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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翦走过去,蹲在地上,捏起一撮泥土熟练地闻了闻,然后抬头笑,露出一行白齿:不是人血,大人无需惊慌。
  蓬立果一怔,然后脑袋上冒出一行问号。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这么熟练,不对,为什么他能闻出是不是人血啊?大盛人还有这种特殊技能吗?
  裴翦瞥见草丛上几片没有打扫干净的鸡毛,拍拍手站起,笑道:只是我们宫妃闲着无聊,在这里杀鸡玩,并不足怪。
  蓬立果:???
  闲着无聊,杀、杀鸡?不奇怪吗?
  宫鸿波想到什么,问:难道是贵妃娘娘?
  裴翦拢袖:我家阿阙,想到妹妹如今身份,他改口道:若是贵妃娘娘,驱狼逐虎,杀豺狼猎野猪,都是平常,只是不会杀鸡。
  两人哈哈笑一下,和气融融。
  半晌,蓬立果颤抖着发问:大盛、大盛女子如此彪悍吗?
  宫鸿波还未开口,裴翦率先说道:我们大盛便是如此了,难道北厥不会这样吗?不会吧不会吧,听说北厥全民尚武,不会连大盛深宫女子都比不上吧。
  蓬立果被梗了下,沉默片刻,强撑着说:当、当然能及得上,我们女子的成年礼,就是去草原上猎一只头狼回来。
  大臣们纷纷点头,夸得蓬立果又开始支棱了。
  正在开心赏花之际,后面有宫人传唤,说是陛下在花园等待,于是他们连忙折身反回去,来到宴席旁。
  蓬立果来这里之前,早就做过功课,听说大盛的帝王男生女相,阴柔貌美非常。他来到花园后,发现已经坐着好几个人。
  一干美人穿着裙子,头戴珠钗,很明显是宫中妃子。
  而东席坐着的是人身着玄色劲装,五官精致,樱唇泛粉,阴柔貌美,正垂着眸看书是唯一一个穿男装的人,想必就是大盛皇帝了。
  蓬立果正想跪下拜见大盛皇帝,又听见花树间传来匆匆脚步声。他扭过看去,一个同样着劲装的高挑美人从花叶中走来,双目含笑,身后弓箭未褪,像是刚射猎回来。
  这人一来,那几个宫妃就都簇拥上来,递水的递水,擦汗的擦汗,很是殷勤。
  蓬立果看看被美人簇拥在一起的人,又看看孤零零被冷落在一角的人,心中回顾了下世俗关于皇帝的定义,然后膝盖一软,跪在微莺面前。
  北厥使者蓬立果参见大盛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莺:???
  云韶:???
  在场大臣:???!!!
  但他们看着皇帝孤独地坐在东席,忍不住又想,好像认错也没什么毛病。
  第48章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大臣和妃子们战战兢兢地望向皇帝, 以为他会龙颜大怒。
  都知道这位君王最恨的就是被人说男生女相,错认为女子。结果使臣不仅认错,还直接直接来了个谋朝篡位黄袍加身, 把莺贵人喊成皇帝。
  恐怕会被斩首的吧。
  裴翦揣着手, 心里甚至盘算起诛杀使臣后要怎么打仗。
  大臣们小心地看向皇帝, 却发现这位阴郁不定喜怒无常的小皇帝, 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微微笑起来, 精致的眉眼弯起, 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大臣:!!!
  这一定是笑里藏刀!
  四下一片死寂,蓬立果也察觉到不对,难道他认错了?于是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又望了望。
  除却大臣宫人,花园没有着钗裙只有两人。
  蓬立果看着被后妃环伺起来的美人,想这是真正的皇帝, 又看向独自坐在东席的美人, 又默默道:这是虚假的皇帝。
  皇帝当然是被妃子们簇拥在一起,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
  真正的皇帝vs虚假的皇帝,对比太明显了,他必不可能认错!
  云韶抬眸笑看怔住的微莺一眼, 问使者:那你觉得我是谁?
  蓬立果尝试答:陛下最喜欢的宠妃?
  生得这么美, 又和皇帝陛下穿得这般般配, 肯定是最受宠的宠妃。
  大臣们倒抽一口凉气, 差点厥过去两三个,不禁为北厥使者捏一把冷汗。
  使者,危!
  云韶低低笑两声, 走过去牵住微莺的手,拉她一起坐在榻上,随即歪在微莺身上,笑道:爱妃,他说朕是你的宠妃,你怎么看?
  蓬立果心想:皇帝和宠妃关系果然亲密无间等等,这人自称朕?
  他一脸呆滞,僵硬地抬起脑袋,整个人都不大好了。谁是皇帝、谁是宠妃?
