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沐身心俱疲,只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时辰,闭目养神。日出时分,她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你又要去哪里?”闭着眼眸的某人突然出声道。
阮盈沐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抖了抖,回过头去看他,小声道:“我以为您睡着了。”
萧景承缓缓睁开了眼眸,眼底的神色幽暗深邃,却很清醒,哪里有半点睡眼朦胧的模样。他略带讥诮地弯了弯唇角,“我睡着了,你便可以又偷偷跑出去了,是不是?”
阮盈沐委屈地撇了撇嘴,辩解道:“我没有想偷偷跑啊,我只是怕吵醒您罢了。”
她现在也无处可去,只能静待结果罢了。
但她的确骗了他很多次,经过昨夜一番折腾,此刻更是心虚,因而被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质问,也好声好气回道:“您要是睡不着了,妾身便伺候殿下起身罢。”
萧景承冷冷看了她片刻,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算是应了。
阮盈沐又有些高兴起来,看来殿下现在也没有那么厌恶她嘛。
她利索地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了衣裳,正准备往身上套,便听他道:“转过来。”
她疑惑地转了转眼珠子,还是乖巧地转过了身子,睁着湿润润的眼眸,“殿下,怎么了?”
萧景承的目光从她脸上略过,在她胸前微一停顿,最后又收回了眼神,不难烦道:“动作快些。”
阮盈沐心道,若不是你打断我,我的衣裳不是早就穿好了?豫王殿下有时候真真是不讲理。
心里不满,手上还是迅速穿好了衣裳,转身又去伺候豫王殿下起身。
她埋首站在他面前替他整理前襟,挨得近了,总觉得鼻尖缭绕的若有似无的药味儿变了。
豫王殿下停药已经有好几日了,只不过常年浸在药里,身上的药味儿一时难以消散。只不过,她又仔仔细细地嗅了嗅,是她的错觉吗?味道好像真的变了……
她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萧景承低垂着眼眸瞧着她,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在磨蹭什么?”
“啊?”阮盈沐茫然地抬眸,撞进他的眼睛里,回过神来便装作害羞的模样,差点没把脸扎进他怀里。
下一瞬间,萧景承就捏着她的脖子将她拎开了,“离我远点。”他这样冷酷地命令道。
阮盈沐内心不屑地“切”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挨你这么近呢?她退开两步,果然,味道真的变了,这种味道,她甚至感到有一丝丝的熟悉。她一定在哪里闻到过……
早膳后,明文帝又派人来传旨,说是要召豫王殿下和豫王妃觐见。
阮盈沐不动声色地瞧了豫王殿下一眼,明文帝若是单独召见他,那应是豫王常年在宫外,这好不容易就在宫里住下了,想同他多说说话亲近亲近。
但明文帝同时还特意召见了她,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她在做梦,萧景承今日对她的态度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是惯常的爱搭不理。不过到了明文帝跟前,又戴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具来,她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做出两人恩爱情深的模样。
明文帝面色如常,哈哈笑了两声,朗声道:“赐座!”接着又随意道:“往年承儿身子不好,过年过节朕都见不到一面,今年身子大好,朕心甚慰啊,还是盈沐照顾得好。”
阮盈沐柔声道:“盈沐不敢居功,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承蒙上天庇佑。”
“是啊,承儿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可是。”明文帝突地沉下了脸色,“这才好了几天,就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阮盈沐心道,果然,皇上最终想要说的还是这个。她的目光悄悄暼向萧景承,却正好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只好扭头诚恳道:“父皇宽心,对殿下图谋不轨之人一定很快便会被揪出来的。”
“哪有那么简单啊!”明文帝长叹一声,话锋一转,“朕听闻,天牢里的嫌犯是你的贴身侍女?”
“回父皇,是的。”
“朕并非对你有任何怀疑,毕竟承儿在朕面前说了你是如何舍身为他挡了刺客。”
阮盈沐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了萧景承,却见他这次无动于衷地直视着前方,像是没听见似的。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豫王殿下,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好话了吗?
