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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下,他实在无法理清,郑氏在自己心中,到底处在何种位置。每每想起那小女子,他眼前总能浮现她或嗔怪,或委屈,或娇笑的种种模样,甜蜜,酸涩,嫉妒,愤怒,心软,种种情绪一一有过,方能渐趋平静。
  虽不懂这是何种情感,他却下意识排斥,堂堂燕王,怎可被一女子如此容易,便扰乱心绪?更何况,她身上始终有疑点尚未解开。
  他宁愿相信,这怪异的感觉,只是因她总是招惹不同的男人,无论是远在金陵的皇帝,还是刚刚离去的哈尔楚克,但凡惦记他的女人,皆不能容忍。
  如今,这二个麻烦皆送得远远的,也许是时候该冷一冷了。
  这般想着,他刚刚踏入长春宫,略显急促的脚步,忽然缓了下来,面上神情,也不禁冷淡了下来。
  寝殿内,久候的宋之拂依旧温软的笑迎上来,方预备伸手替他更衣净面,却见他微退半步,随意指了一旁的婢子:“你来。”
  她双手微滞,笑意亦有些凝固,随即侧开身,乖觉让开,示意那婢子替他宽衣。
  “夫君多日未归,阿拂甚念。饭食已备,可否令呈上?”她照旧笑着,一双眼睛却仔细又小心的望着他,似乎在探究方才他突如其来的冷淡与疏远到底是为何。
  慕容檀却似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淡淡扔下一句:“我自去书房,王妃自用吧。”
  说罢,便大步跨出,往书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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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杜家世子
  宋之拂望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既怅然,又疑惑。
  他离府数日,怎再归来时,便性情大变?过去他虽称不上和颜悦色,可也不该这般,一刻也不想同她一处。
  这男人的心,海底针一般。
  罢罢罢,如今徐夫人母女安生着,暂无人敢作祟,好容易有些安心的日子,他既冷落,她亦不愿再多委屈自己。
  若日后二人相安无事,过着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如此,她也不顾孙嬷嬷与柳儿担忧的目光,只管独自用了饭食,在庭中缓行消食,灯下夜读片刻,便照常盥洗安寝。
  熄灯时,孙嬷嬷替她仔细掖着被角:“姑娘不等王爷了吗?”
  宋之拂望着床顶的绣纹,恍惚想起新婚那夜的红帐。
  她日日放低了姿态侍奉他,常常夜间再累,也需待他归来,可他似并未有所觉。
  凭什么她得如此小心谨慎,他却可随心所欲的罔顾她的付出?
  想起傍晚时,他冷淡的不领情的模样,宋之拂难得倔强的扭过身,背对着孙嬷嬷,赌气似的道:“不等,熄灯,我倦了。”
  他要如先前一般,日日宿在书房才好!
  实则她猜对了,慕容檀确有宿在书房,同她分房而眠的打算。
  可苦读熬至深夜,心里却总时不时想着那小女人,好容易收敛心神,将需递往金陵,禀明出兵蒙古的奏折写完后,却连燕地各事务折本都看不进。
  直至夜半,月上中天,他独自脱衣熄灯,仍旧是全无睡意,反反复复无法入眠,尤其想起那小女人曾在屋里苦等他一夜,更是心神不宁,只怕她又犯傻。
  片刻后,他终是耐不住心底躁郁,起身披衣,踏入黑暗中。
  寂寂庭院中,蝉鸣蛙声皆已停歇,寝宫方向漆黑一片,无半点烛光,门外守夜的婢子正靠在角落睡得昏天黑地,瞧这模样,应当熄灯许久了。
  他真是自作多情,她压根儿没苦等,兴许此刻正睡得香!