  宫鸿波沉声道:使者大人,你认错了,这位才是我们的陛下。
  虽然被孤立有点惨兮兮的,但毕竟是他们的陛下,是万里江山的主人。
  蓬立果身子僵硬,呆呆看着她们,半晌没回过神。讲真,他第一次看见被宫妃们孤立的皇帝,大盛的风土人情,就很神奇,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云韶偏头看身旁人:爱妃,你想怎么处置这位使者?
  微莺鸡皮疙瘩直掉,没有看使臣:有眼无珠,宰了算了。
  蓬立果:!!!
  q^q大盛的女人果然都很可怕!
  宫鸿波说道:便是两国交战,惯例也不斩来使,何况这时是议和的关键时期,望陛下三思。
  云韶眼里只有微莺,柔声道:没有听见爱妃的话吗?拖下去宰了算了。
  微莺蹙眉,心道,她还当真了?
  大臣们纷纷道此事不可,跪下来求陛下三思。而马上要被宰的蓬立果连忙磕头,额头布满冷汗: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有眼无珠,臣罪该万死!
  微莺眼见场面乱起来,小脸皱成团,开口:陛下,我只是随便说说,哪能因这点小事就治罪北厥使者呢?
  要是真宰了蓬立果,她的任务也完不成了!
  但是
  凤启七年三月四日,北厥使者把她认错成狗皇帝,这个仇,她先记下了!
  云韶贴贴她:既然爱妃为他求饶,那就罢了吧,众卿家起来吧,地上多凉呀。
  微莺心想:皇帝多损啊,故意来给北厥使者一个下马威,还借着她的名号,这下她在大臣心中肯定一个活脱脱的妖妃本妃了。
  蓬立果站起来时,脚还有些发软,裴翦默不作声地扶了他一把。
  他朝裴翦低声道了谢谢,觉得这位大人人真不错,是个很好的大盛人。
  云韶抬抬下巴,示意裴翦把地图徐徐展开,说:来都来了,那就说说正事吧,北厥那边说要划定疆线,想要怎么划?
  蓬立果对上皇帝视线,头皮发麻,从袖内拿出一张地图,双手递过去:这是我们王划好的疆线,请陛下过目。
  群臣议论纷纷,原来以为是人到这里后一起商讨争执已久的疆线问题。没想到北厥自己把疆线划好,让他们来过目,看一眼就算谈好了?
  这群金发鬼在想什么屁吃?
  福寿接过地图,弯腰在皇帝面前打开。
  微莺也跟着好奇地瞥了眼:哇哦。
  那晚她听宫鸿波和皇帝说过,原来大盛北厥默认的疆线是以卓姆湖为界,两国各占一边,现在这张地图上,北厥把卓姆湖在内的大片领地都划在自己国内,疆线直接飞到云州城下,算盘打得真好。
  云韶偏头看她。
  微莺眨了两下眼睛,表情纯良。
  云韶忍不住露出微笑,让福寿把地图递过去给各位大人看。
  大臣们凑在一起,看到这张地图后纷纷开始骂娘,面黑如铁,觉得北厥未免太傲慢了,打败仗的是他们,说和谈的也是他们,要划疆线的还是他们。结果地图拿过来,把疆线越过卓姆湖划到云州底下去,白拿大盛百里疆土,真欺大盛无人吗?
  裴翦双手拢袖,依旧在笑,笑意很冷。
  蓬立果听见他们的议论声,额角有汗滴落,悄悄擦了擦汗。
  不过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反正北厥也没想着和谈若是大盛乖乖交出这些疆土更好,不交的话,也不外乎是再打几场仗。
  宫鸿波眯了眯眼,正要说话,突听到东席传来一声轻笑。
  他偏头看去,却见美人歪在陛下的怀里,妖妃似的笑,不仅笑,还夸北厥使者:这张地图针不戳。
  宫鸿波袖中拳头握紧,心里骂了声祸国妖妃,就知道给陛下吹枕头风!莫非北厥使者入宫前贿赂过这个妖妃,让她帮着北厥说话。
  这样妖妃祸国殃民之事自古有之,前朝也是因为皇帝昏庸好色,独宠后妃才导致灭亡,好在当今陛下并非那般昏庸无能之辈,至少
  皇帝:爱妃说得对。
  宫鸿波怔住了,片刻痛心疾首地想,果然美色误人,古训诚不欺我!
  蓬立果抬头,不可置信地想,居然这么轻松地答应了?大盛就这么好说话吗?
  旋即他又骄傲地想,定是北厥威名在外,震慑四方,百年来把他们给打怕了,才让大盛不战而降。
  微莺掩着唇笑:居然要把卓姆湖给我们,北厥真慷慨呀。
  蓬立果瞪大眼睛,地图上明明是把卓姆湖划给北厥的,这位娘娘看错了吗?