“不过,朕比较奇怪的一点是,盈沐你的贴身侍女,为何武功如此高超?”明文帝犀利的双眼紧紧盯着她,面上虽仍旧带有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
阮盈沐不敢犹豫,立即回道:“盈沐自幼体弱多病,幼时曾遭遇过歹徒绑架,此后家父便将盈沐养在了深闺中,不允许盈沐出门。后来将军府有人无意中救了紫鸢,她习了武,后来便贴身伺候盈沐,同时也能保护盈沐。”
“如此说来,这个侍女是自幼便跟在你身边了?”
“是,因而盈沐绝不相信紫鸢会做出背叛主子们的事情。”阮盈沐不假思索回道。
她又说谎了,虽然紫鸢的确是被大哥所救,也是大哥派来保护她的,但是为了不牵扯出大哥,她又一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瞎话,而且还是欺君。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连皇上她都骗,还有什么人她不敢骗的?
明文帝若有所思,片刻后威严质问道:“既是如此,那你又如何解释,小小侍女为何夜闯太医院,偷了承儿的药方子?”
阮盈沐又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不吭声的萧景承,下定了一个决心。
这世上最难分辨的谎话,一定是半真半假的谎话。你若说它是假的,可它确实又掺杂着真话,因而便会扑朔迷离,更加难以分辨。
阮盈沐起身,跪在了明文帝身前,伏首于地,“盈沐有罪,斗胆先恳求父皇和殿下的宽恕。”
明文帝神色微变,“你先说你做了什么,要如此求得朕和豫王的宽恕?”
萧景承眉心微皱,昨夜他逼她成那样子,她也半句实话不肯同他吐露,现下到了父皇面前,她要说什么?
他忍不住低斥道:“胡闹什么?不准在父皇面前乱说话。”
阮盈沐却不理他,直了直身子,双眸直视端坐在龙椅上的明文帝,坚定道:“一切的原委要从年前说起。父皇一定记得年前盈沐不慎中毒,殿下连夜向父皇借了能解天下之毒的冰蟾。”
明文帝的目光转向萧景承,“不错,朕记得此事。”也是那一次的事情,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承儿对于这个王妃比他想象中更重视。
“也是那一次,因着这位大夫医术高超,盈沐便求大夫替殿下诊治了一番。但是结果却显示,可能殿下长期服用的药不但不能治愈殿下的寒疾,反而会阻止殿下真正痊愈。”
明文帝猛地从龙椅上坐了起来,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承儿服用的药历来都是由太医院亲自研制的,经过了层层检验,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萧景承一时也十分震惊,一只手握紧了椅子边缘,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低声道:“你在父皇面前胡说什么?”
阮盈沐不惧二人的质问,继续道:“太医院研制的药方子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煎药熬药的过程呢?谁能保证一定就不会出问题?”
她仔细观察了明文帝的脸色,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天生寒疾的确难治,但绝对不是无药可医的绝症。这么多年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和最名贵的药材都在皇宫里,太医院的御医更是费劲了周章,殿下的病却始终没有任何起色,难道父皇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吗?”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说得也是极为有理,明文帝一时竟被她说服了。半晌后,他的目光又从萧景承苍白的面色上略过,重又回到了跪在地上的阮盈沐,“就算你的怀疑有道理,但此事事关重大,话不可以乱说,你可有什么证据?”
阮盈沐就在等着皇上问出这句话,她坦然道:“正是因为没有证据,盈沐才铤而走险,命令紫鸢从太医院取走了殿下一直服用的药方子和备份的残渣。”
萧景承此时神色晦暗不明,看着她的眼眸深处情绪更是极为复杂。他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垂眸凝视着他,“你我是夫妻,本应坦诚相待。你发现了问题,早该第一时间同我说,而不是自作主张。”
阮盈沐仰头望着他,心道,听你这意思是信了么,你难道还肯信任我吗?
“盈沐没有证据,怎么敢轻易惊扰殿下?”若不是出了事,她本打算暗自将一切调查清楚后,再找机会告诉他。
她又转向皇上,“父皇,盈沐愚见,在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不要打草惊蛇。因为现在暂时还没法确定,在殿下的药上动手脚的,同在惜春居刺杀殿下的是同一个幕后主使。”
明文帝在原地来回转了几步,沉声道:“所有的事情都毫无头绪,现在就是在黑暗中抓瞎,你说说,该从何下手?”
