地轻拍她背,由着她哭泣。
许久,楠艾哭声渐止,只剩下断续还未平息的抽气声。
老祖伸手轻擦她满脸的泪痕,仍未说话。诚然想说些什么,可安慰的话在脑中斟酌了几番,却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楠艾靠在他怀中,宽厚的怀抱给予她从未有过的安宁。仿若他的身躯也暗藏法力,能安定她的心神,纾解她的疲惫。
她抬头寻着老祖的方向看去,也不知方位对不对,张口......又沮丧地闭上了。
老祖看出她心思:“你可以说话,我能读你唇语。”
楠艾抿了抿唇,张嘴道:我、我还有救吗?
老祖指尖缓缓梳着她散乱的长发,回道:“都可复原,只管安心。”
简短的两句话,令她绝望枯萎的心霎时如沐春雨,焕发生机。
楠艾泪光潋潋,激动得不停喊着:“谢谢老祖!谢谢老祖!”撕裂的嗓音却是发出啊啊呀呀的含糊声。
老祖眸色一暗,楠艾因他而遭此噩祸,醒来后非但未怪他,还心存感激。
他委实有愧于她......
***
药神君在楠艾脖颈处敷好药膏,再用纱布包扎后,将剩余时日的药量交给老祖。
老祖谢过后,抱着楠艾出了药神殿。
他正朝天庭的南天门飞去,打算直接去往巫山。哪知在中途遇到了刚从天宝殿出来的天帝和三殿下昱琅。
两人脚踏三色祥云,宝相庄严谈着事,见到老祖身影,顿时一愣。
天帝回神是惊喜又欢心,他云头一摆就要上前招呼,顺便感激他前些日子出手助修复荒邙结界。
可见到这父子两的老祖,面色瞬间沉下来,绷着一张脸,扭头纵雾,疾速飞往南天门。
咻地......闪离了身影。
天帝错愕顿在半路,半张的口连寒暄都未来得及喊出。
老祖怎像有仇似的朝他瞪了一眼......这般急匆匆离开,好似他又做了什么得罪老祖?
天帝认真思量,也想不出理由来。
一旁的昱琅望着远去的黑色身影,不免疑惑:老祖怀里抱着的是楠艾吗?但是妖怪不允许上天庭,发生了什么事?
老祖一向性情由心,他此番给不出好脸色,正是因为楠艾。倘若不是应诺去了一趟荒邙,他便会陪楠艾一道前去厉山,如此她就不会遭此危机。
总归,见到天帝和三殿下,他心中就有一股火,暂时无法平息。
***
前往巫山途中,楠艾靠坐在老祖身前,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疾速的风刮过结界的声音。
她甚觉不可思议,自己竟去了一趟天庭,那是爷爷日思夜想的天外天。讽刺的是,她是因受伤失明去的天庭,那里究竟是何等景观,她无从知晓。
静默许久,楠艾忽抬头掀唇:我想修炼成仙!
此次她死里逃生,得了个教训:唯有强大,才不至于面对强敌时毫无反击之力!
望着她异常坚定的神色,老祖回道:“好。”
楠艾咬着牙关,东海的一幕幕场景在她脑中反复浮现,痛苦并未远去,她仍能清晰感受到断臂时碎骨裂肌的剧痛,双眼刺瞎时、喉咙撕破时的绝望恐惧。
她身子微微发颤,却不是害怕,害怕只会令她怯弱不前。而源于誓将蔚凝生撕活剥的强烈念头!
楠艾一字一字开口:我须亲手为自己报仇!
老祖端看她沉肃的面容,小小牙齿咬得紧,他从未见过楠艾显露出恨不能生啖其肉,嚼其骨的愤意。一夜间,她有些改变。
“好。”他依然随她,即便他想亲自严惩西海鲛族。
***
巫山为天界唯一半山傍江的山脉。气势磅礴的沧江流泻千里,如矫龙飞跃,环绕半数巫山。
山中多险峻的峰崖,高耸入云,壮阔擎天。山间气候阴凉,一年多半时日都笼罩在白茫云雾中。
渺渺仙气绕过巍巍叠峦,淅淅雾水落于翠翠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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