  皇帝反驳:爱妃,你看错了。
  蓬立果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就是看错了。
  皇帝示意裴翦过来把早准备好的地图展开,执起朱笔在地图上画一条线,轻声对微莺说:北厥分明是想讲卓姆湖以及周围百里土地都给我们。
  微莺轻笑:原来是这样,臣妾不严谨了,不过陛下好像也说错了。
  她接过皇帝的朱笔,又圈了一大片领地出来:北厥明明说,这里也给我们大盛的。
  蓬立果快要晕过去了,连忙开口:不是的,地图明明是
  云韶轻笑一声,握住微莺的手,爱妃,你把使者都弄急了,使者明明说,她与微莺同执朱笔,带着她的手在地图上慢慢画,最后又圈出一大片领土,甚至把一个红色的点都画进去了,使者是想把这片领地也送给我们。
  微莺指了指那个红点:这是什么呀?
  裴翦答:是北厥的都城,切利。
  微莺歪歪脑袋,眼睛瞪圆,表情纯良无辜:哇哦,北厥连都城都要给我们呀,那多不好意思呀。
  大臣们看她们一唱一和,在没有戏台的花园里唱完一整出戏,心情跟骑马在山路颠簸般,一上一下的,一上一下的,最后纷纷表示学废了学废了,都得到了成长。
  蓬立果的心情比大臣们更加忐忑,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他鼓起勇气,刚要张口,重新被皇帝给摁回去了。
  云韶手撑着下巴,问裴翦:公望,你说呢?
  裴翦思忖片刻,回答道:北厥苦寒,土地贫瘠,百姓困苦,而我大盛沃野千里,良田万顷,人人生活富足,实乃天府上国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他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北厥那边又冷,地又不好不能种菜,人也少,根本没必要拿这么一块地方,白给也不想要。不过卓姆湖在内的大片草原倒是不错,可以要一下,草原外还有片江联山岭,拿到当疆线正好,以后守边疆就占地形之利,方便许多。
  大臣们纷纷点头:针不戳针不戳,学废了学废了。
  蓬立果听到北厥被评价白送都不要,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道:陛下,您看错啦!
  云韶抬眸,看看他,又看看微莺,问:朕看错了吗?
  微莺说:没有啊没有啊。
  云韶又问大臣:朕看错了吗?
  学废了的大臣们也纷纷表示:没有啊没有啊。
  蓬立果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一整个朝堂都在指鹿为马,哪里是大臣,明明就是一群无赖!
  大盛人也太无赖了,欺负他这个从北厥来的老实人,不讲武德。
  云韶挥挥手,大度地表示:劳烦使者回去和北厥王说,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北厥都城我们不要了,把江联山以南的地方给我们就行。
  蓬立果冷汗直流,那片地方是北厥最好的一片能种地的土地,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但他对上这么多无赖,只好忍辱负重地说:陛下,划定疆线并非小事,不能儿戏,须得在朝堂上正式讨论,他生怕这么一讨论就把事情给定下来,又说:我们王也要同意。
  云韶便让裴翦把刚才说的结果重新画一张地图,丢给蓬立果,让他把这张图带回去。
  蓬立果抹了把脸上的汗,勉强把地图收好。
  谈了正事以后,就是设宴款待使者。
  皇帝象征性喝了两杯酒,就带着宠妃离开,让大臣们在这边接待客人。
  蓬立果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抱着酒坛哭泣起来。
  他堂堂九尺男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时有人走过来敬酒。
  蓬立果看眼面前笑容和煦的年轻人,把酒杯举起,喝了一樽。他本来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好心肠的大盛人,没想到大意了,心肠都一样坏!大盛人心肠都坏透了!
  裴翦敬完一杯酒,笑眯眯地走了。
  蓬立果突然喊住他,问了句:请问大人是?
  裴翦笑道:姓裴,字公望,兵部侍郎。
  蓬立果点头:嗷嗷,裴侍郎。
  又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文臣,哪里比得上他们北厥人身强体壮!
  他想起什么,又问:我在北厥的时候,就听说大盛有位裴将军,身高如塔,三头六臂,面若厉鬼,吃人啖血,是真?
  裴翦一顿,笑容如沐春风:是真。
  蓬立果拍拍胸口,好可怕好可怕,他又道:听说裴将军还有一位妹妹,十分丑陋,满脸麻子,魁伟更胜男人
  裴翦脸上笑容消失,一杯酒直接浇到蓬立果脸上,冷声道:我给使者醒醒酒。
  离开宴席后,皇帝借口酒醉,整个人都软在微莺身上。她埋在微莺的肩上,吐出的热气丝丝缕缕,缠绕着细腻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