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
不知不觉,已经走完灯谜长廊,前面是玉湖,岸边人群聚集,湖面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柔光,倒映在漆黑的水中。
程苏然收起思绪,缓步走到岸边,蹲下来。
大大小小的花灯在水面漂荡,上面有写的字、画的画,还有许下的愿望,稀稀疏疏地漂啊漂,不知要漂去何方。
昏暗的夜色下,柔光染亮了程苏然的眼眸。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闻若弦:[好看吗?]
闻若弦秒回:[这是哪里?]
程苏然:[玉湖公园,放花灯。]
闻若弦:[好看,许个愿吧。]
[我提前回江城了,现在在机场,一会儿去公园找你。]
啊?
也好,有人陪了。
程苏然抿着唇笑,小梨涡漾开浅浅的弧度,正要起身去买花灯,一只大兔子花灯摇摇晃晃朝她漂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岸沿。
哎?
她四下看了看,不知是谁放的灯,兔子造型在众多莲花中显得别致又精巧,她好奇地伸出手,把它捧了起来。
烛火幽幽地燃烧着,光芒黯弱,却清晰地映照出插在上面的简笔画。
是两只兔子。
大兔子牵着小兔子,背靠背坐在草丛里,长长的耳朵耷拉下去,小尾巴毛茸茸的,生动又可爱。
底下是两个大写字母:y和r
会是谁画的呢?
真可爱。
她准备放回水里,忽然注意到背面还有字,仔细看了看:
o de toi.
!
程苏然睁大了眼睛。
这句词
她又转回正面简笔画,紧紧盯着那两个字母。
yyu?虞?
rran?然?
程苏然猛地抬头,抱着花灯站起来,环顾四周。
周围游人有说有笑,悠闲地散着步,天太黑,岸边路灯光亮有限,无法完全看清每个人的脸。一眼望去,找个子最高的。
足足找了一圈,高个子都是男人,并未看见预想中的影子。
会是江虞吗
她也在?
程苏然心绪纷乱,忽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懊恼。
在又怎样。
不关她的事。
程苏然把花灯放回水中,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湖面倒映着凉亭灯火的影子,岸边矮树上挂满了灯绳,今晚有灯绳祈福活动,许多人买了灯绳,围着树许愿,她也凑个热闹,买了一条。
每棵树下人都不少,她一路走,看见人多就兴趣缺缺,走着走着,终于找到了人少的树。
那棵树屹立在湖边,树下只有一个人。
程苏然加快脚步。
走近了,那人侧影似乎有点眼熟。身形高瘦,长发披肩,穿了件银灰色长袖衫,简单休闲的牛仔裤,一双腿又长又直。
江虞?
程苏然停下来,心里莫名有点慌,转身欲走。
可就在这时那人转了过来。
目光交汇。
然然?江虞惊讶地望着她。
程苏然心头猛跳,假意露出震惊的表情,江总,好巧。
两人沉默着对视。
一阵阵凉风吹过来,卷携着湖水的湿气,淡淡的青草气息。
江虞抿唇一笑,视线落在她手上,你要系灯绳吗?前面比较矮的树人很多,这棵树高,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程苏然脸色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看灯绳,又瞟了眼树,我自己找低一点的树枝。
噢好。江虞淡淡地笑,眸色黯然。
程苏然移开眼,走到树下,仰头寻找合适的树枝。
这棵树贴着水岸而生,稍低的树枝长长延伸到湖面上方,呈不太规则的半弧形,只要抓住它稍稍压下来一点,就能系上灯绳。
程苏然小心地踩住岸边杂草,一只手扒着树干,踮起脚,另一只手去够那根长树枝。
指尖摸到了粗糙的树皮,她脚下又踮了踮,成功抓住树枝,准备往下拽。
你小心点江虞在旁担忧地看着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扶着树干的手滑了一下,似要失去重心,顿时来不及多想,用力拽了她一把。
那瞬间,自己脚下却踩塌了,一个重心不稳惯性栽进了水里。
扑通!
