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告诉她,要讨她为十二姨太,紧接着就是一夜喧嚣,仿佛又有男女之间的缠绵,等第二天一觉醒来,身子骨儿就好了。
只不过,那人从此之后,隔三差五就来一趟……
苏三爷听了太太这话,觉得不过是一派胡言,然而听到苏慈文描绘的事儿,细节方面,实在是有些真实,而苏家小姐自小就在大宅院里,后来又在女校学习,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一个,根本接触不到这事儿,于是就起了疑心。
他将女儿接回家中看管,一天夜里,听到太太说有动静,就赶过去,确实是听到女儿的叫声有些诡异,便让女眷推门进去,发现房间里只有苏小姐,再无其他人。
床榻之上,却是一片狼藉……
这回苏三爷吓到了,开始到处找人帮忙,然而他接触有限,连续找了几个享誉盛名的先生,却都是骗子,拿了钱财,却不办事。
他甚至去找了洋人的神父,也没有结果。
唯有一个瞎子算出,这苏慈文想必是被某种邪物缠上,他可以尝试着试一试。
结果这么一试,事儿没平,人却挂了。
自此之后,苏三爷就慌了,又过了两个月,苏慈文告诉父亲,说肚子里面,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硬块。
而那硬块,却如同人一般,竟然也有呼吸。
苏三爷那些日子,到处托人,但有本事的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求无门,后来听一生意伙伴说西川多奇人,便赶到了这儿来。
他先去了锦官城,又辗转各处,最后在渝城落了脚。
恰巧湖州商会在西南扩展生意,他作为几个主事人之一,在渝城这儿巡视,也想办法到处拜访,想要找寻能够治疗他女儿的高人。
听完这叙述,小木匠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是这事,你可是拜错了门,别人不谈,就是这袍哥会的廖二爷,才是真正的大神啊,为何不请他呢?”
苏三爷摇头,说道:“不,其实我已经找过廖二爷了,他说他不行,你或许可以。”
小木匠一愣,说:“什么?”
第十九章 开洋荤
苏三爷的话让小木匠有一点儿懵,问道:“此话怎讲?”
那位满身富贵的中年人指着旁边的女儿,说道:“你可知道,她是中了什么邪法?”
小木匠打量了苏慈文一会儿——他先前的时候,不好意思将注意力往人家大姑娘的身上落去,怕被人当做“流氓”,这会儿认真看了下,发现她的眉宇之间,的确萦绕着一股子淡淡的黑气。
与此同时,苏慈文的脸颊染上红晕,一双丹凤眼的眼角往上斜俏,的确有着寻常女学生瞧不见的妩媚姿态。
他懂得察言观色,但对于望气之法,却并不擅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苏三爷倒也不在意这个,直接解释道:“她这个,在旁门中,叫做满蟹蛛术——你知道什么叫做满蟹蛛么?”
他这么一说,小木匠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满蟹蛛术,其实是来自于琼州黎族禁公的一种手段,他们信奉一种叫做回龙鲛的海兽,通过疯狂的信仰,将自己即将残破的身体变成一副躯壳,神魂凝聚成萤火,寻找宿主,在宿主体内结茧,通过吸收宿主的养分,最终脱壳而出,重新化人。”
苏三爷听到,双目都亮了,人也有了精神,伸出大拇指来,称赞道:“不愧是鬼斧大匠的弟子,这么冷僻的邪术,你居然也知晓?”
小木匠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这满蟹蛛术被记录在鲁班书中篇,也就是前传后教里面,被当做趣闻、见识记录的,因为这种邪术,很像一种常人所不知晓的虫子满蟹蛛而得名。
这种蜘蛛除了剧毒之外,还有一个闻名之处,那就是幼子出生,会啃食母亲的躯体,从而快速获得营养。
这种骇人听闻的传承方式对于人来说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但这就是它能够在这个残酷的自然界中,一直存在到今天的缘由。
苏三爷瞧见小木匠知晓这门邪术,松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道:“在你们来之前,廖二爷就跟我聊过了,他说他们辟邪的手法,大开大阖,擅长用一身的浩然正气来驱邪,不过这种手法强则强矣,却过于刚烈,很有可能会连着母体,也就是小女的生机都给一起断去,就好比一栋即将倒塌的房子,若是他来,便是将房子的结构拆了,重新搭建;但有的人却可以不用推倒重来,而是在修缮的过程中,将问题给解决了……”
小木匠算是听明白了,指着自己说道:“敢情您觉得我是那个能够帮您修补房子的人?”
