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还是没忍住,侧头冲他坏笑。
“妹子挺好看的。”
“闭嘴。”
“眼睛像小鹿,特会说话。一面笑着跟你说不生气,一面用眼睛喷火,这骚操作我都给看傻了。”
“……”呵,连你都看出来了,她还以为自己表演得挺到位。
“也很聪明,识时务。你看咱们一行人进来,她眼珠子一扫,就知道该找胡教授下手,要不是你半路拦着,咱们那包间一准归她了。”
乔野依然没说话,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姿笔直地站在路边,白衬衣加休闲西裤,面容沉静如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出来晃悠,一身清高。
他安静地看着远处,城市车水马龙,夕阳余晖照在公路尽头。
是啊,她倒是表现得很聪明。
曾经最直来直往、鲁莽冲动的人,如今也学会了迂回战术,学会了察言观色,更学会了拿钱压人。
踏进餐厅的那一刻,他从未想过会看见她,更想不到映入眼帘的,是她恰好拿着一卷钱,姿态娴熟塞给领班的画面。
到底是七年过去,物是人非了。
他摸出包烟来,却被宋辞一把抢走,“干什么啊你,一会儿回去让胡老师闻到你抽烟了,一准儿得当众批斗你。”
乔野顿了顿,由他拿走了那包烟。
一顿饭,徐晚星食不知味。
顾先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一早看出徐晚星不是喜好声色犬马的姑娘,要喝酒的场合几乎不叫她。像今天这样的饭局,唐总也是风雅人,和善友好,才会有徐晚星出席。
他一早看出,小姑娘品性善良,说话做事都伶俐,所以偶尔带她来这样的场合,她总是伶牙俐齿,很能讨长辈欢心。
所以徐晚星即便食不知味,也依然卖力地说着俏皮话,引来唐总笑声不断。
唐总冲顾先生摇头笑,“你这小助理是真招人疼,咱们聊什么,她都能插上嘴来,哪怕插得牛头不对马嘴,就是叫你心花怒放。”
顾先生笑了,“唐总可别这么夸她,不然她还真以为抖机灵就是可爱,将来说话没个正形。”
总算是宾主尽欢,谈到后续生意上的事时,徐晚星就不插嘴了,埋头吃饭,非常懂事。
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恰逢服务员为对面“行云流水”上菜,门打开时,她听见他们在谈论什么空间站,什么飞行器。下意识抬头看时,正巧看见那位白胡子老教授一脸骄傲地拍拍身侧的年轻男人——
“后生可畏啊。”
旁边一位先前没见过的老人家笑道:“成了,等你胡天云退休了,我一定让人在你的介绍里这么写——这辈子最大的丰功伟绩,为航天研究所招来杰出人才两名。”
“呸,我就这么点作用吗?”
“这是最突出的贡献嘛。”
所有人都笑起来,包括被夸后生可畏的他。
徐晚星一时恍惚,仿佛看见了旧日的少年。他像棵挺拔的青竹,哪怕普普通通坐在人群里,也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不笑时,像朵远在天边的流云,可一旦笑起来,又像是不落的太阳。
那个笑,似乎从很远的过去到很久后的今天,都未曾改变,带着不可一世的耀眼锋芒。
某一刻,包间内的他似乎察觉到有目光从外面投来,下意识抬眼,却只瞥见虚掩的门外一抹匆忙离去的身影。
他一顿,笑容忽然淡了些。
离场时又碰面了。
一行人站在大门外,院里的几个小年轻开了车来,大大咧咧分配任务——
“我和张院、小孔顺路,就把他俩载回家了。”
“行,那我负责胡教授。”
“乔野宋辞,你俩住哪啊?”
“跟你们不同路,我们在城南那边的清花巷。”宋辞特意强调一句,“乔野同志觉悟高,特地选了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显示我们俩的勤俭节约。”
一阵哄笑声。
“行,那你俩就自己打车回家啦,明天院里见!”车里的孔鹏飞给出一个飞吻,绝尘而去。
另一边,徐晚星也在送客。
司机开来黑色卡宴,她和何承绪热情地把人送走。
唐总都快上车了,还拍拍她的肩,“小姑娘人机灵,嘴又甜,要是哪天你们顾总不要你了,尽管来我公司。”
徐晚星笑吟吟点头,“谢谢唐总,我记住了。”
顾先生在一旁笑,“这下她更有恃无恐了。”
送完唐总上卡宴,又送顾先生上奔驰。临行前,顾先生笑着对徐晚星说:“今天表现不错。”
她笑容甜美地眨眨眼,“那涨工资吗?”