湖面溅开大片水花。
程苏然被拽得胳膊生疼,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只看见江虞猝不及防掉了下去,吓得一个激灵,江虞!!
她冲过去就要拉人。
江虞却自己从水里爬了起来,咳咳没没事下面是台阶
??
沿岸水面下是人工砌成的水泥阶梯,不深,刚好没过江虞的大腿,她跌落那一下子,屁股磕在水泥阶梯上,溅起的水淋了满头满身,全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
程苏然惊魂未定,连忙上前扶住她,没有呛水吧?
咳一点点咳咳没事
那边有个亭子,我扶你过去。
江虞捂着胸口咳嗽,屁股一阵一阵地疼,程苏然扶着她来到凉亭里,坐下,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纸巾,给你,快擦擦。
谢谢。江虞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小口喘着气。
很是狼狈。
程苏然皱眉看着她,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是闻若弦的电话。
喂?若弦。
江虞浑身一震。
快到了?噢,我在公园里面,湖边上嗯,行,我现在过去接你。程苏然看着公园大门方向,应了几声,挂掉电话。
她转头看向江虞。
江虞也抬眸看着她。
我程苏然嘴唇动了动,我现在要去接人,你没事的话,尽快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话音一顿,忽又想起了什么,眼中似有内疚,谢谢。
说罢,她转身离开。
江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被冷水浸透的身体哆嗦了下,如坠冰窖。
第96章
湖边冷风一阵阵,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深入骨髓,江虞不自觉抱紧了胳膊,瑟瑟发抖。
硕大如盘的圆月高高挂在夜空。
湖面映着月光,远处灯火闪烁,游人如织。
江虞默默看着水中的月亮。
今天中秋节,全公司所有人都放假了,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连保姆阿姨都回老家了。白天她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呆了一天,拼完了剩下的模型。
胶水只能把模型粘成个大概的样子,也只能让她自己看出来是个模型,歪歪扭扭,丑陋不堪,勉强能入眼。
但那是她的全部了。
晚上出来散散心,她在玉湖边放了一只兔子花灯,在树上系了许愿灯绳,想起多年前与程苏然度过的中秋节夜晚,她们一起猜灯谜,一起看月亮
看见程苏然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想念过度出现了幻觉,而后又意识到,然然也是一个人。
她们或许还能一起过节。
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幻想被闻若弦打破了,然然丢下了她,毫不犹豫而决绝地丢下了她。
她像一只被遗弃的落水狗。
小时候,谁也不要她,爸爸让她去找妈妈,妈妈让她去找爸爸,爷爷奶奶不要她,外婆嫌她累赘,一群大人像对待玩具一样把她扔来扔去。
后来她不相信任何人了,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依靠,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最重要。
于是,得也自己,失也自己。
她终究还是适合一个人活着吧。
心止不住地抽痛,好像缺了一块,冰凉的风灌进去,身体冷,心也冷,寒意刺骨。
江虞打了个冷颤,翻开包,里面被水浸湿了,手机和证件也湿漉漉的,她把手机拿出来,用程苏然给的剩余的纸巾擦了擦,解开锁,万幸没坏。
微信消息多成省略号,很多人祝她节日快乐,给她发红包。
田琳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十几条,从下午劝到傍晚,无非是让她出去走走。裴初瞳连续发了七个大红包,两条小视频,还有未接的语音通话。白露兴奋地给她发语音说时装周结束了,忙完这两天拍摄工作就回国。
她挨个回复,收下了红包,再回发,被寒冷包围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不知不觉越来越冷,双手在灯光下泛紫,江虞回完消息收起了手机,朝程苏然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离开。
时间点掐得正好,闻若弦刚从出租车下来,程苏然就看见了她,小跑过去,若弦
你怎么会提前回来?今天不是中秋节吗?你家里人没意见?