苏三爷拍手,说对呀。
小木匠连忙摇头,说对个啥啊,我跟你讲,我虽然知道这门邪法,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至于怎么下术,怎么破解,其实我完全不知道的,您这是找错人了。
苏三爷很肯定地点头,说没错啊,刚才结束之后,廖二爷告诉我,说这事儿找你,说不定就有法子呢。
小木匠一番推辞,那苏三爷会错了意,以为他对被辞退之事还心有芥蒂,所以又道了一次歉。
结果小木匠依旧不答应,他回过味来,问:“是差钱么?”
苏三爷作为湖州巨商,自然是不差钱的,而小木匠则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这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结果反复说了许久,旁边的苏慈文小姐涨红了脸,对父亲说道:“爹,我都说了,这其实不妨事的,没必要再找人处理……”
苏三爷涨红了脸,瞪着她喊道:“不妨事?等那鬼崽子再长大了,把你给吃了,我再来处理?”
苏慈文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再说话,而苏三爷的情绪也来了,他却是要站起身来,给小木匠下跪去了。
瞧见他这样,小木匠赶忙扶住了他,好说歹说,方才将人给弄回椅子上去。
见推脱不得,小木匠喝了一口茶汤,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这事儿我接了,但能不能办成,我也不知晓,而且还有两个条件。”
苏三爷拱手,说请讲。
小木匠说道:“我不确定自己能够留在渝城多久,若是有事,我可能得离开。”
苏三爷并不担心,说一切都紧着你的时间来,你若离开渝城,便让小女跟在你身边,一起离开便是了。
小木匠说起第二个条件:“第二件事情也正是如此,施展满蟹蛛术之人非常忌惮生人,并且又十分敏感,不喜人多,否则不会显露原形,所以我想请苏慈文小姐跟随我一起,而你这边不许派人跟着,暗中保护都不行,否则惊扰了对方,那就没有效果了。”
啊?
这会儿苏三爷有些迟疑了,他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小木匠,似乎有些不太放心。
过了几息时间,他忍不住讨价还价:“我让一保镖跟着不行么?小兄弟,我不是放心不过你,只是这世道太乱,渝城也是暗流涌动,我怕万一出什么事,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小木匠摇头,说真的不行。
不过他还是让了一步:“你若是真的不放心,那我每日早晚,都给你报备一下行程,你也可以与苏小姐碰面,如何?”
苏三爷还是犹豫了很久,但知晓这是小木匠最后的让步了,所以终究还是答应了。
这两个事儿谈妥之后,苏三爷跟小木匠聊起了报酬来——这事儿他挺熟的,开出来的条件,除了苏慈文跟着他的这些日子费用全部报销之外,另外还会给他一大笔的报酬。
而这报酬的数额,相当于小木匠在工地里干上三五年。
当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小木匠并非贪财之人,但听到这报酬,心脏却还是忍不住地多跳动了几下。
谈完了这些框架性的事儿,又聊了一些对接的琐事之后,苏三爷居然很是光棍地带着手下保镖先行离开了。
小木匠有点儿愣,等苏三爷走远了,才想起问苏小姐:“那个啥,这茶钱你父亲给了么?”
苏小姐忍不住笑了,掏出了一个绣袋来,抖了抖,说道:“我父亲说了,所有费用都报销,由我来出,你不必担心这些。”
刚才苏三爷在的时候,这位留着学生头的当代女性并没有说什么话,而等她父亲一走,苏慈文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本恭谨的姿态也放松了一些。
她慵懒地坐在小木匠对面,对他说道:“刚才我父亲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
小木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大概都记住了。
苏慈文伸手拈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完毕,方才说道:“那就忘了吧。”
小木匠问:“为什么?”
