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特性大部分时间是隐藏着的,有的邪祟甚至一辈子都如人一般生活,不过一旦觉醒之后,化作邪祟,动物的本能就会占据主导地位,从而获得了变化的能力……
一般来讲,邪祟分为两种,一种是显性的,就是一直保持着野兽模样,而另外一种则是隐性的,只有在某种契机下,方才能够显露本能。
这两种状态,如果能够把握住的话,就能够随意切换。
当然,诸位看官,这般说主要是便于理解,但其实当时的江湖和行当里,又有着不同的说法。
理解即可。
小木匠仔细思索,觉得顾蝉衣所说的这些,很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从一开始,顾白果就表现出许多不同寻常的可疑之处来,比如她的食量惊人,那堪比五六个壮汉的胃口,一看就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再比如她机敏聪明,又颇为懂事的样子,远远超出了同龄人的状态。
另外她的一些坚持和舍弃,甚至比小木匠这个“大人”,要显得更加成熟一些……
而这所有的一切,在顾蝉衣的话语里,却都得到了验证。
只不过……
那又如何呢?
就算顾白果的母亲是邪祟,是妖,那又如何?
小木匠不清楚顾白果母亲与顾家之间的恩怨到底是什么,但所谓“克”,这个字听着就很刺耳。
而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这些事儿,又关顾白果什么事呢?
她当时那么小,清清白白,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儿,不过是投错了胎而已。
更何况,她在离开大雪山一脉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招谁惹谁,一直坚持着用医术救人,所作所为,却比许多大雪山一脉出来的医者,都要更加符合治病救人的精神。
屈孟虎瞧见他一脸难受,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小木匠回答:“没什么,就是心里难受。”
顾白果多好的女孩儿啊,单纯善良,可爱体贴,结果却因为出身,被那么多的人嫌弃。
就连她视为亲人的顾西城和顾蝉衣,谈到她的时候,都用着无比恶毒的揣测……
邪祟的确大部分的都不是好鸟。
但人,就全部都是好人了么?
这世间的善恶是非,真的是靠种族和类别来区分的么?
真的要这么非黑即白?
屈孟虎原本还想要调侃两句“姐夫和小姨子”、“禽兽不如”之类的话,但瞧见小木匠如此难受的表情,知道他是走了心,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给出空间来,让他好好静一静。
小木匠在房间里久坐,不知道思索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推开窗户,发现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他出来,找到医馆的伙计,问起了屈孟虎。
伙计告诉他,说下午的时候来了几个人,与屈孟虎见了一面,他们聊得十分投契,于是就出去喝酒了。
小木匠听到,有些吃味,不过回头一想,屈孟虎估计也是怕他心情低落,无心作乐,所以才会如此。
那伙计瞧见小木匠神色好了一些,便问他需要用饭么?
小木匠想了小半天,有一肚子的话憋着,想要找人倾述,结果屈孟虎却不见了,思前想后,跟那伙计说了一声,然后便走出了医馆,往外面走去。
他走了两条街,往那热闹的地方走去,一转街角,前面有个刘备楼。
那店子不大,但手艺却不错,有爆炒红油的香味飘散出来,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小木匠一天没吃饭,原本还不觉得,这回闻到酒菜香味,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他直接进了那小馆子,来到了临窗的桌子,叫来伙计,点了四个小菜,分别是醋泡花生,卤猪头肉,酸辣鸭块和陈麻婆豆腐,又要了一壶烧白,一碗米饭。
菜上齐之后,他就着陈麻婆豆腐,把那一碗米饭给吃完了,垫巴肚子之后,倒了个小酒杯。
他一颗花生米,一杯小酒,自斟自饮起来。
这做派,跟他师父鲁大是一模一样的。
小木匠以前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毕竟那玩意喝进肚子里,火辣辣的,难受得很,而现如今却方才发现,酒入愁肠,浑身发热,所有的烦心事也仿佛渐渐离开了似的,绷得紧紧的脑壳儿也得到了放松。
一壶烧白很快就喝完了,小木匠喊伙计再上一壶,伙计应了,没一会儿,桌子上多了一壶酒。
小木匠伸手过去拿,结果发现酒壶被一只莹白素手按住不动,他抬头一看,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昨晚与他形同陌路的苏小姐,此刻居然出现在了这街边小馆子里。
苏慈文看着情绪低落,但脸色却通红的小木匠,完全没有大小姐的架子,直接坐了下来,然后很江湖气地说道:“喝酒?介意多我一个么?”
如果是平时,小木匠或许就会心虚和慌张,但此刻一壶烧白下了肚,酒兴上来了,所有的清规戒律和教条则抛到了脑后去。
他嘻嘻一笑,拍着桌子喊道:“只要你苏大小姐不嫌弃,酒管够……”
苏慈文瞧见小木匠今日的状态不同往日,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
她刚坐下来,小木匠又叫伙计拿了酒杯和筷子,然后还加了口水鸡、拍黄瓜等几个菜,随后将两人的酒斟满。
他举杯说道:“那日之事离别匆匆,来不及道谢,啥也不说了,都在这杯酒里。”
他一口饮尽,干脆得很,苏慈文陪了一杯,然后问道:“听说你那位未婚妻国色天香,艳绝西南,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喝闷酒?”
小木匠听了,忍不住大笑,说什么艳绝西南,这话儿谁传的?