顾先生边笑边指指她,一边摇头说“你呀”,一边也坐车离去。
何承绪一直笔挺的背这才放松下来,揉揉脸,“嘴都笑僵了。”
徐晚星也终于松口气,放下心来,“好了,咱俩也打车回去吧。”
一侧头,却恰好看见几步开外也停在路边等车的人。乔野和宋辞站在那里,她这一扭头,恰好和乔野打上照面。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眼里似有失望。
徐晚星一顿,竟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他真有此意。她一晃神,再看他时,那抹神色就消失了。
她顿了顿,还是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
“听说你现在在航天研究院做工程师,老同学一场,还是要恭喜你。”
乔野盯着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对我就不必说什么言不由衷的客套话了,毕竟我一不是你的客户,二不能为你涨工资。”
徐晚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嘲讽她刚才的行为。
她笑了一声,收回手来,“我以为这是基本的礼貌,如果你非要认为我在跟你客套,那就当是我虚伪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
第六十五章
徐晚星说完那句话,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何承绪一头雾水地追上去,“星姐,上哪儿去啊?不等车了吗?”
“不等了。”
“那我们怎么回去啊?”
“先走了再说。”
虽然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单这个背影也看得出她火冒三丈了,何承绪识趣地闭上了嘴,非常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半条街。
直到徐晚星停下脚步,指挥他:“你回头帮我看看,那两个人还在云方远门口没。”
何承绪立马回头看,“没人了,应该是打车走了。”
她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已经没有那人身影的远处,刚才还挺直的脊背蓦地一松,像是泄了气。
“星姐?”何承绪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闭了闭眼,低声说:“打车吧,回家了。”
另一边,坐网约车朝城南走的两人沉默了一路。
下车时,都走进清花巷了,宋辞才开口:“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哪样?”
“简直不是人话。”
“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你还能听懂兽语。”
“少跟我扯淡。”宋辞眉头一皱,“你不是那么尖酸刻薄的人,说话也从来都有分寸。这么多年不见,即便不喜欢人家了,好歹是个老同学,哪有你这样出口伤人的?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不懂。”
宋辞嗤笑,“我是不懂,但我不瞎。你现在这样子,到底是故作清高,想让人家后悔当初不跟你,还是余情未了、耿耿于怀,所以不刺人家两句就不高兴?”
“……”
“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开口闭口讽刺人家势利圆滑,你可真混蛋。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一帆风顺,在校是高材生,出来是清高的航天工作者?你管人家世故不世故呢,人家清清白白凭本事赚钱,有你什么事儿啊。”
乔野一句话都没说,多少话涌到嘴边了,还是咽了下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明明可以不止这样。她明明可以和你我不相上下。她的天分半点不比你差。
——她明明最讨厌装模作样,最讨厌言不由衷。曾经的徐晚星爱憎分明到可以凭一己之力与全世界对抗,勇敢到身边所有人都黯淡无光。
……
都快走到门口了,他才终于开口:“真的很过分?”
宋辞瞥他一眼,“请注意,很这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你的过分了。”
“……”
乔野把钥匙丢给他,“你先进去。”
“你呢?”宋辞略一思索,得出结论,“又要抽烟?”
乔野没搭理他,神情间有些疲倦,转身往院子外面走。
身后传来宋辞恨铁不成钢的骂声:“咱们搞航天的,有累死的,有忙死的,还有焦头烂额愁死的……照你这种抽法,怕是要成我们研究院第一个得肺病病死的!”
乔野还是没说话,走到巷子里,在树底下蹲了下来,点烟,深吸一口。
他回想了数遍刚才的场景,说过的每一句话挨个过了几遍。
宋辞骂得对,他就是个混蛋。
正抽着烟,忽然听见巷子另一头传来了动静,乔野侧头看去。
谁家大门打开了,两人推推搡搡出了门,看样子是一男一女。男的把女的往地上一推,还用力踹了一脚,然后骂骂咧咧回了屋,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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