苏慈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你刚才陷入沉默之中,难道不是看出了什么来么?
小木匠说:“你想说,你身上的这个,并非是满蟹蛛术,而是其它?”
苏慈文点头,说道:“什么满蟹蛛术,那不过是廖老头眼拙,随意蒙出来的话语而已;我这个,其实便是鬼夫,那人与我,有三生三世的姻缘,才会找到我,再续前缘而已。他与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何会害我呢?”
小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那我出去与你父亲知晓,还请他另请高明吧?”
苏慈文却拦住了他:“不,我这些天,也给我父亲烦得不行,这些天跟着你,我反倒是得了空闲——你放心,该有的酬劳,我到时候会支付给你的。”
小木匠有些犹豫,说可是……
苏慈文却没有跟他再聊此事,而是指着空荡荡的盘子,问道:“还要吃什么吗?”
小木匠顿时就停下了话语,舔了舔嘴唇,说道:“我觉得,那核桃糕挺不错的……”
苏慈文抿嘴笑,露出一线贝齿来,冲外面喊道:“刘叔,再来两笼核桃糕,对了,定升糕,松糕,玫瑰糕,薄荷糕,猪油年糕、炒肉酿团子,芝麻团子,都给我各来一份……”
一个时辰之后,撑得有些走不动路的小木匠,刚刚走出茶楼,一个饱嗝打出来,却听到一声哀怨的猫叫声。
喵呜……
他放眼望去,却瞧见那头虎皮肥猫满身露水,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台阶下。
它那模样楚楚可怜,似乎还瘦了点儿。
小木匠犹豫了一下,对付完了钱、走出来的苏慈文说道:“那啥,能不能外带点儿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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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虎皮肥猫吃饱之后,小木匠困意上头,苏小姐直接带着小木匠去了附近的酒店住下。
之所以说是酒店,那是因为这是一处仿西洋的建筑,足足四层楼,无论是外观,还是里面的西洋景儿,都能让小木匠这个乡下来的木匠瞧见了挪不动脚,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瞧见那洗手间里面那光洁的浴缸和马桶,他更是直接都懵了去。
一番稀奇,自不必言。
苏小姐睡了卧室,虎皮肥猫厚着脸皮凑过去,给苏小姐紧紧搂住,美滋滋地叫唤着。
它倒是幸福了,而小木匠则只有睡客厅的沙发。
不过那软绵绵的感觉,让他沾上没多久,就直接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傍晚,两人一猫起床洗漱之后,来到了一楼的餐厅,一边西式,一边中式。
华灯初上,苏慈文带着小木匠和虎皮肥猫开了洋荤,吃起了煎牛排、奶油蘑菇汤和面包,小木匠一身本事,却没办法对付那刀和叉。
他听苏慈文给他讲解西餐礼仪,正是一头懵的时候,突然间大腿给人抱住了。
小木匠低下头去,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冲着他笑。
然后,小女孩叫道:“爸爸,爸爸……”
第二十章 天上掉下个小姨子
小木匠哪里见过这么一出,瞧见这双眸黑黝黝,长相还挺可爱的小女孩儿,心想着我单身十六七年的处男,怎么凭空多出这么大的一女儿来?
他很是无奈,而这个时候,又来了两人,穿着服务员的装束,很是洋派地对着小木匠说道:“先生,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忽,打扰到您用餐了,我们这就把她给带走……”
小女孩儿虽然抱着小木匠叫“爸爸”,但瞧她这模样,大概六七岁、七八岁的样子,而小木匠即便打扮老成,也绝对不满二十。
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父女”关系。
小木匠正抓着一根面包在啃,人还在发着愣,那小女孩却是被服务员给掰开了手,然后往外面拖去,这时她突然间大声叫道:“不,不,我叫错了,不是爸爸,是姐夫——姐夫,姐夫,你真的狠心,不管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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