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听了皮匠的话,知晓这王档头在江北,也算是一号人物,不但有着一个赌档,而且还开了几家窑子、一个烟馆,手里还带着十几个蟊贼,混得相当滋润,而能够有这样一番事业,那王档头也有着一身本事,颇有名声。
另外他身边还豢养着好几个厉害的打手,这才镇得住这一大摊子的事儿。
小木匠以前从来没有进过赌档,此刻一进来,发现里面烟熏火燎的,房子里七八个桌子,围了几十人,有人还带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窑姐儿,叽叽喳喳,更是添了几分热闹。
小木匠逛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看场子的家伙,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我找你们王档头。”
那看场的汉子斜眼瞥了他一下,吐了一口唾沫在地,并不理他。
小木匠以为他没有听到,又说了一遍:“我找你们王档头。”
那人才问道:“有事?”
小木匠说有,结果看场子那汉子却说道:“有什么事情,跟我讲,我们档头是你说想见就能见得么?撒泡尿照照自己再说话,实在皮痒了,我帮你松松骨。”
得,被小瞧了。
想要展现本事,小木匠有很多办法,虽然他没有看完鲁班书上册,但里面许多阴损的法子,他也是知晓的。
不过那些,都需要提前准备,而且见效并不快。
小木匠想要赶紧找回自己的失物,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伸手过去,一把掐住了那人的喉结,微微一用力,那家伙顿时就翻起了白眼,而小木匠另外一只手将那人的腰环住,顶着那家伙的腰眼,缓声说道:“现在呢?”
那家伙被袭,下意识地喊了声“格老子的”,然后想要反抗,却不曾想腰间力量一涌过来,顿时就软脚了。
他知道,这个后生,是个狠人。
在赌场里看场子的,大多都是看碟下菜的角色,小木匠这么一弄,那家伙立刻怂了,对他说道:“我们档头在里面,我带你去。”
两人“勾肩搭背”,朝着里面走去。
走了一重院子,门口的人瞧见这情况,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跟了过来。
等到了第二个院子里的时候,那院子里的大缸前面,摆着一把太师椅。
上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绸衫的男人,冷冷看着他。
那家伙满面风霜,左边耳朵少了半边,看上去气势很足,旁边还站着两个黑衣打手,而跟着过来的,也有四五个。
小木匠走上前来,打量了那人一眼,问:“你是江北的王档头?”
那人点头,说是我。
小木匠松手,将挟持过来的看场汉子放开,那家伙一离开,立刻怒吼:“格老子的……”
这么多人在,有人撑腰,他要冲上来报仇,却被身穿黑绸衫的王档头拦住了,这位爷颇有江湖气派地问小木匠找他何事,小木匠也不废话,将榆钱赖偷他东西的事儿说出,然后告诉王档头,只要他找到榆钱赖,把东西还回来,他就当做这件事情没发生。
王档头听完这话,淡淡说道:“榆钱赖两个月前就回了老家,你要找他,去乡下找吧。”
说完,他起身来,朝着房间里走去。
而其他人,则撸起了袖子来。
第五章 蟊贼落入袍哥手
王档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却只是苦主找上了门。
他自家做的什么生意,自己晓得,平日里遇到的苦主多了,他心肠软一些,哪里还能带着兄弟们混饭吃?
瞧小木匠这模样,以及谈吐,他并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所以也就没有了继续纠缠下去的耐心。
他一起身,态度表明出来,那帮手下就开始蠢蠢欲动——特别是刚才被小木匠挟持的那个汉子,更是已经往前挤了过来。
这哥们觉得小木匠刚才是出奇制胜,这才擒了他。
他脸面丢尽,自然得在这时候挽回面子。
而且人多势众,就算是输了也不怕。
毕竟混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
然而小木匠却对身边冲过来要揍他的这帮人视而不见,而是朝起身离开的王档头喊道:“也就是说,你不准备管咯?”
“管你妈……”
王档头已经不打算理会这个傻乎乎找上门来的苦主,抬脚就往后院走,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而另外一边,那个先前被挟持的汉子,已经攥着偌大拳头,就朝着小木匠的后脑勺砸了过来。
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此刻挥拳过来,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就想要将这家伙给搞翻倒地去。
打死无论。
其余几个,都是赌场里平日里养来对付各种情况的打手,心狠手辣,此刻也是一拥而上。
眼看着小木匠就要给围攻,这个平日里在工地众人眼里和和气气、勤勉肯干的少年郎,双眸之中,浮现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冷眼色。
鲁班全书丢了,只留下一份修行用的《万法归宗》,他气不气?
师父留下来的钱财丢了,他气不气?
无故被人开除,离开工地,他气不气?
他慢慢踱着步子回家,出去吃热辣辣的九格摊子,还破例喝了碗浊酒,就是想要将这股少年人的火气压下去。
因为他一直记得师父鲁大曾经教育他的话,让他万事皆忍,冲动伤身,而且害命。
可是,他现在,忍不了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少年一身好胆,一身好劲,凭什么要低声下气,受人欺辱?