苏慈文说:“都这么说。”
小木匠叹气,说漂亮倒是真的漂亮,不过“艳绝西南”这事儿,说得有点过,而且人嘛,一般般。
苏慈文问:“怎么说?”
小木匠想了一天都没有想明白,本就一肚子话想找人倾述,之前找不到听众,而此刻酒喝多了,与苏慈文又算是患难之交,也忘记了两者之间的暧昧,与她倒起了苦水,并且让她帮忙参谋起来。
他喝了酒,但思路却十分清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知不觉酒又没了,于是又叫了几壶。
苏慈文越听越心疼,这般优秀的男人,居然得跑去给人当赘婿,而且听顾西城那意思,还真的是传统意义上的赘婿,跟帮工一样的形式……
这事儿,对她这种接受过西式教育的人来说,着实是有些难以理解的。
而小木匠却并不在意入不入赘的事情,他最心疼和在乎的,是懂事的顾白果,在顾家父女心中,是如此的不堪。
苏慈文与顾白果也是认识的,自然知晓小木匠的痛苦在哪里。
小木匠与苏慈文聊着,越发感觉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其实并不娇气,也没有他想的那般不谙世事,于是渐渐地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而苏慈文则对小木匠的情愫,也变得复杂许多。
酒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小木匠晕晕乎乎,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世界都在转动。
等他感觉稍微平缓了一些,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大房间里,躺在那软绵绵的床榻之上,而旁边,则是刚刚出浴,洗得喷香的苏小姐。
小木匠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被亲得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地推开了苏慈文,艰难地说道:“你别……”
苏小姐盯着他,说道:“你是嫌弃我跟那邪物有过一段过往么?”
小木匠被苏小姐胸口压得有些难受,口干舌燥地说道:“不,不是,那都是假的。我只是没想好以后,而且我何德何能……”
苏小姐笑了,那笑容如玫瑰绽放一般艳丽,眉眼儿都在荡漾。
她俯下身来,在小木匠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后日便上峨眉金顶了,大概要待大半年,然后就回上海滩去了,想要见面,恐怕很难——当然,你若想我了,便去魔都,咱们若是有缘,还能再见呢……”
第七十六章 润物细无声
苏小姐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女子,但在虚妄的精神世界里,却并非羞涩的妹子,各种手段十分熟稔,甚至花样百出。
所以她一旦放开了思想,用现在的话来讲,那叫一个老司机,好嗨哟。
而小木匠一来喝得有点儿高了,脑子反应迟钝,二来身子却是火热,毕竟青春年少难自持,当下也是没有忍耐住。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天雷勾动地火,不过就是有点儿不太方便叙述。
有一首《子夜四时歌》,却道:“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此乃南朝乐府民歌,收录在宋代郭茂倩所编《乐府诗集》中,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相传是晋代一名叫子夜的女子创制,多写哀怨或眷恋之情。
又有一首,“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诸多诗词,道尽人间悲欢之离合,文人雅士之苦楚,自不必言。
一夜过去,乱雨纷飞梨花落,小木匠从梦中醒来,身后贴上一具温热身躯,这才想起昨夜的那场混乱,脑袋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感觉到疼痛无比。
他敲了敲脑袋,感觉头疼欲裂,身后那女人却温柔地说道:“现在感觉好点了么?”
一夜过去,小木匠已经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小鸡仔变成了雄鹰,心态转变,诸多疑惑却也全部消解。
他回身过来,揽住苏小姐的粉臂,柔声说道:“的确,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谢谢你……”
苏慈文紧紧搂住了小木匠的背,在他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声说道:“其实我也应该谢谢你——你或许不知道,虽然那邪物被轰散了,但它留给我的精神影响,却一直压制着我,如果不是你,不是昨夜,我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了……谢谢你,让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也让我明白了现实世界,比意识和精神上的臆想,要更加精彩和真实……”
小木匠听到她真诚的话语,不由得越发感触起来。
旁人看她,只觉得苏家小姐高高在上,人生仿佛在云端之上一样,但事实上,谁又能够明白她的苦楚与孤独呢?
许多事儿,不深入接触,你是没办法触及心灵的。
小木匠抱着她,低声说道:“我感觉我有点儿爱上你了……”
苏慈文听了,哈哈一笑,却是洒脱地站起了身来,当着小木匠的面穿上了一袭裙装,然后对他说道:“你在这儿休息吧,我得去找我父亲了;明日我就要上峨眉金顶,凌晨便走,可能就不会相见了,就此告别,日后若是有缘,重逢再见……”
她的洒脱让小木匠自惭形秽,他本以为苏慈文跟他一夜春宵之后,会缠上他。
他也的确是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没想到苏慈文居然要离开了,而且或许再也没办法见到。
而昨夜,却是他与苏慈文彼此的第一次……
小木匠突然有些舍不得了,但苏慈文却不给他挽留的机会,说话间,却是利落地离开了,留下了一屋子的香气。
半个时辰之后,小木匠回到了医馆,正好碰到出门的屈孟虎。
两人在门口打照面,屈孟虎鼻子抽了抽,嗅了一下,笑了:“想通了?”
小木匠有点儿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鼻子,屈孟虎对他很是了解,说别心虚啊,这种事情只要是你情我愿,都很正常,而且一个男的,必须得过了这一道坎,方才能够成长为男人——嗯,是那位苏小姐?
小木匠吓了一跳,说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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