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曜被骂得有些呆愣。
司徒昌和他终究是嫡亲兄弟,见他一脸的迷茫,还是忍不住开口替他解围。
“老三,你真是好本事,离京几个月,不声不响地竟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司徒曜这才彻底反应过来父亲和大哥究竟是怎么了。
他也不着急了,清了清嗓子才道:“父亲、大哥,我不过是做了为人臣子该做的事……”
“呵呵……”司徒恽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不过是一名芝麻小官罢了,说得就跟大宋没了你就不行了似的!”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不过司徒曜也懒得和司徒恽计较。
他正色道:“父亲为官几十载,自然知晓君命难违。
圣上想要对世家动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既派儿子去办这件事,那就是一定要办成的意思。
儿子如果顾及那些世家的脸面和利益,把这件差事给办砸了,您觉得圣上会放过我?”
司徒恽一噎。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当然懂,可被老三这般质问,只觉得火气更盛了。
“就算是替圣上办差,你也不用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三十几个世家就这么没了,你……你可真是……”
“父亲,如今是大宋的天下,您不要总还用大燕臣子的眼光看问题。
此次只是三十几个世家,不久的将来,世家恐怕只能是名存实亡。
父亲之所以责怪儿子,无非就是最近吃了些排揎……”
“三弟,你知不知道如今旁人都是怎么看咱们家的?”司徒昌叹道。
司徒曜挑眉,并没有接话。
两世为人,他不管失意还是得意,都和成国公府没有多少关系。
而且,成国公府在大宋的名声本就一般,自己去不去这一趟,又能有多少影响?
如今司徒曜也算是想明白了。
从他入御史台那一日起……不,应该说从他回京述职那时起,圣上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做一名孤臣。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圣上属意的继承人就是皇长孙。
不仅是皇长孙,箜儿也早就被圣上当作了大宋未来的皇后。
他这个未来皇后的爹,身份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本身就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寻常勋贵子弟,女儿的身份多少有些配不上做皇长孙的正妃。
所以圣上才想着提拔自己一番,也算是抬一抬箜儿的身份。
可这份提拔也十分有讲究。
阮家势力虽大,但全都集中在军方,在朝堂上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所以圣上提拔他,却又不想让他成为权柄在握的重臣,以免未来的后族有文有武,势力太大威胁到大宋的江山。
杨宪贪墨案,让他凉了亲人们的心。
晋州私粮案,让他彻底成为了一名孤臣。
他其实是不在乎的。
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他无权也无钱,被“亲人们”搞得身败名裂。
因为没有入仕,那时的他只能算是个“孤人”。
而如今他按照圣上的意思一步步成为了一名“孤臣”。
见他独自陷入沉思,竟不愿意搭理他们,不仅司徒恽生气,就连一旁的司徒昌也怒了。
他站起身走到司徒曜身边,大声呵斥道:“三弟,你有没有听见为兄的话?”
司徒曜道:“自是听见了,只不过……”
他抬眼看着司徒恽:“父亲,恕儿子直言,咱们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宋人,几时被别人看得起过?”
“你……”司徒恽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司徒曜继续道:“其实,就连圣上都说过不止一次,他自己曾经也是燕国人。
那些一直诟病咱们家的人,他们中哪个从前不是燕国人?
可父亲想过没有,他们为何单单看不起咱们家,要和咱们家过不去?”
司徒恽的怒火渐渐散了。
“他们无非是嫉妒我司徒家曾经尊崇的地位和泼天的富贵,想趁机踩一脚罢了。”
司徒曜笑道:“父亲的话也有道理,但儿子认为还有别的缘由。”
“说。”
“正如父亲方才所言,我司徒家曾经有过那样尊崇的地位和泼天的富贵。
这一切是先祖们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但也是大燕皇帝赏赐的。
大燕皇帝待咱们家不薄啊,父亲!
可最终我们家却选择了背弃大燕,投靠大宋。
反观那些鄙视咱们的人,他们虽也做过大燕子民,但大燕从来不曾善待过他们。
所以,他们和‘背弃’二字扯不上关系。”
司徒恽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你个逆子!”
其实他心里已经承认了司徒曜的话,嘴上却始终不肯服软。
司徒曜不想和他们继续纠缠,拱了拱手道:“父亲、大哥,我才刚进府就来了这里,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要先回去洗漱换衣了。”
司徒恽摆摆手:“去吧。”
司徒曜又行了一个礼,转身走出了书房。
“老大……”司徒恽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父亲。”司徒昌忙伸手扶住他。
“一直以来,咱们都小瞧老三了,总以为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如今看来……圣上是真有重用他的意思。”
司徒昌道:“重用他又如何,您总不会还指望着他得势后能帮扶咱们府里一把。”
司徒恽忿忿道:“为父只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司徒昌劝道:“父亲消消气,儿子就是这么一说,老三那边的关系还是万万不能断了的。”
“你的意思是……”
“您想呐,六丫头是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她的婚事圣上绝不会置之不理。
加之她又生了那般出众的容貌,将来……”
“你的意思是说,圣上早就看上六丫头了?”
司徒昌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而且儿子大胆猜测,六丫头未来的夫婿,定然就是圣上看中的继承人。”
司徒恽的手重重抖了几下。
他的一双眼睛真是白长了。
不仅小看了老三,也小看了老大。
总觉得他脑子不够灵活,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
如今看来,老大的心思细腻谨慎,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压低声音道:“你母亲这半年多来脾气实在古怪,每日吃斋念佛什么事儿都不管。
你寻个机会去好好劝一劝她。
从前她最疼爱老三和六丫头,那两个也很是孝顺她。
咱们家的前程,多半还要着落在你母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