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想劝解一下这个处于极度悲痛之中的小兄弟,但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理解,所以沉默。
好一会儿,远处还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而小木匠也从极度悲恸的情绪中挣脱而出。
他跪在鲁大遗体的跟前,伸手,取下了他腰间的那根铜烟锅儿,随后他又看向了鲁大的胸口,心念一动,伸手过去,却是摸出了一封信,和两本书来。
那信封口处,写着六个字——“十三吾儿亲启”。
瞧见这个,小木匠的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他流着泪,将信封拆开,里面有一张简单留言:
【十三吾儿:鲁班教,盗天机,缺一门,终无解。
为师进墓,自知必死,吾师父有告诫,此处诅咒,无人能逃。他逃不得,吾也不行,然吾有预念,你或能见此信——若是,带着书,速离此处。
吾留于此处,陪伴列祖列宗,唯有两事,你需记住。
其一,吾为你,与大雪山顾西城之女定下婚约,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其二,我求了麻衣刘,给你赐名——墨。
谨记之。】
小木匠跪地痛哭,悲伤肆意流淌,而另一边,屈孟虎已经来到了这大殿案台之前,瞧见这儿有一口布袋,仿佛有个活物。
他上前打量,吸了吸鼻子,感觉一股子邪祟之气,扑面而来。
当他右手即将触及那布袋之时,里面那玩意直接起身,朝着他扑来。
屈孟虎冷然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类似于福袋的玩意来,陡然打开,口中念动诀咒,却是将那偌大的玩意儿,直接收纳到了福袋之中去。
行云流水,仿佛翻掌而为。
他这边刚刚收纳完毕,突然间整个空间,猛然地摇晃了一下。
轰!
仿佛地震一般,地面都抖了三抖。
不好。
屈孟虎脸色一变,冲着那边的洛富贵和小木匠喊道:“不好,这地方,可能要塌了。”
塌了?
小木匠泪眼婆娑地看完那封信,收起之后,瞧见下面的两本手抄书,厚的一本名曰《鲁班全经》,薄的一本,名曰《万法归宗》,却正是张启明心心念念,想要找寻的那鲁班教秘典。
他忍住悲伤,给师父磕了三个头,就听到了屈孟虎的叫喊。
他并非一心沉浸悲恸、不管旁人的自私货色,此刻感觉到了危险,也只有强行收起了悲伤,对洛富贵和屈孟虎说道:“糟糕,这儿可能真的要塌了。”
刚才那藏身于石像之中的莲花老祖解除了诅咒封印,破壁而出,通向了别处,使得原本精妙设计的苗王墓、鲁班圣殿,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正因为如此,使得洛富贵和屈孟虎得以进入此间来。
但这样的结果,也极容易破坏这地下墓地和洞穴的结构,特别是鲁班教这计算精确的地方。
要知晓,此处可是深藏于地下,上面可有无数吨的山体岩石压着,一旦这结构紊乱,那么山体的重量压下来,此处的空间,也有可能会坍塌、碾碎了去。
如此一来,他们身处于此地,还真的是无比危险。
小木匠简单说明,屈孟虎和洛富贵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两人没有再多犹豫,拉着小木匠就往外走。
尽管对师父的遗体念念不舍,但小木匠终究还是没有犹豫。
鲁大既然说了,准备留下来,那么他绝对不会违背。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江湖儿女,哪有什么讲究?
而且作为鲁班教的传人,能够死于此处,也算是一种归宿。
三人仓惶地往着那被撞开的山壁跑去,而这时,头顶上的岩石已经开始松动,紧接着巨大的石头往下砸落,将原本空旷的石殿弄得一片混乱。
那石柱也有折断坍塌的,石像宫灯,更是化作了碎石去。
周遭一片混乱,好在洛富贵有那红峰蛊指引,知晓路途,故而沿着他们之前来时的路一直走。
这过程无比惊险,好几次,他们差点儿都给埋在尘土中去。
不过最终,三人逃离出来。
这儿是山坡背阴的一面,并非先前那儿的出口,爬出来之后,屈孟虎感知到了什么,拉着洛富贵与小木匠,又往前跑了二十几米,突然间,听到脚下轰隆一声,他们刚刚出来的口子,直接就给填平了去。
第三十八章 前路
死里逃生,三人都躺倒在了地上,看着头顶上的夜幕与星空,又听着不远处草丛之中虫子的叫声,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喜悦来。
这是对于生的喜悦,无关其它情绪。
即便是刚刚承受着丧师之痛的小木匠,都不由得轻松了几分。
这广阔的天地,带给了人前所未有的舒畅感——特别是他们刚刚从那狭窄的、憋闷的、黑暗的地下坑道里,爬了出来,对比更是强烈。
过了好一会儿,小木匠问道:“其他人,会不会,都死了?”
屈孟虎嘴里含着一根青草,嚼了嚼,苦涩的草汁在口腔中翻了一遍,然后吐了出来,这才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洛老大你说对吧?”
