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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青青暗暗攥紧了手,胸中怒海翻腾。如今这形势可谓一目了然,淮阴山先对青城剑派使着软招,倘若那肖似西阴神女的女子能够成功吹得谢无妄的枕旁风,那他们便可以用上强硬手段!
  心火烧灼,那些酸涩和疼痛仿佛也被焚尽。
  宁青青压平了呼吸,把小师妹揽过来咬耳朵:“今夜带我潜进去,将证据偷出来。”
  她要用灵力将凶案现场细细搜寻一遍。世间之事,皆有迹可循,只要做了,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小师妹郑重点头,低低约定了时辰。
  宁青青松开她,敲开一罐酒:“不提那些不高兴的事了!我敬师父,敬师兄师姐们!”
  饮过一圈,她将酒泼到地上:“也敬煌云三狗!他日泉下相见,再战三百回合!”
  大伙都还记得当初宁青青把煌云宗弄得鸡飞狗跳的事儿,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往事,笑着笑着,想起煌云再无三狗,不禁有些心酸怅然。
  月起宴散。
  宁青青从前的住处早已不在了,师姐们给她腾出一间大竹屋,备上了簇新的褥被。
  她呼吸着陌生的空气,笑着滚到床榻上说喜欢。
  这个世界好像变得有些不真实,她就像是外来之客无根之人,虚浮着,没着没落。
  回来了,但是那些伤心依旧无地诉说。她更愿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不想再给大家徒增烦忧。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根破土的竹笋,被青城山的风一吹,瞬间便长大了。
  繁星渐渐洒满了夜空。
  宁青青换上黑色夜行衣,跳进小师妹的窗户。
  她来得比约定时间稍微早了一点,小师妹换好了衣裳,正坐在床头,捧着张画像垂泪。不必说,定是煌云小狗。
  只见那画中之人眉目疏朗,笑容嚣张灿烂,已是肩宽腿长的成熟男子样貌。
  曾经的小狗也长大了。
  小师妹收起画像,默默上路。顺着树影,二人很快便掠下青城山,潜向煌云宗的方向。
  煌云宗已被淮阴山的人占下了,等到七日丧期一过,便会拆了丧幡,改建这里。
  “黄家只剩一个黄小云。”小师妹声音闷闷,“未出事时,她便不是什么开朗性子,阴阴郁郁的,总是揣着满腹心事,如今突逢剧变,也不知撑不撑得过去。”
  宁青青嫁入天圣宫时,煌云宗宗主夫妇还只有黄小狗一个独子,没想到老蚌怀珠,留下这么个弱千金惨受凄风苦雨。
  宁青青抿抿唇,轻声道:“找到证据,为煌云宗报仇。”
  “嗯!他们淮阴山还真以为可以一手遮天吗?当道君死了?”小师妹发现失言,急急补救,“哦,道君死了!”
  “……”宁青青叹口气,道,“只要能找到证据,他会主持公道的。”
  谢无妄,他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是斩妖除魔的绝世之刃,也是守护人间秩序的岿然基石。
  除了不是一个好丈夫。
  *
  小师妹那柄奇怪的巨剑,原来是个剑铲。
  二人潜到煌云宗西面一株巨大的枯树下,小师妹抡起剑铲,三下五除二刨开了掩土层,带着宁青青钻下去。
  宁青青:“……”
  “走地下,最安全!”阴暗潮湿的泥坑中,小师妹的声音瓮瓮的,“青师姐我跟你说,自从我学会打地洞挖宝贝,都不缺钱铸剑了!”
  剑修的钱,都花在剑上。
  “剑晋阶了,打地洞就更顺手啦!”她一边说,一边随手扬起剑铲夯实了上方土层,“这个‘之’字形地洞是不是很漂亮,跟蚯蚓学的!”
