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道非说罢,霍然起身拂袖离去。
柳时明正要起身追他,忽闻一道诧异之极的声音传入这边。“柳大人,任大人这是怎么了?”
柳时明心中咯噔一声,抬眸看问话的韩暮。
韩暮被刘钦灌了不少酒,俊脸微红,看起来有些薄醉,望着他的眼眸依旧和以往般透着淡淡讥讽,除此以外,并无异常。
猜韩暮还不知他和任道非的筹谋,柳时明轻松口气,平静的道:“道非刚才听闻道萱今日又趁他不在往客栈外跑,害怕她有什么不测,赶回去捉道萱妹妹去了。”
刘钦这几日也听闻不少任道萱瞒着任道非偷偷跑出客栈玩的闲话,暗想:此事必定不假。便笑着对韩暮道:“想必是任大人怕妹子在外面玩野了,不想归家。”
韩暮挑唇呵呵一笑,不再过问了。
反而柳时明接到韩暮意味不明的眼神,心头微突,不知怎么,总觉得韩暮的笑容中透着丝嘲弄的意味,似是对他和任道非筹谋的事一清二楚。
柳时明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刚要向刘钦请辞去追任道非,韩暮已幽幽开口道:“柳大人侦破南京布政司的案子功不可没,来韩某敬你一杯。”
韩暮说罢,起身举起酒盏对他遥遥一敬。
柳时明怕被韩暮瞧出异样,只得硬着头皮遥敬韩暮,心想:希望任道非别逞一时之勇做了傻事。
酒过三巡后,刘钦见韩暮和柳时明都喝醉了,眸色一动,皱着眉头对韩暮婉转的提了想要他纳刘娥为妾的想法。
坐在他手边的韩暮扶着额头,似是没听清他说什么,醉醺醺的应着:“嗯?”
刘钦立马将编好的缘由道出:“小娥虽嫁过三任夫君,可年纪尚轻,心思单纯,有什么心事都藏掖不住,前几日我见她时常郁郁不乐,便询问她缘由,她支支吾吾的怎么也不肯给我说,我心中起疑,便问了下人,这才从下人嘴里得知,前阵子您救小娥时,无意撞见赤着身的小娥的事,小娥害臊,自知自己配不上您,不敢给家里人明说想要嫁与您,我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也替小娥躁得慌,知小娥配不上您,本不该给您提这事,可今日冷不丁的又出了秦倌倌推小娥下水的事,如今小娥被您看去身子这事闹的刘府人尽可知,这以后要小娥如何再有脸面做人?”
刘钦说罢,抹了两把眼睑下并不存在的老泪,痛苦道:“所以,为了小娥的后半生幸福,今日老朽就舔.着老脸求您个恩典,求您将小娥收在身边,老朽保证,将来她进韩家的门,绝不让她与秦倌倌争您的宠爱。”
同是男人,刘钦自然知道美色与男人而言,只不过是一时新鲜,时间久了,待那股新鲜劲过去,男人就会弃旧爱,寻新欢,他要赶在那之前,逼韩暮将小娥收入房中,用小娥巩固韩,刘两家的关系。
刘钦话毕,许久没听到韩暮的声音。
刘钦狐疑的抬眸韩暮,这一看不打紧,登时气的眼珠子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这厮竟不知何时醉的睡着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方才说的话。刘钦反手就要推醒他,手还没触到他,却忽然机灵一动,抬眸看坐在他下手的柳时明。
柳时明醉的爬俯在桌案上,一动不动,显是喝醉了。
两个人都喝醉了这样也好,方便他办事,刘钦心底掠过一丝狡黠,朝近旁的丫鬟道:“把韩大人和柳大人扶到后院偏房里歇息。”
丫鬟得令,依言照做。
……
韩暮所宿的屋子,虽对外称是后院偏房,实则是后院女眷所居住的院子,此处离刘娥所居的院子不远,刘娥闻讯赶来时,韩暮人已躺在榻上了。
烛火朦胧光影中,榻上男人蜜色的胸膛隐在雪色内衫衣襟下,充斥着野性的力量,令人看一眼就面红耳热。
想到方才母亲在她耳边殷殷叮嘱,要她……
她本就红着的脸蓦地变得更红。
她已是嫁过三任夫君的人,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今夜只要她放低身段魅惑喝醉的韩暮,令他碰她。两人一旦有了夫妻之实,等明日……不管酒醒后的男人承不承认,他都要循礼制娶她过门。
想到这,刘娥羞燥的捏了捏手心拿的东西,轻移莲步上前,朝榻上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轻唤:“韩大人?”