啊……
从小就一直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小木匠,突然间怒吼了起来。
这一声吼叫,是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的,通过喉咙发出。
伴随着那尖利的、打破一切的吼叫,他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与野狗抢腐肉的饥饿岁月里去。
这,终究是一个血淋淋的、吃人的年代。
他,无法再忍了。
砰、砰、砰……
都没有人瞧得见小木匠是如何出的手,几个冲上前来,想要将他教训一顿的赌场打手,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那个最先冲上前,怒声痛骂的家伙直接就飞上了房顶去,惹得瓦片跌落下来。
另外几个,便感觉拳头照着自己的脸过来,重重袭来之后,一大片“哎哟我艹”,顿时就是一阵翻倒在地,鼻青脸肿。
连续五个人,被小木匠一照面撂倒,本来都已经要进屋的王档头,这才回过头来。
我勒个去,这少年郎不声不哼,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能够在江北一带打下一片天地的王档头,自然不是那种反应迟钝的角色,瞧见这少年郎有些难缠之后,陡然一声怪叫,折身扑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王档头身边两个黑衣打手——与其他几个被直接掀翻的家伙不同,这两个人,都是渝城道上有名有号之人。
换句话说,他们可都是练家子。
一个王档头,两个黑衣打手,三个练家子,是赌坊最强的力量,而且这帮人都不太讲究江湖规矩,讲的是一个实用,上来也不问缘由,抽刀便上,也不管小木匠是不是双手空空。
他们本来想要凭借兵器之利,杀小木匠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对于刀,小木匠的理解那可深了去。
教他和屈孟虎刀艺的,可是大名鼎鼎的苗疆熊一刀。
这刀法,讲究的不只是“刀在手”。
刀不在手,也有空手夺刃的说法,而小木匠不但有童子功,还有屈孟虎的精义传习。
所以除了照面的惊险之外,小木匠三两回合,却是从一个黑衣打手的手中,将刀夺了过去,拿在了手里。
他不但有刀艺,而且还有修行者的气力,当下也是刀光剑影,一阵人仰马翻。
平日里的江北一霸,在这个不起眼的少年郎面前,走了十个回合,手中武器就给挑飞了去,紧接着磨得雪亮的快刀,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来。
感受到了刀尖的锐利,王档头的肠子都悔青了。
我滴妈呀,这小子是真的强——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刚才又何苦回来装逼,直接进了屋,然后跳窗跑了不就好?
另外一边,被一众人等用那又是惊恐,又是敬畏目光注视的小木匠,也有些懵。
他虽然有屈孟虎与他对练过,但每一次都输得很惨,觉得自己就是一弱鸡,这一次过来,也全凭一口恶气,和少年胆,却不曾想自己这万法归宗的法门修行起来,贯通了一口气,感应到了空间之中的“炁”,居然变得如此厉害。
他有种“一步登天”的感觉,看到平日里自己心中颇为惧怕的江湖人落在手中,又有些梦幻,又有些意外。
不过诸多情绪抹去,他回想起屈孟虎待人的神韵,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怎么样?”
受制于人,王档头“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认怂:“高人。”
小木匠又问:“我的东西……”
王档头能够在江北闯下偌大名头,可不是光凭着一身练家子的武艺,还有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油滑,当下立刻说道:“小兄弟,刚才只是开玩笑,如果真的是榆钱赖那个龟儿子干的,你放心,东西一个子儿都不少,回头我还上张飞楼摆一桌酒席,给您赔礼道歉。”
说罢,他冲着歪七倒八的手下厉喝道:“还不赶紧派人去找榆钱赖?那家伙拉的屎,让他自己回来擦屁股。”
手下领命,赶忙退下去找人。
王档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兄弟,刀能不能先放下来?我怕你一不小心,把我喇一大口子……你放心,咱们渝城的江湖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决不拉稀摆带。”
小木匠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用,我的手,很稳。”
他的手的确很稳,以前做木雕的时候,一干就是几个小时,一刀一下,绝对不会有错的地方,就连他师父鲁大瞧了,都会赞一声“稳”。
王档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说道:“小兄弟,都是场面人,我、我也是要面子的……”
小木匠想了想,将刀放下。
他不怕对方耍花样。
这个少年郎,是个狠角色,王档头也收起了轻视之心,请他到院子里大水缸前的太师椅前坐下,又叫人搬了个板凳来坐跟前,还叫人上茶伺候。
王档头劝茶,小木匠瞧了一眼,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放药,所以摇了摇头,说不渴。
小木匠大马金刀,端坐院中,王档头小心翼翼地陪坐,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在王档头如坐针毡的时候,有人过来回禀了,说四处找了,一直找不到人,刚才得了消息,说榆钱赖被朝天门码头的程兰亭程五爷的人,给带走了。
听到这话儿,王档头的脸却是“刷”的一下,直接白了。
小木匠虽然来渝城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地里干活,对于这渝城江湖并不了解,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王档头赶忙起身,朝着小木匠躬了一下身,这才说道:“小兄弟,这件事情,可能有点儿麻烦了——那位程五爷,是哥老会的袍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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