闻若弦面色温和,笑容依旧淡淡的,说:中午在家里吃过饭了,也在家待了两三天,有点腻,还是想回来。暗光下眼神有些不自然。
是不是要回来陪我啊?程苏然丝毫未察觉,开了个玩笑,顺势挽住她手臂。
我这么说你会有负担吗?
不会。
那就是吧。
哈哈哈
闻若弦看着她笑,两只小梨涡仿佛盛了滟滟水光,心情霎时变得明朗,也舒了一口气,然然,你还想放花灯吗?我们再放一个?
想,程苏然愣了愣,我还没放,拍给你看的是别人放的花灯。
没来得及放花灯,就去找江虞了。
江虞
她眼前闪过女人浑身湿透坐在那里的狼狈样子,心蓦地抽搐了一下,愈发不安。
江虞是为了救她才落水的,她把人丢在那里似乎不太好
可是
那正好,我们一人放一个。闻若弦挽着她走。
程苏然回过神,忙跟上了步伐。
湖岸边热闹,人多了起来,大片花灯密密麻麻漂浮在水面上,火光明亮,程苏然想起那只兔子花灯,不知漂去了哪里。
她自己也买了一个兔子花灯。
若弦,你写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程苏然佯装不爽,低头摆弄自己的灯。
好了好了,闻若弦心软哄她,把纸条递过去,给你看。
希望然然永远开心快乐,平安顺遂。
很简单的愿望。
她的字飘逸有力,笔锋锐气。
程苏然一怔,好笑道:你怎么不给自己许愿?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闻若弦深深地望着她,双眸被火光染得灼烫。
程苏然眯起眼:那我也给你许愿,就许一个她歪头想了想,狡黠一笑,祝闻若弦女士早日脱单!哈哈哈哈。
闻若弦愣住。
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若弦程苏然把纸条贴在手机上,埋头飞快地写愿望,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
闻若弦垂下眼,没接话。
两个花灯摇摇晃晃顺着水流方向漂去。
放完灯,程苏然拉着闻若弦去看灯谜,又多买了一根灯绳,沿着原路找那棵树。这会儿公园里人更多了,她远远就看见刚才那棵树下围了三四个人,树枝上已挂了几根长长的灯绳。
一位推婴儿车的妈妈坐在凉亭里。
早已不见了江虞的影子。
程苏然站在石板路边,四处张望,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然然,我挂好了,你看。闻若弦拍了拍她的肩膀。
程苏然闻声转头,两根长长的灯绳紧挨在一起,圈圈缠绕起来,迎风飘荡,她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江虞应该回家了吧
有助理,有保姆,应该会没事的。
也不需要她操心。
砰!
一声巨响,天空骤亮。
程苏然吓了一跳,抬起头,只看见头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顿时将思绪丢在了脑后,若弦,有烟花表演!她晃了晃身边人的胳膊。
嗯。闻若弦淡笑着应了声。
程苏然微微皱眉,拉着她走到旁边人少的角落,若弦,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感觉你今晚有点闷。
有吗?闻若弦挑眉一笑。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能看不出来吗?
如果是不方便的事就算了。程苏然小声说。
闻若弦唇边笑意淡去,眼中忽而流露出悲凉之色,叹了口气:不是不方便的事,是我和家人有点小摩擦,提前回来了。他们催我找对象。
程苏然眉头紧锁,想起自己方才的玩笑,心生悔意,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开脱单的玩笑
嗯?闻若弦扬眉,我不介意,自愿脱单和被迫脱单是两回事。
她撒谎了。
不是家人催她找对象,而是她向家人出柜。
闻若弦家里做生意,算得上小富,她是独生女,从小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养成了温和从容的性子,做任何事都不骄不躁,因为她相信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
父母从不要求她恪守条框,也从不催促她结婚生子,一直以来都很开明,只是没想到在她看来开明的父母,难以接受她的性取向。
她和父母吵架了,怒急之下回到江城。
早向家里摊牌,避免将来为了某个人而出柜,让对方背上心理负担,承受双重压力。如此便是她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谁也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