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虽然也有人言议论茶余饭后嘲笑,但民风要开放许多。
边疆一带又受少数民族影响,民间更没有那种贞洁讲究,就算内地保守些,但历史上二嫁女到宋时都还是很平常的事。
第244章 公堂大战2
这玉娘不是寡妇,还是在外头与人私通怀了孕,这就让洛京的百姓又低看了她们一眼。
连带着对侯府生出同情,自己的真千金留在贱人手中作践,贱人和人私通之女冒充侯门千金。
玉娘这时没法和王姥姥及其儿媳争辩了,此时要否认也无从否认。
玉娘左右看看,看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莲香”,她穿着男装,这大半年她变了很多。她长高了、长壮了,身上再无从前的粗使丫鬟的卑微气质,虽然只穿了白色布衣,那种优雅尊贵自信的精气神从骨子里透出来。
玉娘都不禁怔了一怔,但这时保下自己和清玥重要。
“莲香!莲香!你真的要娘死吗?娘怎么说也养你这么大,娘就算知道清玥是我女儿,我顾着她,但你病了,我不还是喂你吃饭吗?娘是有错,但清玥是无辜的呀?”
赵清漪顶着恶心,斜斜睨了她一眼,说:“你好奇怪的理论。是不是说当你杀人时,你不但给人留了全尸,还送了副棺材。那被你杀的人和受害者家属还得记你的恩情了?
我何时吃过你的饭?侯夫人赠钱一千两,不够我吃用半年吗?半年后你去了侯府,我吃的是侯府的饭,何时用过你一文钱?
我四岁学习奴婢侯府规矩,七岁时学当侯府粗使丫鬟,每月是能领点月钱,全都给了你,而吃食也是侯府下人的份例,你养过我吗?
侯夫人想我跟着所谓的小姐读书,你百般阻止,毒打,逼我发下那毒誓,是何居心?
你见我长得和夫人像,带我去庄子欲杀人灭口,谈何母女之情?若无我师父授我武艺,今日我冤死于地下,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无根孤魂野鬼,而你让你的女儿冒充我的身份享尽荣华富贵。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便是天下人人都说我不能告你,我也要告你!否则,天理何昭,王法何在?”
玉娘一怔,忽道:“你早知真相?”
赵清漪道:“你在梦中断断续续说出来的,我听了去,再看你对所谓小姐的心,这很难猜吗?”
玉娘没有想到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莲香”小小孩童另有别的渠道知道。此时想起当年她的刁猾和发下的那些毒誓,句句提“娘的亲生女儿”,那时她也已经知道真相。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真相,却是能隐忍不发,因为她没有胜算,其心性可见一斑。一直到她另有奇遇,竟是遇上了侯爷和世子,这时胜券在握,一朝发难就是排山倒海之势。
难道这真是因为是侯爷高贵的种吗?她在她小时就故意要将她养成粗鄙奴才样子,但她长大后还是这样……人中龙凤。
宋状师又道:“大人,我们还有人证,当年朔方受到北狄乱军袭击,侯府家将周远、王守信最终护着侯夫人幸存下来。他们也是见证人。”
周敦一拍惊堂木,喝道:“传人证周远、王守信!”
家将周远和王守信进了大堂来,跪于堂下:“周远、王守信参见大人!”
周敦见两位也是身负武艺之人,暗道定北侯府果然甚有底蕴。
“证人起来问话。”
“谢大人!”
宋状师问道:“二位,你们是一开始就向李家表明了侯夫人的身份吗?”
周远回道:“那倒不是。毕竟我们也怕北狄潜进大晋的刺客发现侯夫人,路上好些同僚都死于刺客刀下。倘若让北狄人抓走侯夫人威胁侯爷,只怕乱了朔方军心,大晋江山难稳。”
宋状师道:“那么你们是何时透露的,既然侯夫人安危如此重要,为何透露?”
王守信道:“我们也是别无选择。原本侯夫人身边还有个嬷嬷丫鬟,路上被乱箭射死一个。后来为了引开追来的刺客,嬷嬷假扮夫人出逃,又不幸遇难了,夫人身边又没有个妇人了。逃到李家村时,夫人要生产,实在是撑不住了,我们是男人,什么都不懂,当时经过玉娘家附近时听到婴儿的哭声,就生出借地生产的主意。”
周远道:“夫人生小姐是玉娘的娘带我们去请了王姥姥过来的。也是因为这件事,夫人才对李家还有王姥姥心怀感激,重金相谢。
我们是男人,不能进去,一切都是玉娘母女和王姥姥经手的。夫人产后就昏迷不醒,直到两日后,听说是虚弱醒过来一会儿,只喝了些鸡汤,小姐只能让玉娘母女照料。
后来,我们真怕玉娘母女不尽心,而身上又没有带什么银钱,见刺客也没有往李家村追来,于是向玉娘和她母亲悄悄表明身份,告诉她们照顾好夫人小姐,到时定北侯定会重重酬谢。”
王守信道:“当时玉娘还不太相信我等,问我们是哪位定北侯。我说‘朔方还有第二个定北侯吗?’之后,她们确实尽心照料夫人,一直到了七日后,夫人才有力气起来说说话,之前她是没法抱小姐和……”
喂奶二字,王守信却又觉得冒犯了,不过大家都明白。
宋状师道:“在这期间,你们二位都未进过屋子吗?”