男人闻言,光洁的眉头微微拧起,似是对她打扰他安眠不悦。
刘娥见状,心头微涩。
虽说这男女间榻上的事,男人哪怕是醉酒,也是掌握主动权多一些,可若男人宿醉不醒,那地方……哪怕她主动也成不了事。
她侥幸的朝韩暮腹下望一眼,平平坦坦,没任何反应。
她指尖猛地蜷缩了下,难道非要按照她母亲说的话办?
刘娥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中又抬眸看韩暮。心中定定的想:若她不抓.住这次机会,韩暮定不会如父亲所愿的娶她。而她呢?以后只能痴痴守着对韩暮的这份念想孤零零的老去?
不!她绝对!
臆念刚动摇的刘娥再次镇定下来,她定了定神,移步到香炉前,将手中物什丢了进去。
一刹那,馥郁的香气从香炉中飘出,充斥整个房间。
感觉时辰差不多了,刘娥扭头看韩暮一眼,视线瞥见那浑然变了模样的那处,杏面上猛地一热,烫着般收回目光。
她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俯身轻唤:“韩大人?”
额上布满细汗的韩暮人虽未醒,但他俊眉紧拧,双目紧闭,放在身侧的双掌紧紧握着,一副痛苦难以忍受的模样,知他挺不住了。刘娥难耐的拽下自己身上衣裳,颤着手正要褪去他身上衣裳,手腕忽然一紧,她一愣,抬眸。
霎时,一道凛厉的目光射在她身上。
“你在做什么?”
……
也是夜半,被关在柴房的倌倌无人问津,安安静静的坐在稻草堆上,见她一直不吵闹也不逃跑,看管她的丫鬟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慢慢的吞回肚子。正要靠墙打盹睡一会儿,忽听倌倌高声道:“麻烦给我拿点吃的来。”
丫鬟被打扰睡觉,一脸不耐烦,拒不应声。
倌倌眼眸一转,轻笑道:“我手脚被绑着,人又不会跑,你怕什么?再说,韩大人临走前说了他不下命令处罚我,你们都不能对我动刑,若明日韩大人过来接我的时候,看到我人已经饿死在这了,他迁怒与你,那你的小命可不是刘大人说的算了,搞不好,还要下地下给我赔命去。”
“你……”丫鬟闻言,瞌睡虫去了大半,气的脸都白了。“你休在这血口喷人。”
她再想不到一个推她家小姐下莲池的卑鄙丫鬟,不知悔改不说,竟还不要脸的威胁她。
“你不信?”倌倌索性躺在稻草堆上,双手一翻,绑在她手上的麻绳顿时跌落下来,她伸出完好无损的双手朝丫鬟面前一摊,怂肩道:“你瞧,若韩大人当真要处罚我,也不会给我放水没拿麻绳绑我,是不是?”
“这说明什么?韩大人不想我受委屈,你家刘大人不敢拿我怎么样嘛。”
那丫鬟一脸震惊,张张嘴没说话,似在控诉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倌倌不在意的笑了笑,拍掉粘在衣裳上的稻草,做势就要朝门口走:“你不给我拿吃的,那我自己去。”
“我去找你拿。”那丫鬟回过神来,她怎么敢放这恶丫头出去祸害府上的人,忙一个健步挡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倌倌,目光警惕的似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你不去动,若是动一下我就喊人了。”
“……”倌倌。
倌倌好笑的继续坐稻草堆上,如乖宝宝般朝丫鬟眨眼:“那你快去快回。”
丫鬟又恶狠狠的盯她一眼,拉开房门出了去。
倌倌见她走了,脸上的轻笑一收,立马从稻草堆上起身,推开门快步朝前厅摸去,心中暗暗的想:按理说都这么点了,刘府设的酒宴不可能不散席,韩暮怎么还没来找她?
她心中微微不安。
莫非柳时明没按他们两的约定对韩暮下手了?
这念头刚在脑中转过,倌倌立马否认道。
柳时明虽可恨,却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徒,他不可能再对韩暮下手,只能是别的原因绊住了韩暮的脚,没能令他来找她。
想到这,倌倌加快步子,朝前厅走。
她穿着刘府丫鬟的衣裳,一时间也无人识破她,一路上还算顺当,然而,当她路过某一间房时,忽听到柳时明压抑着什么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任道非人呢?还没找到?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赶快去给我找,务必将人找到。”
“是。”几道低沉的嗓音回话道。
倌倌一呆,忙藏身拐角处,下一瞬只闻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数道黑影从柳时明屋中奔出,几人朝房顶上一跃,瞬息没了声音。
看身手不似刘府的人,倒像是任道非养的暗卫,倌倌狐疑的看了两眼,正要悄声离去,忽见柳时明疾步从屋中.出来,朝前厅去。
倌倌不知柳时明去做什么,直觉他没好事,待他走远了,这才远远的跟上他,然而……她人还没走到前厅门口,就见离她不远处,乌泱泱的站着一帮子人。
因距离较远,她看不清楚,只依稀看到人堆里有刘钦,刘娥,韩暮等人,忙要凑近看,然,她脚还没动,就听走在她前面的柳时明冷声道:“跟了我一路不嫌累吗?”
