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战胜自己吧。每隔几年,总会进步一点,到今年,应该完全胜利。
走廊尽头就在前方,那里有一口棺材,只要她打开它,把假人头放进去,就能拿到解密的钥匙,完成单人任务。
然而
心跳越来越快,脚步越来越沉。
密闭的绝望的空间,恐惧伴随着焦虑如山一样压在肩上,江虞只觉得浑身发冷,呼吸困难,手脚不听使唤,抖得越来越厉害,小女孩的哭喊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终于,来到棺材前。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细汗,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38章
游戏还在继续。
虽然没有解密钥匙,但可以在等待的时间里研究机关设置。长桌上有几个餐盘和装水的瓶子,瓶子底部各有几颗带血的人眼珠,对面的柜子上还立着几颗沾血的人头,一眼扫过去像真的死人脑袋。
等会儿应该是用钥匙开这个柜子,里面肯定有道具或者提示。
这边还有一把密码锁,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有点难啊。
大家讨论了几句。刚才被npc吓得吱哇乱叫到处跑,消耗了许多体力,这会儿都有些累了,一边说话一边站着休息。
程苏然一动不动站在门口,望着黑漆漆的走廊,微弱的光线只能照清楚两三步内的范围,再远一些便是如深渊般无尽的黑暗,只隐约能瞧见星星点点的荧光。
她眼睁睁看着江虞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没多会儿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这条走廊有多长,走完再回来要多久,她想起刚才江虞恐惧呆滞的模样,心里愈发不安、焦躁,像是从手中放出去一只风筝,断了线,再也回不来。
她咬紧了唇,拧着眉,指甲不知不觉嵌入掌心。
陆知乔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她,情绪大概是会传染,也不禁担忧起来,我感觉江虞的状态不太好,要不要去接应一下?
我去!程苏然和白露同时说。
祁言闻声转过来,摆摆手道:她都说了遵守规则,自己肯定也有准备的,毕竟那么大的成年人了。没事,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此话一落,走廊突然亮了起来,天花板电灯全开。
整个屋子内部结构赫然暴露在视线中,看得清清楚楚,墙边打开一扇门,两个没戴面具的工作人员从里面出来,步履匆匆直奔棺材去。
怎么回事?出故障了?大家面面相觑。
程苏然直勾勾地盯着走廊,一瞬间有种强烈的不祥感,拔腿冲过去。
哎,小程陆知乔喊她。
与此同时,屋子里另一扇门也开了,一个扎马尾的工作人员走出来,神情紧张地扫视一圈,说:请问你们认识刚才去做单人任务的玩家吗?
认识啊,我们是一起的。白露说。
工作人员指了指走廊,监控看到她突然晕倒了,不清楚什么情况,我们这边同事刚刚过去
不等她说完,白露转身跑了出去,其余人后知后觉变了脸色,连忙跟上。
整条走廊光线明亮,墙壁涂满了恐怖诡异的涂鸦,尽头处红色的暗光里横着一口大黑棺材,江虞倒在地上,线索纸掉了,手里沾血的假人头滚到了一边。
她闭着眼,唇色泛白,散乱的长发遮住脸庞。
两个工作人员围在她身旁,程苏然疾步冲过去,看到这一幕,脑子里霎时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姐姐
江虞做了个梦。
梦里有无尽的争吵声,男人在吼,女人在哭,小小的她躲在沙发后面瑟瑟发抖。梦里还有零碎的画面,女人拿刀片割手腕,在地上打滚,满地都是碎玻璃渣和血。
有时候是晴天,有时候是大雨天,争吵声永无止境。后来男人不见了,家里只有她和女人。
死赔钱货。
你要是个男孩儿,建因能跟狐狸精跑了?