洛富贵伸展身体,懒洋洋地说道:“的确如此。”
小木匠深吸了一口这夜里有些发冷的空气,回想起这一天来的种种奇事,又想起师父死去的消息,心中百种情绪交织,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不过,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想了许多,最终却将脑子放空,想着能够活下来,这才是最幸运的事情。
至于其它的事情,他已经无力去思索了。
三人就这般躺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屈孟虎猛地爬了起来,直勾勾地仰头朝上,他口中念叨不断,脸色也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显得很是古怪。
而这个时候,洛富贵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眯着眼,打量头顶星空。
小木匠有些诧异,瞧见屈孟虎这模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屈孟虎指着天边,声音都有些颤抖,说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天象异动,紫气东聚,牛斗冲天狼,斗柄东指,贪狼红芒,这是大凶啊——我的天,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能够让天象,变得如此可怕?”
洛富贵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上,仿佛在测量什么。
等屈孟虎说完,他将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伸出,比天而量,然后说道:“那出世的凶象,就在我们方圆百里之内。”
说完这话,他又纠正道:“不,可能更近。”
听到两人说完,小木匠突然生出了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不会是刚才……”
屈孟虎这时也想了起来,问他道:“对了,刚才忙着逃命,我倒是忘记问了,你先前说那鲁班圣殿之中的鲁班石像,居然活了过来,然后撞开山壁,自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木匠说道:“也不是鲁班石像,它自称红莲老祖,我觉得,这石像,极有可能是被封印的红莲老祖徐三岁。”
说完,他又将徐三岁的来历,跟两人说了一遍。
这徐三岁是他往日里听师父鲁大提过最多的鲁班教前辈,故而相关资料,倒也熟悉,如数家珍。
听他说完,那洛富贵也点头,说这红莲老祖,我也曾听家里面的老人家说过,是个厉害人物。
小木匠继续讲起石像活过来之后的情形,听完之后,屈孟虎想了想,说道:“一个活了这么久年头的家伙,的确是个妖孽。只不过,听你的讲述,那家伙,也未必是什么凶人啊,于你而言,说不定还是段机缘呢。”
小木匠回想起刚才的事儿,感觉如在梦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富贵说道:“这世间之事,本来就混沌无序,用正邪对错来分晓,不过是小孩子的概念而已……”
几人闲聊着,确定了那星象异动,与红莲老祖徐三岁有关之后,反而不担心了,聊了几句之后,屈孟虎问起了小木匠来:“事已至此,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木匠往日里是跟着师父鲁大到处跑码头,给人盖房的,现如今鲁大死了,他没了着落,今后何去何从,还真的是个问题。
小木匠想了想,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准备去哪儿?”
倘若是往日,他或许浑浑噩噩,找个地方去做工,混口饭吃就行,然而这一次与屈孟虎的见面,无论是他给小木匠讲的那些外面的世界,还是这些日子的经历,都给小木匠的思想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这些事儿让他觉得,也许自己的这人生,可以换一个活法。
然而面对着小木匠的询问,屈孟虎犹豫了一下,却低声说道:“我啊,可能要去一趟滇南。”
小木匠问:“需要我跟你一起去么?”
屈孟虎却摇头,说道:“不,我有点儿私人的事情要处理,不方便带你。”
他的拒绝有些生硬,让小木匠颇为尴尬。
不过尴尬只是一瞬间的,以他对屈孟虎的了解,自然知晓这位老兄之所以不愿带他,并非嫌弃,而是另有原因。
至于什么原因,屈孟虎不愿说,他也不去问。
小木匠想了想,取出了鲁大留给他的信,说道:“我师父给我说了一房媳妇,对方是大雪山顾西城之女,我想了想,要不然我就去问问,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屈孟虎听到,不由得笑了,说道:“你觉得呢?”
涉及到男女之事,小木匠有些害羞,挠了挠头,说道:“我不知道啊。”
屈孟虎转头,问洛富贵:“洛老大,你怎么说?”
洛富贵这人吧,一看挺正经严肃的,但其实相处久了,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听到屈孟虎的话语,他笑了笑,说道:“要我是十三老弟的话,就先偷偷打听一下,那顾家小姐的人品如何,长相又是啥样,若人才了得,就拾掇拾掇,找上门去,求下这门婚事;若不行的话,咱活人也别被尿憋死,媳妇儿这事,到底还是一辈子的事情,得顺眼才行,就算是我师父,也不能帮我做决定,对吧?”
小木匠有些脸红,但还是固执地说道:“可这毕竟也是我师父的遗愿啊?”
洛富贵瞧见他认真了,哈哈一笑,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他并不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人。
屈孟虎问他:“那倘若是人家顾家小姐不同意,又或者顾西城那老家伙看不上你,那又如何?”
小木匠挠了挠头,说道:“那我就回来这里,给我师父磕个头,告诉他这件事情呗。”
屈孟虎捂着肚子,笑得不行,弄得小木匠莫名其妙,问为什么。
屈孟虎指着旁边的洛富贵说道:“十三,咱们是老庚,我也不怕你觉得难听——倘若是洛老大去的话,准成。你猜为什么?因为洛老大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无论是这精气神儿,还是谈吐气度,都是一流的,哪个少女不爱,哪个老丈人不喜?但你现在这样,倒不是说你不行,主要是你脸太嫩,还缺了点儿历练,不像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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