  慕容檀只觉这初秋的夜风格外寒冷,令他狼狈不堪,面色发青。
  不甘心就这般灰头土脸的离开,他双手捏拳,冷着脸径自推开屋门,往内室去。
  守夜的婢子未惊醒,屋里浅眠的宋之拂却悄然醒来。
  她因心中憋着口气,翻来覆去,断断续续许久,好容易才有了睡意,却忽听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即便有脚步声渐进。
  有人摸黑入室,她登时便清醒了,双目圆睁,一颗心怦怦直跳,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大气不敢出。
  眼见黑影渐渐床榻,在纱帐上投下一片阴影,那人倏然伸手掀起纱帐,她正张口欲呼救,却赫然自黑暗中见到慕容檀那张深邃而不满的脸。
  惊叫声被生生咽下,寂静中,只余二人四目相对。
  宋之拂原本的惊惧渐渐化为愤怒与埋冤,望着他仿如兴师问罪的表情,傍晚时强压下的失落重又升起,瞪的圆溜溜的乌黑眼眸里,竟慢慢渗出一层水雾。
  眼见泪水就要溢出,她赶忙别开眼,冷着脸背过身,语气不复温柔:“夜深了,夫君回来时,该记得知会一声。”
  慕容檀亦是瞪着眼,不满的望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缩作一团的小丫头,只觉气不打一出来。
  原本方才掀起纱帐,见她竟没睡时,他心底有一瞬欣喜,然转眼她便冷落他,倒像他做了亏心事,被人抓个正着一般尴尬不已。
  真是不知该不该走,进退两难之际,他心底的火气再度压过尴尬,这不但是她的寝殿,更是他的,他有什么理由不留下!
  思及此,他只觉自己该理直气壮,于是也不顾她明显的排斥,自顾脱靴,掀开被子便躺到她身侧。
  那一头依旧毫无动静,仿佛不愿理会一般。
  他恼羞成怒,伸出手便将她捞进怀中,强硬的将她扭过身,似乎打定主意要教她有所回应。
  可指尖触碰到她面颊肌肤,却是一片湿漉。
  他吓了一跳,手仿佛被烫到般猛的一缩,接着,才不确定的抬起她面颊,细细端详。
  朦胧月光下,她白皙莹润的小脸上,竟泪痕交错,滴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源源不断渗出,最后滑落在枕间发间,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微微肿起,水光下纵横着红红血丝,瞧得人心疼不已。
  怎么哭了?是被他惹哭的吗?
  慕容檀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原本的倔强与恼怒统统被堵住,心口竟像针扎一般跟着疼起来。
  又是这种心绪全不受控的怪异感觉。
  他烦躁不已,右手重重的替她将泪水擦去,哑着声别扭道:“不许哭!你不等我便先熄灯就罢了,怎还哭上了?”
  宋之拂被他这般说,越发觉得委屈,无声的哭泣渐渐转为抽噎,红着鼻头鼓着脸颊,抽抽嗒嗒道:“谁晓得你还回不回来?我若就这般苦等,岂不教你看笑话?”
  说着,蝶翅般的长睫扑扇着,又滚出几滴泪珠。
  慕容檀胡乱抹着,颇为恶狠狠道:“从前我倒未发现,你这丫头,脾气大得很。”他不禁,叹气,若换做旁人,他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怎落到这丫头手上,他却能耐着性子替她擦泪?实在不对劲!
  好容易她不再掉泪,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不再言语,放开已迷糊睡去的她,默默转身思虑。
  当方才下意识的紧张渐渐消去,心底涌上的,却是因陌生与不确定,而生出的恐慌。
  直至此刻,他方发现,往日处变不惊,镇定沉稳,不为外物所惑的自己,一遇上这小女人,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他似乎需要些时间,慢慢理清自己对她,到底是何种心思。
  ……
  第二日晨起,二人四目相对,昨夜的别扭仿佛就在眼前,顿时尴尬,只得赶紧移开视线,佯装若无其事,却处处矜持。
  倒是入内侍奉的婢子们,瞧见慕容檀的目光,皆像见鬼了似的,面面相觑。昨夜王爷明明未归,怎今早却出现在寝殿?
  慕容檀自不愿承认自己夜半偷偷回来,只轻咳一声,肃着脸道:“还不快些伺候?”