女人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她吓哭了。
巴掌、木棍、皮带毫不留情地落下来,她哭得越来越大声,撕心裂肺,她痛,哪里都痛,最后被关进了小房间。
天黑了,房间也变黑了,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好像到处都是怪兽。她哭着喊妈妈,哭着拍门、拍墙,得不到任何回应,哭着哭着累了,睡着了
梦很模糊。
天空下着毛毛雨,乡间的小路泥泞坑洼,一辆老式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六岁小女孩坐在车后座,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妈妈的衣服。
雨丝落在她头发上,睫毛上,脸蛋上,冰冰凉凉的。早春还冷,她只穿了单薄的长袖和一条灯芯绒裤子,背着小书包,冷得发抖。
自行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直响,一直响,响了好久才停在一间平房前。
这是外婆家。
记得那天妈妈特别温柔,外婆也破天荒地拿出好多糕点和零食,她坐在小板凳上吃,吃着吃着,妈妈和外婆出去说话,再后来,妈妈就走了。
外婆拉着脸对她说:以后就跟我住!
她害怕,背着小书包去追妈妈,被外婆抓了回去,不肯吃饭,饿着肚子睡觉。夜里又被大暴雨和雷电惊醒,尿了床,哭个不停,气得外婆破口大骂,越骂她哭得越厉害。
小鳖崽子我欠你咯!外婆一边骂一边拽着她出了门,撑着伞往山上拖。
雨很大,闪电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惊雷一阵响过一阵,山林间树影摇曳,犹如鬼魅。
她又冷又怕,身上湿了大半,哆嗦不止,被拖着溅了满身泥,然后就到了一间阴森森的小木屋前。外婆把她丢进去,锁上了门
梦很清晰。
放了学的校园,空空荡荡的,她被一群男男女女堵在废弃的杂物间里,他们骂她,嘲讽她,揪乱了她的头发,朝她吐口水,扬泥巴灰。
你们看她像不像土狗哈哈哈哈
十二岁的她身高一米七,在一群不到一米六的同学面前软弱得像绵羊,大家给她取了许多外号,比如傻大个,比如大狗熊。
那天她被关在杂物间直到天黑,才被一个晚回家的老师发现。
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黑暗是沉睡在她心中的猛兽,是吞噬她灵魂的魔鬼,她被囚禁在黑暗的深渊里,于是努力挣扎,逃跑
她猛地睁开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灯光刺目,她眯起了眼,大脑有几秒钟短暂的空白,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梦。
醒了醒了!
虞姐
我去叫小程。
身边围着一群人,江虞定定地看了她们一会儿,又看了看天花板,皱起眉,这是哪里?不是在玩游戏吗?说完就要起来。
在医院,白露连忙上前,扶着她靠坐在床头,本来是玩游戏,你做任务晕倒了,吓我们一跳,然后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江虞回忆起密室场景,闭了闭眼,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医生有说什么吗?
说你的身体没毛病,可能是心理原因。白露紧张地看着她。
空气陷入了寂静。
江虞神情有些恍惚,良久,轻叹一声:抱歉,让大家扫兴了。
她终究又一次失败。
不,江总,游戏什么时候都能玩,你的身体更重要几个同事面露惶恐之色,连连摇头。
她们只是公司的职员,不是江虞身边跟随多年的个人团队,并不了解她的脾气性格。在她们眼中,江虞首先是老板,然后才是超模。
江虞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姐姐
女孩清瘦纤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目微红,神情阴郁地看着她,轻喊了一声,似乎想进去,却又没动。
江虞目光转过去,神情微动,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说:白露,你们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啊?白露揽着她肩膀不松手。
我跟我妹妹说几句话。
其余人倒是很自觉,主动退出去,白露在这呆着也不是,瞥了程苏然一眼,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跟着出去。
只剩下她们两个。
程苏然依旧站在门口不动,眼神怯怯的,江虞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小朋友。
她慢慢走过去。
姐姐
嗯?江虞伸手把人搂进怀里,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又变成小哭包了?