  献宝一样的口吻。
  宁青青:“……”
  很快,就来到地洞的尽头。小师妹伸手推开了几块石砖,钻到了一张大床榻下。
  宁青青甫一探头,便嗅到了被反复冲刷过后残留的浅淡血腥味道。月光淡淡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床榻外铺了一层细碎白霜。
  小师妹用手肘撑着身体行走,噌噌挪到了床头,指着床柱示意宁青青看。
  宁青青凑上前去。
  只见那黑色的漆皮床柱里侧,赫然有个血写的“章”字。写字之人指头颤得厉害,蘸了血书写,字迹歪斜绵软,写到最后一竖的时候,似是被人从床下拖了出去,最后一个笔画歪歪地斜向床外。
  宁青青压下眉眼,静静盯着那个血字看了一会儿,荡出灵力探了探。
  确是四五日之前留下的字迹,并非伪造。
  小师妹喜欢受害者,难免让人心存疑虑,担心她因为复仇心切而故意制造伪证来钉死章天宝的罪名。
  如今验过字样,宁青青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认定凶手正是章天宝,再准确一点,应该说在受害者遇害之时,认定了章天宝是凶手。
  她钻出床底,站在屋中缓缓环视一圈。
  凶案发生之后,这间屋子被反复冲刷清洗收拾过,屋中已无什么小摆设,只有几样大件——空荡的床榻、桌椅、敞开的空箱空柜。
  明处看不见血迹,空气中残留着淡淡血腥味,像是死者不甘的哀嚎悲泣。
  宁青青沉吟片刻,蹲下身子,双手扶住地面,缓缓迫出灵力。
  霜糖般的月光上面,覆了一层浅白的灵力光芒,如水一般向着四周流淌。
  宁青青闭上双眼,全力施为。
  灵力淌过之处,任何细节都逃不过她的感应。
  一滴汗珠顺着发尖落到地面。
  心神和灵力的损耗都是十分恐怖的。
  地面除了血迹,什么都没有。层层水汽的遮掩冲刷之下,残留在砖缝下的血渍更觉触目惊心。
  这是一场全无人性的杀戮,每一个角落都密布着血。
  宁青青紧咬牙关,灵力白光攀上四壁、木柱。
  呼吸渐急,脸色惨白得厉害,身旁的小师妹不禁轻唤了一声:“青师姐。”
  墙壁与柱子上也都是血。
  三个死者,恐怕都流尽了全部血液。
  “青师姐!”小师妹又唤。她的声音带上了些急切。
  宁青青心头一跳,蓦地睁眼,掠向屋角木柱,从木质纹理中缓缓拔出半截深深楔入柱内的断簪。
  一看便是在盛怒之下掰断的簪子。
  还未来得及细看,窗外的火光便照了进来。
  “谁在那里!”衣袂破风声不绝于耳,一道道身影落在了屋外,眼见便要闯入,“破门!”
  宁青青一回眸,对上了小师妹焦急的眼睛。
  方才她便是在提醒她有人来了!
  宁青青不假思索,切下带血字的床脚,与半截断簪一起,塞到小师妹怀中:“快走!不要回头,将证据送到师父那里!”
  两个人一起走的话,地洞即刻就会被发现,都别想逃。
  小师妹是个爽利人,握着证据重重点了下头:“青师姐撑住,我叫人来!”
  她刚一矮身钻下床榻,便听“轰”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木屑横飞,积尘乱冒。
  数名身着玄衣,腰系赤带的淮阴山修士冲了进来。
  宁青青反手出剑,荡一道剑气逼得他们停住脚步,她抬脚向后一踢,踢碎床榻的同时,身形借力一掠而起,破窗而出。
  动静大些,好掩护小师妹逃走。
  落入院中,只觉夜凉如水。
  事隔三百年,煌云宗的地形仍烂熟于心。想来三狗也是恋旧的人,并没有动过宗内布局。
  一道道剑气和术法自身后袭来,宁青青翩然游走,偶尔回击,没有感到太大的威胁。
  谢无妄有兴致时,会让她在院中舞剑,他散懒地在一旁看着,出言指点一二;有时他会贴在她的身后,握着她执剑的手,带着她起舞,呼吸落在她的耳畔颈后,每每闹得她面红耳赤;还有时候,他会手持龙矅,放慢了速度舞剑给她看。
  多多少少也学了些。应付这些与她修为差不多的元婴修士,堪称碾压。
  眼见着便要冲破包围,忽然,前方一道巨浪般的威压,兜头盖了下来!
  宁青青在屋中搜寻证据时耗去了太多心神和灵力,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道携了万钧威势的浩荡灵力撞个正着,胸口一闷,鲜血喷出,人像断线风筝一般直直坠下,堪堪用剑撑住身体,没有摔倒。
  她背靠着一株菩提老树,抬眸一看,只见对她出手的是一个身穿蓝色缂丝长衫,面容阴柔俊秀的男人。
  “哪来的小贼。既来了,就不要走啦!”
  尖细的嗓音,宁青青委实难忘。
  章天宝。
  追兵陆续围了上来,手执各式各样的法器,将她堵在正中。
  “章天宝?”她冷冷逼视此人。
  右手横剑于身前防御,左手负到身后,似是撑着树。
  章天宝微眯着眼,踱近两步,掌心有淡黄色微光闪烁,随时可以出手。
  宁青青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腥甜,调匀了呼吸,冷声斥道:“你想杀我灭口么?章天宝,我已拿到了你残害煌云宗宗主三人的证据!你没得抵赖了!”
  “哦?”章天宝高高挑起了双眉,“什么证据哪?”
  “死者临死之前写下了你的名字,还有你留下的另一样贴身物件!”宁青青的脸藏在黑色布巾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章天宝,你完了!”
  “啧!”章天宝摆出一副牙疼的样子,“你都这么说了,我若是凶手,还不得即刻将你灭口么?啧,现在的年轻人,行事都不过脑子?把她拿下!”
  面目狰狞的修士们围了上来。
  宁青青笑得身体微颤,她缓缓从身后拿出了左手。
  手中捏着传音镜。
  光芒一闪,方才的对话传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