  众人纷纷低头,各自动作起来。王爷与王妃的事,自容不得旁人揣测。
  待早膳后,慕容檀脚步踌躇,终是在离去前,留下一句:“这两日我宿外朝。”方大步离开。
  宋之拂捏着衣角,却不似昨日般别扭,反倒松了口气。
  目下,二人确该各自静一静。她亦被昨夜情绪外露,毫无克制的自己吓了一跳。似乎这数月来,她渐渐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原本的小心翼翼,谨慎克制也少了许多,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见惯了亲人间的背叛与算计,男女之间,更不敢轻易放下心防。她是无依无靠的浮萍,任何时候,皆不敢全心相信,哪怕他数次许诺,只要她安分守己,他定会保护她。
  她没忘,即便他目下未怀疑她,也只是因自己还未危急他的大业,日后一旦有了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与事,他权衡利弊下,也会舍弃她。更何况,还有个赵广源,此人城府颇深,更从未对她放下戒心。
  她思虑不过片刻,便梳妆好往长春宫正殿去。
  昨日有人来报,新城侯世子,徐夫人亲子杜景今日将至。
  杜景此人她不甚了解,只隐约记得前世,在金陵宫中曾听到些传言,这位世家公子自幼时便是个行事狠戾,颇具武气的。也正因此,向来尊师重道,崇尚仁义的慕容允绪十分不喜这位武将世家出身的表弟,更在新城侯逝世后,迟迟不给予他这个世子真正的爵位。
  后来杜氏举家投奔慕容檀,凭着母亲与妹妹同慕容檀的密切关系,始终紧紧追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甚至有出过因战前受辱,便不顾对方已降,坑杀上千人的传闻。
  他乃徐夫人之子,杜海月之兄,得谨慎对待。况听闻他乃是领着原新城侯府全部壮丁,凡千人有余的队伍,一路北上,手中更是握着沿路诸地守将向慕容檀问候的信件,投奔而来。
  此人自然是慕容檀南下的一大助力,有他在,只怕杜氏一门又会有恃无恐。
  房舍仆婢等皆已安排妥当,宋之拂与于嬷嬷细细的查问后,方放下心。
  待午后,便有人来报:杜世子已至城中,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到王府。
  慕容檀此刻不在府中,自无法见他,徐夫人与杜海月盼了多日,此刻更亲自往王府大门去,要亲迎杜景。
  宋之拂身为燕王妃,无论辈分抑或爵位,皆高于这位空顶着世子名的杜家表弟,原不该亲自迎接,只需等他自来问安便可。奈何身为长辈的徐夫人都去了,她也只得巴巴的赶至端礼门。
  自事情败露,徐夫人母女待宋之拂自不如从前,连表面的体面也省去大半,瞧见她时,只淡淡瞥一眼,便不再言语。
  三人并众仆从,泾渭分明的等着,气氛一时凝滞。
  正待此时,九龙壁后,渐次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马蹄声等,不出片刻,便有一人率先绕过那九龙壁,策马小跑而来。
  只见那人未及弱冠,一身深蓝色罩甲,腰佩刀剑,原本粉白如文弱少年的脸上,因一双透着厉色的双眸而平添一分乖张之气。
  观徐夫人等神色,此人应当就是杜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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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第10章被锁,小小的修改了一下,如果看到里面有一句话很突兀,请不要疑惑……
  实有想看原文,可以到作者微博看,作者有截图……
  第29章 李氏秋娘
  尚距数十丈,马上少年目光在端礼门处立着的宋之拂脸上打量一圈,忽然邪邪一笑,扬鞭狠狠一抽,胯|下马儿登时吃痛,撒开蹄子便狂奔起来,直冲这处而来。
  不甚宽阔的道上顿时尘土飞扬,孙嬷嬷与柳儿等皆惊叫出声,一面高喊着“保护王妃”,一面七手八脚想将宋之拂扯离些,可因人多,宋之拂一时左右皆被人扯住,动弹不得,反倒无处闪躲。
  正待她惶然闭眼,不敢再看尽在咫尺的马儿时,只听一声嘶鸣夹杂着众人的吸气声,那少年却是堪堪勒住缰绳,停在距她不过一仗处。
  略刺目的阳光下,杜景稳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略狼狈的宋之拂,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这位便是新嫂子吧?恕我莽撞了。”他手中的鞭子指指胯|下的马,嘲讽的笑着,“到底是畜生,不知道什么人冲撞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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