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喜静不喜动的凤凰儿来说,即便被拘在御书房中读书,也并没有觉得日子有多难捱。
趁昌隆帝等人上早朝的时间,她把御书房的藏书大体浏览了一遍,从中挑选了十几本感兴趣的。
未时一到,午歇之后的韩禹坐到凤凰儿对面,两人正式开始第一日的教学。
韩禹和司徒曜一样,读书的天赋极佳,年少时便已才名远播。
但他十六岁时便步入官场,又要支撑英国公府的门户,花在琴棋书画方面的时间自然远不如后者。
加之司徒曜又是重活一世的人,书画方面早已自成一派,整个大宋朝堂中几乎无人能及。
经他亲自教导了三年的凤凰儿,已经不需要再请别的老师指点。
因此韩禹虽然应承了昌隆帝教凤凰儿读书,他的教学内容却和读书没有丝毫关系。
学习处理奏折,是昌隆帝的要求,也是他打算教给凤凰儿的第一课。
不过,当韩禹把精心挑选出来的奏折放在凤凰儿面前时,她却感到有些头痛。
毕竟,她早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依靠听人念律法都能打发时光的小姑娘了。
做了将近四年的健全人,她一直习惯依照自己的喜好来生活。
衣食住行自不必提,至于读什么书、写什么字体、以什么风景入画、弹奏什么乐曲,更是不喜别人过多干预。
对于将来的生活,她同样早有自己的规划。
但这个规划中,从来都不包括批阅奏折这一项。
她愿意做阿福的妻子,愿意和他同甘共苦,但不代表她愿意替阿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
而且,她可不认为圣上对自己已经丝毫不设防,有些事情绝不能大意。
凤凰儿偏过头看了不远处正在和父亲说话的昌隆帝,小声道:“先生,我想和您打个商量,今后我能不看这些东西么?”
韩禹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我听雁声说过不止一次,司徒六姑娘对政事颇有见地,为何对学习批阅奏折这件事竟是如此这般抵触?”
凤凰儿道:“我这人最怕看枯燥乏味的文字,而这些……”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了指那一堆奏折:“恰好就是最最枯燥乏味的,我真是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
韩禹何等敏锐,如何看不出她的用意。
他带着温煦的笑容,伸手拿起一本奏折打开,用温和干净的嗓音把奏折的内容讲述了一遍。
内容毫无缺损,听起来却比那干巴巴的文字生动一百倍。
“如何?”韩禹合起手中的奏折,抬眼笑道。
还能这样?!
凤凰儿听得目瞪口呆。
她抿了抿嘴唇道:“的确很精彩,可世上除了您,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韩相不过是圣上临时安排给她的老师,怎可能永远这么念下去。
韩禹道:“我不过是想告诉六姑娘,世间本无枯燥与乐趣之分。
只要你愿意,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乐趣。”
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凤凰儿甚至以为,韩相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同这句话有直接的关系。
她依旧轻声道:“先生,小女受教了。只是……我能过几日再学这些东西么?”
韩禹也是过来人,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温声道:“是因为长孙殿下?”
凤凰儿点点头:“是,殿下好几日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了,我有些静不下心。”
韩禹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小姑娘。
听雁声说,她和皇长孙的感情是很好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恨不能日日与情郎厮守在一起,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别离。
而且明知情郎此一去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相比较大部分的姑娘,她能安稳地坐在这里,甚至还能冷静地与圣上周旋,实属不易。
而且,退一万步说,如果皇长孙真的回不来了,她又有什么必要继续学这些无趣的东西?
韩禹叹道:“既如此,姑娘自己小心些,别让圣上瞧出端倪。”
凤凰儿轻声道谢。
她当然会小心,但也一定会让圣上瞧出端倪。
书房另一边,昌隆帝和司徒三爷正立在书案后欣赏一幅字画。
而这幅字画正是出自司徒三爷之手。
昌隆帝毫不吝惜地夸赞道:“朕瞧善夫的字像是又精进了。”
这话不是他在乱说。
大约是经历过重生的缘故,这一世司徒曜的字画中更多了几分上一世不存在的通透和大气。
即便是昌隆帝这样的半吊子水平都能轻易捕捉到这样的变化。
司徒三爷正竖着耳朵听韩禹在同女儿说些什么,浑然没有意识到昌隆帝在和他说话。
等他反应过来,昌隆帝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善夫没听见朕方才的话?”
司徒三爷赶紧回道:“微臣愚钝。”
昌隆帝轻哼道:“朕说你的字又精进了!”
司徒三爷俊脸微红:“圣上谬赞。”
昌隆帝挑了一只粗细合适的湖笔,饱蘸墨汁之后,在一旁早已经铺好的宣纸上把字画上的几个字临摹了一遍。
司徒三爷站在他背后,看得整颗心都扭曲了。
如果前方这人不是圣上,他肯定会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湖笔,并且建议他从最基础的笔画练起。
练字和许多事情一样,打基础的时候最忌讳心花。
今儿喜欢颜体,明儿喜欢柳体,后儿又喜欢别的什么体。
东偷一笔,西学一画,连熟练都达不到,更遑论融会贯通。
圣上就是如此,每次见到漂亮的字体就喜欢临摹,却又不愿意多加练习。
自从三年前他看上了自己的字,君臣二人就没少在一起“切磋”。
可他写字早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即便是同一日写出来的字也完全不同。
圣上根本体会不了字中的灵魂,一味只会临摹字形,如何能得其精髓?
昌隆帝其实也是知道自己的短处的。
否则他就直接照着字画临摹就好,又何必在原作者面前献丑。
好容易把书画上的几个字临完,昌隆帝苦恼地摇了摇头:“善夫,朕怎的觉得今日临的还不如前一次有模样。”
司徒曜忙道:“大约是圣上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腕力不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