“……”
这人背后是长眼睛了吗?倌倌无语的摸了摸鼻子,慢腾腾的从拐角处挪出来。
柳时明见到是她,冷哼一声,拂袖朝前走去。
既然已暴露,也没在藏着掖着的必要,倌倌索性大大方方的跟在柳时明身后朝人堆走去。
方一走近,就见刘娥哭着对韩暮急声辩驳道:“小娥什么都没做,韩大人你要相信小娥,小娥真的……”
韩暮眉眼如刀子般淡淡的落在刘娥身上,人还没开口,刘娥身子猛地朝后一踉跄,似再也支撑不下去,颓然跌坐在地上,掩面低啼。
刘钦解释道:“这是个误会,韩大人,你要听老朽解释。”
韩暮挑唇讥笑道:“刘娥诬陷倌倌推她下水的事,她自己全部都招了,我倒不知刘大人说的“误会”指的是什么?是说引导我,故意让我误会倌倌吗?”
刘钦脸倏然变得苍白,他张嘴道:“韩大人您不能血口喷人,今日小娥落水的事,秦倌倌都招了,您不能因小娥神志不清之下胡言乱语而失了判断,您……”
“神志不清?”韩暮蓦地打断刘钦的话,他冷嗤道:“刘娥趁我醉得人事不省之时给我下.药,也是她神志不清做下的?”
刘钦被韩暮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料到,韩暮竟装醉睡着将勾引她的小娥抓个正着,并以小娥对他下药为由,用刘家全家性命逼.迫小娥说出诬陷秦倌倌的经过。他那软弱可欺的女儿经不住他恐吓,一股脑的全招了。
韩暮见他哑然,冷声道:“刘钦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吧。”说罢,韩暮转身就要离去,然而人还没走出一步,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刘娥给你下了什么药,木头?”
第65章
韩暮不敢相信般猛地转过身去看倌倌,不知她怎么从柴房偷偷跑出来的?正要上前找她,忽瞥见站在她身边的柳时明,惊喜的眸光倏然变得晦暗下去,他悄然紧握起拳头,淡声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解酒药。”
倌倌狐疑的瞧他一眼,再不知刚才看到她还一脸惊喜的韩暮,怎么只一刹那功夫忽然变得郁闷不快。
她顺着他视线抬眸看向和自己并肩而立的柳时明,仿若一下子福灵心至般猜到了原因,心中暗暗好笑:这木头八成是以为柳时明去柴房解救了她,在这吃味呢!她忙朝侧边挪了挪步子,离柳时明远些。
将两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看入眼里的柳时明,背在身后的大掌倏然紧握。倌倌,你就这么在意韩暮,就连和他站在一起都不愿?
这边,韩暮见到她远离柳时明,正阴郁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些。他疾步朝倌倌走过来,握住倌倌的手,温声道:“我们走吧。”
倌倌笑着点头。
然,两人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猛地传来刘钦高声质问的声音。
“韩大人,小娥是有做错的地方,可您就没错了吗?”
韩暮朝前迈的脚步猛地顿住,回头看刘钦。
刘钦见韩暮似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心存侥幸缓言道:“若当初您看了小娥身子遵循礼制娶她,而非视她对您的情谊视而不见,她便不会对您心存臆念,更不会为了嫁你一时糊涂鲁莽的做出今夜这事,试问,促成小娥做这一切的人,不是您吗?”
若今夜他不问韩暮讨要个说话,那么今夜过后,他再想逼韩暮娶小娥,更是难上加难。他问韩暮此话,便是换种缓和的态度逼韩暮给小娥一个交代。
韩暮闻言却是不为所动,撩起眼皮看刘钦淡声道:“那日我遵循和柳大人的约定去救刘娥,出于职责所在,我从始至终都没做救刘娥以外,僭越刘娥的事,何来的遵循礼制娶她?我倒不知,若按柳大人这个说辞,若当日去救刘娥的人并非韩暮而是个鼠目獐头之人,刘娥也应遵循这迂腐的礼制,闭着眼嫁给那鼠目獐头之人?”
“你,你休要胡说……”刘钦被韩暮一激,大怒反嘴怒斥道。他再不知平日看着温润如玉极好拿捏的韩暮,竟这般毒舌,三两句就将他和小娥贬低到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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