周远、王守信跪了下来。
周远道:“我们是侯府家将,身受老侯爷与侯爷大恩,如何敢冒犯夫人。”
王守信道:“夫人是产妇,男女多有不便,便是夫人对我二人有事吩咐,我们也只有窗下听令。”
宋状师道:“那你们就没有看过小姐吗?在之前也没有见过玉娘的女儿?”
王守信道:“在夫人生产前,我们哪有心思关注别人刚出生的女婴如何?夫人生下小姐后,玉娘和她的娘也不会没事就抱孩子出屋子来,若是无事,我们也不好和妇人搭腔,损了妇人的清誉。”
周敦和张英都对为两位家将这种操守抱以赞赏,但凡壮年男人,对着屋里的女人没点念头也是不可能的,人品可贵之处在于自律,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人无完人,但关键时候拎得清、能自律,也堪大用了。
周敦让二人起来,而宋状师上前一步,道:“两位大人,此事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侯夫人昏沉不醒时,玉娘和其母在屋里方便行事。而夫人多日后才醒来,那时两个婴儿哪个早三天、哪个迟三天她也分辨不出来。她在玉娘后生孩子,玉娘说那个长得小巧些的孩子是侯府小姐,侯夫人哪里会怀疑有诈?”
在场数百人又是呼出一口气,其中逻辑线已然理清了。玉娘未婚生育,将自己的野种和侯府千金对换,这安得什么心,不言而喻了。
张英是副审,这不同于官场上的案子,他并没有利益点要维护玉娘母女,一直当着空气一样的存在。
这时,张英道:“周大人,玉娘调换孩子的罪状已经再清晰不过了。还有玉娘虐待侯府千金、意图谋杀的罪状。”
于是接着审虐待侯府千金的事,这事有侯府下人为证,莲香四岁开始被玉娘送去受粗使丫鬟的培养。玉娘拒绝侯夫人让莲香当小姐伴读的事。玉娘经常毒打莲香,骂她是贱命,不要痴心妄想。还有李清玥差点将莲香罚跪到病死。
一个个都有时间有地点有人证,大家的描述用语和态度少不了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那些事说来简直是摧人泪下,更增对玉娘的厌恶。
不过谋杀未遂的事,也多由赵清漪陈述,玉娘当初在庄子里几次追着她叫骂的事,庄里的人也看得到。
而莲香不亲近玉娘,见到她如老鼠见猫也是事实。至于她是不是要谋杀,大家也都偏向于相信,因为她有谋杀动机。这一个罪的事实倒不是最重要的,赵清漪要的是名声上的压垮。
周敦一拍惊堂木,说:“犯妇李氏,你认不认罪?”
玉娘此时心中恐惧又怨毒,但是她考虑到李清玥,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恨意。
玉娘抬起泪眼,道:“我可认那偷换孩子之罪,但是虐待莲香和意图谋杀之罪,只怕是侯府要我死……但我也无话可说。大人,只是当母亲的,爱惜自己的女儿是天性,我只是想我女儿能平安长大。清玥当时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呀!她会惩罚莲香,她也相信自己是侯府小姐,罚一个犯错下人而已。都说不知者不罪,求大人放过清玥吧!”
赵清宣道:“恐怕她未必不知吧?你以为我妹妹死了,死无对证,你可高枕无忧,所以回到侯府,就在清玥的院子里。当日我揭穿她的身世,她的反应可不像不知道的。”
李清玥一直不说话,她城府甚深,知道此时多说多错,她想要撇清换孩的罪过,毕竟当时她不过是一个婴儿,没有可能自己犯罪。
她也想让玉娘争取,如果她能摆脱大罪,那么对她是好事,如果她不能,自己再顺势而为。
这时赵清宣如此指责,李清玥却明白他可以猜测,却绝无证据,于是楚楚可怜抬起头。
十年侯门千金的教养,李清玥美丽中带着一种尊贵,这种尊贵中的凄苦柔弱更加打动人心,但听她声音沥沥如泉:“哥哥,不,世子。玉娘,不,娘所犯的罪,清玥无话可说。但是清玥真的不知道真想,当初只觉得娘她对我忠心耿耿,又觉得她亲切,是以我对她有多一分照料。事到如今,我若真的知晓,我又何必推脱呢?我也不知道该感激娘的苦心还是恨娘,她让我当了十年府门千金,也是因为她的犯罪将我拉进万劫不复……”
在场人虽觉玉娘之可恶,但是见一个无辜美丽的少女如此被命运摆布,不由得心生恻隐。
赵清漪看着她的表演,也是心中暗叹。
都说文人相轻,其实这种阴毒的女人比文人可怕多了,她本性中是不能容下同类竞争者的。
不管是地位、名声、美貌、男人,她都要把她眼中的竞争的同性弄死弄惨才甘心,害人得到成功就是她的本性的“道”,她能得到爽感和成就感,当然还有利益。
见多了世间之恶的经理人能够看透她,这种人不去当奸妃太可惜了。
第245章 公堂大战3
正在这时,玉娘又哭道:“大人!清玥真的只是乖乖地在侯府当小姐,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莲香的真正身份。莲香弄坏东西,她以为是按规矩惩罚下人,这是什么罪呢?求大人开恩呀!”
