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管哪个结果,都是他间接或直接促成的。
再多身不由己,再多苦大仇深,都掩盖不了祁陆阳狼心狗肺的事实。
他无奈,他有罪。
将车停在湖边,祁陆阳下意识就去摸了摸胸口。玉佛不在那儿,他把它藏起来了,藏在了香炉里。
轻叹口气,深觉无法面对的男人捂着脸,靠在椅背上大喘着气。半晌,他打了个电话到老宅,让陆晚接听:
“你今天自己睡吧,我……挺忙的,回不来。”
*
独占一张大床,陆晚在凌晨五点不到就惊醒过来。
不愿麻烦帮佣,想喝点热水暖暖胃的她趿着拖鞋下了楼去。
佛堂里传来动静。
陆晚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是早起的何嫂正在一丝不苟地为里面的几个灵位上香。
这老太太总是神出鬼没的,说话时音调也没有起伏,整个人都快和老宅阴森陈郁融为一体了,但陆晚能感觉到,何嫂是个好人。
等人忙完了,她才靠在门框上问:“那边两个没写名字的,是我爷爷、和陆阳他妈妈的灵位么?”
“陆小姐很聪明。”何嫂说话时没转身,手上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祁宴清和祁元信的遗像。
进了佛堂,陆晚恭恭敬敬地给他们上了柱香。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何嫂莫名地问道:“我听说,章华县有座昆禺山,山顶庙里的菩萨慈悲,有求必应,香火也旺,往来的香客很多。”
“嗯。每年农历八月初一昆禺山开山门、请菩萨,县城里人就会多的不得了,比过年还热闹。”
何嫂又过来擦拭空白灵位这边的香案。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尊香炉,很自然地问陆晚:“昆禺山的菩萨那么灵,你父母就没帮你求过什么吗?我见很多南方小女孩,都喜欢戴块玉佛在脖子上。”
陆晚惊讶:“我还真有过一块玉佛。只不过后来弄丢了。”说着,她自嘲一笑,“估计菩萨也嫌我老闯祸,又不听话,索性不管了。”
陆晚脖子上那块随身戴了十六七年的玉佛,是在祁陆阳离开的那个夏天跟着他一起消失的。
再说确切点,是在这人偷亲她的那天不见的。
她后来猜测,八成是洗头发时红绳松脱,玉佛才坠进了下水管道。
“那块玉虽然不见得多好。但就这么被我弄丢了,想想也挺可惜的。”陆晚感叹。
何嫂没动香炉,说:“只要人还在,就不可惜。”
语毕,她又征询陆晚:“陆小姐要是不介意,就和我这个老太婆一起吃个早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再精修叭,赶榜,先放上来。
第39章 chapter 39
临时去应酬了一趟,夜半,祁陆阳就近歇在了建国门附近的一套公寓里。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
警觉地翻身下床,披着睡袍的祁陆阳随手抄起个长颈花瓶在手中,屏声静气来到房门口,轻轻将门扒开一条缝。
男人肌肉紧绷,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蓄势待发。
客厅被笼在带着雾气的清晨天光下,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沙发旁。瘦削肩膀,细长眉眼,蓝色衣裙,她整个人几乎快要融进墙上的朱德群油画里。
“你来干什么?”
不动声色地放回花瓶,祁陆阳裹好睡袍走出来,面上的戒备还没撤干净,凶神恶煞。
看到他,林雁池深井一般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下,旋即就恢复到平时的隐晦与木讷:“我来取自己的东西。”
祁陆阳这才想起来,这间公寓曾经是他和林雁池名义上的“爱巢”。当然,他很少过来住,就算来了,两人也是分房睡——一切都是为了做给祁元善看而已。
邱棠去世后,祁陆阳果断和林雁池提了分手,人家现在来收拾行李搬家,合情合理。刚才那副家里进了贼的防备样子,倒显得祁陆阳有些不太爷们儿了。
略尴尬地抿抿嘴,祁陆阳回房间简单洗漱,将衣服穿齐整了才再次踏出房门。
林雁池仍立在客厅里,静静地盯着那副蓝色的抽象油画——听说她喜欢这个画家,祁陆阳便当着祁元善的面在交易会上高价拍了一副下来,大张旗鼓地送了过去。
不过是逢场作出的一台戏,有人早已抽身,有人仍在沉浸。
画作前,女人的侧影哀切悲楚,像个孤魂野鬼。
祁陆阳走到门边,想了想还是说:“你要是不想急着搬,就先住这儿。我不会再来,没人打扰你。”
左右不过是句客气话。
毕竟作为林家正儿八经的小姐,林雁池根本不缺地方住。至于画……他到时候打包遣人送过去就是了。
可林雁池居然答了“好”。
祁陆阳有些意外,随即失笑地挑了挑眉。
对于林雁池这个“前女友”,他是既缺少冲动也缺乏主动,向来是当差事去应付。可关系存续期里,这姑娘倒是把女友角色完成得很好,甚至还顺水推舟地帮过他几回……临到头做得太绝,未免显得太不仗义。
沉思几秒,祁陆阳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套房子,我干脆把它过户给你吧,就当分手费了。咱们以后两清。”
林雁池再次答了“好”。
股市初七开市,公司初八正式上班,很多事情需要人提前去照应。出了公寓,祁陆阳便直奔开元总部,一直忙到下午才抽身。
新手机已经让人送去老宅了,祁陆阳闲下来给陆晚打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没接。
呀,还在生气?
无奈又好笑,他只好给何嫂打了过去。何嫂上楼看了眼,说:“陆小姐在午睡。”
陆晚从小就没有在白天睡觉的习惯,年后那几天也是被祁陆阳给折腾累了才会眯上一会儿。他有些意外,问:“她昨天没睡好?”