程苏然看着她,嗓音有几分哽咽: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缠着你来,就不会
嘘江虞轻声打断,吻了吻她的额头,是姐姐自己想来,跟你没有没关,不许这么想。
可是你明明不想来,是我话没说完,程苏然脑门上挨了一个爆栗,乖乖闭了嘴,歪头靠在江虞肩上。
每次将要发生不好的事,她便会心生不安,焦虑烦躁,这种直觉往往特别准。当她冲过去,看见晕倒在地的江虞,那一刻心都凉了半截。
她觉得她不会原谅自己了。
即使姐姐没事。
都是她的错。
乖。
一个安抚的吻落在被敲过的地方。
那片唇很软,温温热热,停留了片刻才离开。
我不想做的事,任何人缠着都没用,你再这么想,姐姐就要生气了。江虞柔声哄道,指尖拂开她鬓边凌乱的碎发,沿着耳朵滑下来,轻轻捏住了她下巴。
程苏然抿了抿唇,正想说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门口。
虞姐
田琳神情焦急地冲了进来。
两人同时抬眼。
你吓死了我没事吧?医生怎么讲?我都跟你说了不要玩那个,上次的教训你忘了吗?这种事情怎么她见江虞精神尚可,脸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走过来一边数落。
江虞皱起眉,轻咳了一声:咳,小朋友,你先出去。
啊,哦好程苏然有些不舍,却还是乖乖听话地退出去,给她们带上了门。
大家都等在外面,见她出来,抬起头看了一眼。
她目光落在祁言身上。
言言姐
?
程苏然走到祁言身边,犹豫片刻,小声说: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第39章
大家都望着她们。
祁言表情微凝,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转头看了陆知乔一眼,然后对女孩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面楼梯拐角处。
程苏然转过身来,与祁言面对面,望进那一双清明锐气的眼睛,她下意识躲闪了下,生出怯意,有些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是她敏感的本能,与面对所有如祁言这般给她相似感觉的人一样,就像在阴暗的角落里生活太久了,突然失去遮蔽,直视阳光,根本无所适从。
见到祁言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与她是相反的人,如同第一次见到室友丁媛的感觉。
而如今她还得知了祁言与江虞的关系
程苏然怀着复杂的心思略微打量她,身材颀长,瓜子脸,微挑的眼尾像桃花瓣,好看却不俗气,最特别的是那种看起来懒散,实则从容不迫淡定安然的气质。
显然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
再想到自己,她不禁心里泛酸,仅有的一点小骄傲都不复存在了。
言言姐,我
是关于江虞的事吗?祁言开门见山道。
程苏然一愣,垂下头,心里有点打鼓。
她似乎没有立场和资格多管闲事。人家是正经的前女友,她只是个小情人,不过胆大包天借了现女友的身份,掩人耳目,这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
如果被姐姐知道,她就完蛋了。
没关系,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祁言看出小姑娘的犹豫,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惜,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那天晚上撞见的事,乔乔已经跟她说过了。
她无所谓。
程苏然心神微震,抬起了头,脑子里某根神经突地跳了一下。她受不住这种诱惑,一点点都不行。
于是犹豫着开口:姐姐她是不是怕鬼?
不怕啊,祁言摇头,她敢一个人去坟地散步。
那她怕黑么?
这个很难界定,说怕的话,她能独自走夜路,说不怕的话,晚上睡觉又必须开小夜灯,我也不太明白。
在酒店的夜晚,主卧总是亮着床头灯,入睡前,姐姐会把它调得非常暗,再暗也不关。但有时候,姐姐会拉开窗帘,让外面闪烁的霓虹灯照进来,闹市中取一份寂静。
程苏然想了想,说:有没有可能是幽闭综合征?
我觉得不像,她坐电梯、坐飞机任何封闭空间都呆过,没出过问题。祁言也开始回忆,但时间太久了,只记得大概的印象。
身体情况呢?
一直挺健康的,你知道模特要保持身材,去健身房就像吃饭一样平常,虽然她看起来很瘦,但是力气不小。我唯一记得出了状况那次是她有个大秀要走,前一天中午开始不吃东西只喝水,晚上干脆水也不喝,到了早上也是,她说怕水肿影响状态。然后大秀结束她就低血糖去医院了
祁言表情淡淡,仿佛在谈论一件陌生人的八卦。
程苏然却听得心揪了起来,忍不住喃喃:这么辛苦吗
是挺辛苦,祁言点了点头,无论她有多么讨厌江虞曾经的渣滓行为,也无法否认对方在事业上付出的努力,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在模特圈已经小有名气了,事业上升期,特别忙,一年两季时装周,两季高定秀,然后各种广告、杂志的拍摄,国外放圣诞假,她就在国内工作,国内放春节假,她就在国外忙,休息时间加起来全年不到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