阮盈沐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幕后主使不可能算无遗策,万无一失。”
“皇后娘娘,纯贵妃求见~”殿外传来李公公奸细的通报声。
阮盈沐不由自主地看向萧景承,皇后娘娘是她重点怀疑的对象之一,但是,她不敢说。
而明文帝则是完全没有往皇后身上联想,“宣。”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失败,来晚了!
第47章
皇后和纯贵妃,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两人相继给皇上行了礼,皇后的目光转向了地上跪着的阮盈沐,惊讶道:“这是怎么了,豫王妃怎地跪在地上呢?”
阮盈沐与明文帝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在肚子里编着瞎话,明文帝却道:“盈沐这孩子实诚,方才自责自个儿没照顾好承儿,正跟朕请罪呢。”
她垂眸,微微弯了弯唇角。皇上说起谎话来也是面不改色的,看来,每个人天生都是会说谎的。
纯贵妃柳腰款款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扶着她的胳膊就要将人扶起来,嘴里柔声嗔怪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死心眼儿,那刺客穷凶极恶,哪里是你一介弱女子能够抵挡得住的,皇上和豫王又怎会因着这种理由怪罪于你呢?”
阮盈沐不肯起身,“无论怎么说,都是盈沐未能将殿下照顾得好。”
皇上趁机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好了,起来吧,你姑母说得对,此事的确错不在你,而是在那可恶至极的刺客和其幕后主使身上!”说到后面,又难免动了怒。
阮盈沐便顺着纯贵妃的力起了身,目光对上一旁面无表情的豫王殿下,心道,等她回去后,恐怕又要承受一遭豫王殿下被欺瞒后的酝酿出的暴风雨。
皇后温声安抚明文帝道:“皇上莫要动怒,伤了身子不值当。”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不知,调查刺客一事可有进展?”
明文帝叹了一口气,“毫无进展,朕正在为此发愁。”
纯贵妃此时已经放开了阮盈沐,“这刺客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自然是难以觅得踪迹。不过,这都超过十二个时辰了,若是能审出来什么,早便审出来了,至今仍不肯松口,怕是真的与这个小侍女无关了。”
阮盈沐听出来纯贵妃是在为紫鸢说话,不由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皇后却不认同,“如今唯一的线索便是在这天牢关押的嫌犯身上了,若是就这么放了嫌犯,那岂不是永远抓不着刺客了?皇上,依臣妾看,还是应将这嫌犯作为主要突破口。”
阮盈沐不动声色地暼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如此斩钉截铁地认为从紫鸢身上必能得到刺客的线索,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与此次刺杀毫无干系,因而只是单纯地一心想要抓住刺客。二是,她便是刺客身后的幕后主使,而她明明知道紫鸢与这场刺杀无关,只是想将紫鸢当做替罪羔羊。
明文帝又来回踱了两步,回到龙椅上坐定,沉声道:“皇后与纯贵妃说得都有道理,朕已命人张贴通缉令,附上刺客所使用的暗器,重金悬赏刺客,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此。”
片刻后,明文帝又道:“对了,朕还未问一问,皇后和纯贵妃来找朕有何要事?”
“臣妾同皇后娘娘并不是一同来的,只是恰好在路上碰见了。”纯贵妃柔柔笑道:“臣妾来见皇上,不过是怕皇上心中郁闷,心里便想着来陪皇上说说话。”
皇后也笑道:“如此说来,臣妾同纯妹妹想到一处去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萧景承,此时主动提出了告退,“若是没有别的事,父皇,母后,贵妃娘娘,儿臣同盈沐便先行告退了。”
“今日难得没有外人,便一起用了午膳再回罢。”
皇上都已经开了金口,两人一时也无其他理由推拒,便只好应了。
随后明文帝又差人去请了太子殿下前来一同用膳。
然而,这个午膳到底是没能安生用完。
刑部左侍郎张荐领着一个年轻男子前来觐见。
“草民吴名叩见皇上。”
明文帝略一打量底下恭恭敬敬跪着的男子,“你说你见过刺客?”
“回皇上,草民曾经与使用这枚暗器之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不过发生了一些小小争执,此人便使用暗器伤了草民。”
皇后听闻,语气难得有些严厉地质问道:“你确定你所言属实?欺君可是死罪,莫要因为贪图赏金便胡言乱语。”
“草民所说句句属实。皇上,若是您不信,草民便斗胆将伤口展示给您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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