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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新时代已经到来,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改变,或者死亡!”
  洪钟敲响,帝国会议正式拉开帷幕。
  …………………………
  除去国会开议的那天和休议的那天,女王会出现国会大厅,其余时间她都住在距离国会不远的宫殿里。但这并不意味着女王对议会就此失去掌控,恰恰相反,国会上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尽数汇报到女王耳中。
  阿黛尔皱着眉头听传令员为她带回议事辩论的消息,压着自己的火气。
  不论是贵族院还是平民院,如果他们想要就某些拟定的条文与女王进行协商沟通,那么就需要派出各自的代表,来到女王的谒见室等候接见。
  传令员带来最新的议事辩论情况时,额头上直冒冷汗。
  “真是一群蠢货!”女王罕见地动怒了,“如果他们想要为这一点小事浪费所有人的时间,那就让他们滚好了!”
  尽管大部分时候,阿黛尔总是面带微笑,待人宽和,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动怒的时刻。她微笑的时候,有多么令人轻松快乐,那么她发火的时候,就有多么令人颤栗惶恐。现在,就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撞到了枪口上。
  令女王动怒的就是那两名道尔顿提及的贵族议员和城市代表。
  随着条款一项项商讨表决,贵族议院和平民议院在港口条例的隐形税收款项上争辩了起来。
  在争辩最为激烈的时候,这两位先生不小心地将前几天的恩怨带进了辩论里,贵族议员嘲讽城市代表“连嫖资都舍不得出的家伙,无怪乎连这一点税都交不起”……由此引发了一场混乱的争吵。
  “以渎职罪把这两个蠢货扔进怀霍尔监狱,告诉其他人,给我记清楚他们在什么场合。”
  传令官满头汗地出去了。
  “他们大概是想看看您在贵族院和平民院中,倾向哪个。”罗德里大主教说,他负责向国会议员们传达女王期许,这份工作本来是由海因里希担任的,不过今年女王换由罗德里大主教来了。
  道尔顿倒也想担任这个差事,可惜就像海因里希是贵族们的领袖一样,某种程度上道尔顿便是平民院的代表。
  女王既然换掉了海因里希,就不会让自己在明面上倾向平民院。
  她以一种微妙而精准的手腕,操控着复杂的关系,既有女性的敏锐柔和,又有王者的威严与不可揣测。
  “那就让他们猜吧。”阿黛尔刻薄地评价,“一群蠢货。”
  人们总说时代之势汹涌而来,聪明的人该学会顺势而为。但现实生活里,多的是恪守往日的固执家伙。这些家伙呢,不在新时代里狠狠地磕得头破血流,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愚钝。
  罗德里大主教抬手铺开一张纸,准备替女王书写接下来的口谕。他刚好坐在窗边,抬手的时候,腕上的钻石袖扣折射出一点跳跃的火花似的光。
  亮光引起了女王的注意,她侧首看了过来。
  罗德里大主教下意识地缩回手,想要将衣袖处的小秘密藏起来。不过他晚了一步,女王已经看到了。
  “您留着它?”
  阿黛尔意有所指地问。
  罗德里大主教的羽毛笔停在半空中,他僵硬着脸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主教袍上镶嵌女人佩戴的宝石,嗯?”阿黛尔微微俯身,她伸手碰了碰那枚自己扔下的宝石,她的银发垂落到罗德里大主教手背上,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罗德里大主教其实分不清她的暧昧几分真几分假。
  她是一位卓越的女王,与此相对,作为女人来说,她绝不是什么好的爱慕对象,因为她太过于危险。
  就像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闻到轻柔甜美的幽香,她抬头问的却是:“我听闻巴尔德神父踏上断头台的时候,您送了自己的导师一程?”
  “是的,陛下。”罗德里大主教回答,“他教导我踏上追逐救赎的道路,哪怕我们选择不同,但他终是我的导师。作为学生,既然寻觅到了真正的道路,自然应当告知他。”
  阿黛尔有些古怪地看了罗德里大主教一眼。
  她倒有几分想问他,巴尔德老神父真的没有被他的道路气死吗?——追逐一位不信神的异端君主,这样的道路能够令绝大多数神职人员惊骇吧?
  不过,阿黛尔并没有因此就真的小看罗德里大主教。
  罗德里大主教能够成为罗兰帝国最后一位封圣的人,他的毅力和智慧就远超常人。如果不是那场她重生得知的暴雨,他倒也不至于信仰崩塌——实际上,罗德里大主教之所以那时会如此茫然也并非单纯是那场雨的原因。
  阿黛尔认为就算没有自己,最后罗德里大主教还是要走上信仰重塑的道路。
  他是少有的保留着怜悯与对真理格外偏执的人。
  他此前对旧神教会的坚定信仰来源于此,但也因此当教会的种种举动与他心目中的救世相驳的时候,他受到的冲击会更大。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圣洛林教派最终毁灭,罗德里大主教自己成立了与新神和旧神都截然不同的教派。
  神判的雨,只是以一种最猛烈的冲击,将所有他早有的怀疑撕裂开来,赤裸裸放到他面前。
  雨夜古怪的君臣对话后,第二天大主教就又像平时一样开始主持日常的宗教活动,开始参与到女王统治下御前会议的政治活动里去了——并且展现出了敏锐的政治嗅觉。
  “有人告诉我,您正在与新神教派接触,正着手于翻译古典书籍,其中不乏异教徒的书籍。”女王仔细地观察着罗德里大主教的神色,“告诉我,主教先生,您该不会打算把木偶神像扔进火里吧?”