按照大晋律例,李清玥确实没有犯什么罪,不过古代的法律,还有一种条例叫“株连”。
父母犯罪,儿女诛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些罪过,女子不会被杀,但也少不得打入贱籍。按律,玉娘是死罪,李清玥该打入贱籍。
这在开堂前,赵清漪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的。不过像李清玥这种人,如果她永远不去杀她压她时,她在贱籍可能还能翻出点浪来。
她和赵铎父子、宋状师讨论案情时也说过李清玥的结果,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点,不拿回损失决不甘心。
她是不好出头的,治婊呆哥唱主角,出列向堂上主审官、副审官道:“两位大人容禀。”
周敦道:“世子有何事,不妨直言。”
赵清宣道:“犯妇之女就算不知道此事,换女、毒打、谋杀之事与她无关,但是她一介野种却鸠占鹊巢十年,十年来母亲为她废尽心血,侯府为她花了无数银钱。
每年饮食、制衣、请西席、首饰、笔墨纸砚、出行、月例,十年来加在一起是一笔巨资,就说她原来住的院子里侍候的人加一起都有二十人。如此种种,侯府难道就打水漂了?
还有,她自恃有几分才气,就爱在院子里写个字,爱给这个轩、那个亭题个字,她走后侯府还得翻修,不然侯府怎么见人?
这又是一笔银钱。我在这里为此列了一份粗略的清单,侯府因犯妇之女的损失比这清单上只多不少,这都还没有算那个……此事对我们一家的精神损失。
我赵氏一门忠君爱国,祖父、父亲和多少族中儿郎为了大晋血战疆场,侯府岂能被犯妇玩弄于股掌?我赵氏一门岂能受此污辱?
恳请大人为我赵氏一族做主,让犯妇之女赔偿十年来在她身上的花销的损失!”
本来还表演一切顺利的李清玥忽然软倒在地,她想过她知道身世的事无从查证,她知道换孩子的事其实她没有参与只是被动的受益者,她考虑过被迫入贱籍最终曹江会赎她出去。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被打入贱籍时还另外要赔钱给侯府。
原无极在衙役后面看着赵清宣的表演,心中不禁对这位家世相当的同龄人生出极大的好感。他念及自己的心思,暗想,之后少不得也要和他打交道了。
玉娘本来是万念俱灰,这时奋起,冲张氏道:“夫人!我知道错了!但是清玥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还疼过她,她也孝顺您。您舍得要她的命吗?这是比要她的命还狠呀!”
张氏就算五味陈杂,此时知道她处心积虑换女,虐打女儿、谋杀,还有大约是攀附侯爷不成而报复,哪里还会考虑对清玥给一分宽容。她要是宽容了,亲生女儿只怕更加怨她了。
张氏冷冷道:“我自己有女儿,不是你将你的野种塞给我,我会错爱你的野种?你们害得我们母女不得相亲,同住侯府,我竟不知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此恨如何能消?”
赵清宣一脸胡汉三的样子,说:“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犯妇之女就算贬为贱籍,卖身卖艺,也得给我把欠侯府的还清!”
赵清漪不禁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治婊呆哥呀,你这时候学我的话,我很容易出戏的呀!
别人不知道梗还没有什么,赵清漪却得强忍。
宋状师上前一步,道:“大人,世子言之有理,难道定北侯府活该遭一场大罪,侯府小姐差点冤死于恶妇之手,这些罪都白受了?
退一步说,犯妇之女被犯妇换进侯府,侯府教养她长大,她一人一身全是侯府的,侯府便是卖了她也是使得的。
既然侯府正大光明告状,此事由大人审理,也恳请大人考虑为侯府的找回一点合理的损失。”
“大人且慢!”正在这时,人群中冲进一个少年来,但见他唇红齿白,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周敦一拍惊堂木,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公堂?”
曹江一揖手,道:“曹江见过大人!”
赵铎道:“贤侄何故擅闯公堂?”
曹江揖手道:“世叔,求你们大人有大量,清玥是无辜的,小小婴儿被亲母所换,她无可奈何;如今真相大白,她也是无可奈何。她何曾想吃用侯府,只不过是她一直以为她就是世叔的亲生女儿?不知者不罪,当初所花用,如何现在要她来还呢?”
赵铎虽然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婚姻自主”,但是在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前,这位愧疚中偏心无极限的父亲就觉得曹江是最好的备胎(捂脸)。这个“备胎”这时出来为假货说话,可不是打他宝贝女儿的脸?
赵铎道:“那么你的意思,侯府被害成这样是活该,我的女儿受尽贱妇和其女儿的折辱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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