“醒得很早。”何嫂话里没有多余情绪,“您要有空,或许可以带她出去转转。”
祁陆阳心里一动。
一刻都不耽误,祁陆阳驱车飚回老宅,接人。
站在大门口,男人藏好心底所有的沉重与不堪,深呼吸几口,又搓了把脸,瞬间变回了那个松散随意的浪荡子小叔叔。
进门,他抬眼就扫到了二楼栏杆处一扫而过的睡裙边。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祁陆阳叫来何嫂,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被楼上人听见:“人还没醒?”
不等何嫂回答,零零碎碎地脚步声自楼上传来。这声响极轻,但足以让人听到,随即,他又听到房门被人轻轻合上。
想起在南江市人民医院那回,某个好面子的小姑娘匆匆跑下来寻他、临到人面前又刻意放慢步子的拙劣演技,祁陆阳顿觉可爱。心里甜甜地一阵发痒,男人大步上了楼去。
陆晚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吃早饭时,何嫂和她面对面坐着,依旧话不多,直到最后才突然提起:“昨天那两个嘴碎的,我已经把她们调到园子里去了,以后不会往屋子这边来。她们都是老祁家留下的人,多少得讲讲情面。陆小姐对安排没意见吧?”
陆晚了然:“我明白了,我不会跟陆阳说的。这家里您才是主人,我只是暂时借住,也没那么娇气。”
何嫂觑着她的脸,顿了会儿才说:“我就是个看家的,这房子归根到底还是姓祁,陆小姐作为二少爷的身边人,不要妄自菲薄。他之前可没往这边带过人的。”
迟钝如陆晚,这会儿也听出了些她话里的深意。抬眼看向何嫂,她示意人接着说,对方却起了身,准备离席。
“外人怎么说不重要,陆小姐自己得清楚自己是谁。”
当下,从听到这话大半天过去,陆晚依旧弄不明白自己算是祁陆阳的什么人,但她突然很想他——她想念一个曾经六年都未曾谋面、如今才一天不见就如隔三秋的男人。
祁陆阳是陆晚前面小半人生奔波的终点。等她如愿站在了终点,回头,是无望艰涩的少女时代,往前,却连一个地久天长的华丽念想都不敢有。
今时今刻,她所拥有的好似只有交合的片刻,和相隔的三秋。
陆晚不想生祁陆阳的气了,这样太浪费时间。是情人还是女友,或是别的什么,也不再有所谓,她会逼自己扮好任何一个角色。
明明人前一向要强,如今却于心里这样妥协退让……陆晚自己都觉得纳罕。
她想,她只是没睡好,提不起精神与另一个自己再做无谓的对抗。
房门口传来声轻响,门被打开,有人走到床边,将手探进了被子里,不由分说抓住陆晚的脚踝往外拉扯。
“还装呢?”他指上用了点力,听语气应该在笑。
陆晚稍稍掀开被子,露出双荡漾着漪念的眼,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握住自己脚腕子的手发呆。
祁陆阳从小就喜欢户外运动,回祁家后也如是。骑马,登山,帆船……他都玩,偶尔也陪人打打高尔夫。肤色并不是斯文的白皙,略微带点古铜,与硬朗气质相得益彰。
男人的手仍箍着她的脚踝。
黑的白的,强硬的无力的,坚实的柔软的,控制的挣脱的……陆晚看着看着,觉得这就是她和他。
祁陆阳顺着陆晚的小腿一路向上摸索游/走。在经过几处要害时,男人在力道上的轻重把握得极好,处处点火,中途他似乎也想流连,却仍是一往无前地停在了陆晚小巧的下巴上。
用两指扣住,他垂下身浅浅地在人唇上印下个吻:“起床,跟我出去一趟。”
陆晚是祁陆阳一早就认准了的女人,哪怕暂时不能戳上实质性的名分、明媒正娶,他也该光明正大地将她带到人前,而不是苟苟且且地藏在家里。
说罢,祁陆阳直起腰,想去给人放好洗澡水,手却被拉住了。
半支起上半身的陆晚,正认认真真地吻着他掌心的痣。
女人低垂的睫毛一颤一颤,如蝴蝶振翅。也许还是有些害羞,可偶尔她也会鼓起勇气看向祁陆阳,生疏又躲闪的眼睛比她本人会说话许多。
男人想抓住蝴蝶,蝴蝶也在诱捕他。
“想要了?”
惊喜之色悄然飞上眉梢,祁陆阳干脆坐在床沿,任她亲了会儿。手心触感温软,他无法自拔,最终仍是硬下心肠把手抽了回来,“乖。时间紧,回来我再满足你。”
祁陆阳不想像前几天那样急色,他下意识认为,陆晚的不开心和这些有关。
直到上了车,陆晚都还陷在铺天盖地的挫败与茫然中——除夕到现在,也才三五天而已。昨天到今天,也就是一晚上没回来而已。
陆晚还在胡思乱想,祁陆阳却很高兴,高兴得一有闲暇就空出右手来握握她的手,或是轻抚她颈后的发:“我先带你去个饭局,可能不会太好玩儿,你到时候专心吃饭就是了。吃完咱们再换个地方,我朋友过生日,得去坐一坐。”
“咱们不多待,争取早去早回,不会让你等很久的。”他又拉住她的手闻几下亲几口,身体力行地暗示着。
陆晚把手收回来:“我没有。”
明明是憋屈,偏让人听出了几分含羞带怯。
松快地大笑几声,胸中阴霾尽消的祁陆阳将油门踩实,两边楼宇飞速后退,眨眼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
饭局的地点,没有故弄玄虚地设在什么四合院或者小巷子里。在市中心这家国字号饭店的地库停好车,祁陆阳领着陆晚坐电梯到了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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