  她无所谓大主教在那天究竟明白了什么,他重塑了什么样的信仰。
  但她不希望他剑走偏锋,在罗兰掀起一场无神论的变革。虽然对于统治阶层来说信仰随时可以根据利益更改,但是帝国不需要这么快就掀起这种超前数个世纪的革命。
  女王可不想帝国现在就与世为敌。
  “您不用担心。”
  罗德里大主教声音低得只有他和女王才能听清,他握住女王刚要收回去的手。
  “您是神明,也是魔鬼,而我把灵魂交到您的手中。”
  第35章 告诉我吧
  我们为何信仰?我们信仰什么?
  巴尔德老神父被送上断头台的那天, 雨刚刚停歇不久,圣玛利亚大教堂的钟声久久地回荡在天空, 白鸽与群鸦一同振翅飞起。
  罗德里大主教站在人群之中,身边是其余神殿骑士团的兄弟。
  他听着身边的人们对即将被处死的旧神教徒咒骂, 指责他们亵渎神明, 听着有些人故意大声诵读神被学生出卖的故事。薄薄的晨雾带着丝丝寒意,他无动于衷地站着, 平静得不可思议。
  既然信仰神是因为神拯救世人,那么当神只能带来屠杀与罪恶, 祂就该随所有无知无觉的木刻偶像一起被投进熊熊炉火。
  巴尔德老神父与其他人一起从怀霍尔监狱走出的时候, 身躯在风中显得又瘦又小。
  作为他的学生,罗德里大主教在人们或好奇,或唾弃, 或审视的目光里走上去, 与自己的导师做最后的告别。
  “你会下地狱。”
  临死前,巴尔德老神父枯瘦得仿佛只剩骨头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从咽喉里发出固执恶毒的诅咒。
  海因里希家族的毒药彻底毁掉了他的嗓子,他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在他人耳中听来, 就只是一串古怪的嘶鸣。
  “不。”
  罗德里大主教俯身,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曾经指引自己走上属灵之路的老人。他就像以前一样, 低声告诉导师自己所领悟到的真谛。
  “没有地狱,没有神国, 老师。”
  没有地狱, 没有神国。
  人心即地狱, 人心即神国。
  巴尔德老神父一开始没有明白他说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如同看一个怪物般看着罗德里大主教,如同从来不认识自己这个学生。然而,罗德里大主教已经起身,看向一旁的刽子手,眉骨之下眼睛的蓝色就像刚刚打造出来的兵器。
  “请您尽可能快地结束他的痛苦吧。”
  他朝刽子手鞠了一躬,走下高台。
  刽子手扬起了刀。
  苍老腐朽的鲜血高高飞溅而起,刽子手按照惯例抓着头颅,朝所有围观者展示。
  巴尔德老神父那张在怀霍尔监狱里迅速变得苍老褶皱的脸,最后定格在一个古怪惊骇的神情。
  没有神,没有教义,没有信条。
  他平静地想。
  什么能够拯救罗兰,他就信仰什么,就追随什么。
  “您会锻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帝国,”罗德里大主教喃喃,“您会让所有罗兰人挣脱噩梦。”
  他很快地放开了女王的手,恢复了一贯的严肃神情。
  当他携带女王的意志离开房间后,女王转头看向凯丽夫人。
  “我该不会是释放出了一位怪物吧?”
  阿黛尔的语气听起来兴致勃勃多于惊讶。
  凯丽夫人谴责地看了自己的女主人一眼。
  她可不觉得大主教的改变是什么好事,一位愿意为心中的“救赎”不折手段的主教先生,可比原先虔诚刻板的旧神派忠实分子来得可怕多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将为自己认定的正义做出什么事来。
  女王微笑起来:“不要担心,凯丽。”
  怪物又如何?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那么不论是神还是魔鬼,她都将驱使他们为帝国效力。
  神明与魔鬼是否真的存在,人们不得而知,但罗兰帝国的议员们倒是清楚地认识到了帝国女主人的魄力和决心。
  她将贵族领袖、新教领袖和神殿骑士团的力量整合到了一起,以强硬的手腕推动国会如陀螺般运转起来。在这种样的驱使之下,尽管国会代表着最复杂也最纷乱的利益重订,议会推进的速度还是远超从前。
  当休会的典礼落幕,女王再次出现在国会大厅的时,议员们看她的目光已经掺杂上了敬畏。
  “我很高兴,”女王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朝议员们优雅地屈膝以示感激,“你们没有忘记帝国交与你们的使命。你们中间或许有人心怀忧虑,但是,请相信我,在不远的将来,你们一定会为自己投出那正确而又关键的一票而感到自豪。”
  “因为——”
  女王提高音量,她站直身,高高地举起手中厚厚的文件。
  “这就是帝国的未来,荣耀的未来!”
  上千支蜡烛的光照亮整个大厅,照亮女王如燃火焰的眼。
  ……………………
  “鲁特帝国不可能拥有一位罗兰王后了。”
  看着密探传来的罗兰国会通过了新的《罗兰帝国港口条例》和《罗兰帝国航海条例》消息,奥尔西斯在长久的沉默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身边的好友詹姆斯男爵吃了一惊:“您在说什么啊?罗兰不是向我们展现出了诚意吗?”
  奥尔西斯指着放在桌面上的秘密文件:“你将这称为诚意?我亲爱的詹姆斯先生?”
  罗兰帝国这一次的行动迅速前所未有地快。
  就像罗兰向来认为鲁特帝国的等级会议形同虚设,皇帝占据太大的权力,专制暴政。鲁特帝国也一向嘲讽罗兰的国会制度流程缓慢,认为他们召开国会任由几十上百位代表争吵简直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