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肯定挨打了!”寇溪信誓旦旦的对寇德旺说道:“就是不知道为啥,她不跟我说实话。”
寇德旺冷笑一声:“那就是还想过,不想闹大。自打有了孩子之后,你姐的脾气也变得软和了。不跟从前一样了,自己想接着过能把事儿闹大了?”
“那也不能让他打啊!于大明凭啥打人啊?”寇溪不服气道:“家里的钱都是我姐挣的,到了赶集的时候,我姐忙到后半夜。于大明拿了蛋糕出去摆摊,挣的钱一分钱都不给我姐。本来让我姐学个手艺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现在成了他们老于家的长工了。”
“不是谁都能跟你一样的,大闺女啊!”寇德旺一脸无奈道:“你姐她爹妈能让她离婚?当初是你姐要死要活非要跟于大明的,家里不同意她要嫁。过的不好了有脸说不?她也就是跟你絮叨絮叨吧,真要是过不下去了,她以后咋办?”
寇溪了然的点点头,很遗憾不能够替王雅芝出头。傍晚的时候王雅芝过来送盘子,强颜欢笑粉饰太平的样子让寇溪很心疼。
姐妹二人眼神一对,寇溪气的扭头就走。王雅芝跟在后面想要解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大明生怕王雅芝说出点什么,站在门口喊:“快点走吧,别墨迹了。”
本以为王雅芝的事情挺棘手,却没想到寇溪那令妯娌嫉妒的完美婚姻发生了变化。而这个变化导致寇溪的整个人生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巨变。
几个军官的道来打破了寇溪平静的生活,也让少有谈资的小镇顿时热闹起来。
“请问,这是霍安家属的家么?”一个身形高大的*在‘寇记杂货铺’的门口。
寇溪抬眼看见他的脸不由得大惊失色起来,这个人她前世是认识的。此人是霍安的战友名叫孙国强,一直都是霍安的老领导。当年自己跟霍安离婚之后,他一直张罗着给霍安介绍对象。自己记得在上一世最后一次看见他还是在医院,电梯里他的妻子赵小娜一直抱怨着当初给霍安介绍的对象他没同意。
那时候,孙国强的孙子正好出生了。
再看看眼前的人,寇溪忽然一阵恍惚起来。孙国强见寇溪神色有些不对,走进来问道:“请问,你是霍安的妻子寇溪么?”
寇溪见到来人脑海里忽然想起霍安临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像是诀别又像是保证似的。寇溪知道他有不能言说的任务,更因为前世霍安活的长久所以笃定他不会出事。
可真的看见部队里来了人,寇溪的眼泪还是刷刷的流了下来。
见到寇溪突然无声的哭泣,郝红梅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去了后屋喊人。而孙国强见到寇溪哭,面露出几分不忍来。
“嫂子!”孙国强上前一步:“请节哀!”
纵然寇溪有千百个理由不相信,可乍然听见这个消息还是捂着心口抽泣起来。
“嫂子!”孙国强身后的两个战士上前一步:“我们把队长送回家了。”说着一个战士将手里一直捧着的骨灰盒放在了柜台上。
寇溪看见那漆黑的骨灰盒,放声大哭起来。后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那帘子被人撩开。寇德旺黑着脸走了进来,开口便嚷道:“霍安出了啥事儿?”
“叔叔!”孙国强面露凄然:“请节哀,霍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幸牺牲了。”
“啥时候的事儿?你们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来个电报啥的?”寇德旺走上前:“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我瞅瞅!”
孙国强没想到霍安这个老丈人遇事如此冷静,连忙从身上将证件掏出来:“我们确实是霍安的战友,我们一起执行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请老人家理解我们不能说。”
“那你们不能一下子就过来!总得缓缓的说,发个电报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俺家又不是没有电话,你这冒冒失失的过来。”寇德旺走到女儿身边,伸手将寇溪揽在怀里:“莫怕,莫怕!”
“霍安以前说过,他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手写一封遗书的。我们商量好的,不要给我提前说,直接回家就行。我实在是经不起两次刺激!”寇溪倒在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他说过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我儿不哭,我儿不哭!”寇德旺老泪纵横,一边摩挲着寇溪的头一边哭道:“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害了你,当初要不是我非要你嫁给他,你也不能二十多岁就当个寡妇。”
寇家哭声一片,外面听见的人也都好奇的看过来。刚才有在寇家买东西的人走出去,脸上带着几分惋惜跟可怜对众人宣布消息:“他家那个当兵的姑爷没啦!这不是部队里来人了么,把骨灰盒送回来了。”
那人伸手比划着骨灰盒的大小:“就在这小小的匣子里头,哎呦,真是造孽哦!”
此时的红旗镇还不兴火葬,人死了都是直接拉到坟地里埋了。听说霍安连个全乎身都没有剩下,留在寇溪手里的只有一把骨灰,大家都露出不忍的表情来。
“哎呀,那老霍家还不知道呢吧?那挂面厂的老霍头不就是这家的亲家么!”有人惊呼一声,立即有好事儿的人跑到霍家告诉霍大贵这个消息。
“霍大爷!老寇家从部队来了几个人,说是你家儿子死了。他们把骨灰盒都送回来了!”那人跑过来报丧,把霍大贵跟霍鲁吓了一跳。霍大贵慌慌张张的往市场跑,连鞋子丢了都不知道。
霍鲁惊愕之余喊上李翠莲,骑上自行车去追霍大贵。
而这边,寇德旺将孙国强等人请到了后屋。孙国强这才看见霍安那还不会走的小女儿,以及战友的遗孤牛牛。
“这个是.....”孙国强指着在炕上爬着玩的小女儿:“是霍安的闺女?”
“嗯,这就是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大明叫霍米乐。”寇德旺擦了擦眼泪:“这个孩子就更可怜了,先前他亲爹就牺牲了。被我那姑爷给收养回来,这不又一个爹死了。”
第四百零七章 丧礼(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瑶在家里拍着大腿狂笑:“霍安死了,霍安居然死了。哈哈哈哈哈,真是老天长眼啊,可算让我出了一口恶气了。”
张瑶的婆婆好奇道:“霍安死了,你咋这么高兴?你跟她有仇?我看你那弟妹挺可怜的,才二十多岁就当了寡妇!这回回娘家你可不要惹事,你爸肯定伤心死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张瑶不以为然:“我妈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他哪个都不稀罕,就得意那个当了兵的霍安。这下好了,这个出息的儿子可算是死了,我看他还怎么稀罕,这以后啊,老霍家的家产就是我兄弟一个人的了。”
张瑶把霍鲁说的跟自己关系多亲密似的,完全忘了当初是谁撵自己走的。
“还有那个寇溪,仗着娘家有钱霍安又护着她,成天到晚的给我使脸色看。这回当了小寡妇,我看她还嘚瑟的起来!”说到这里张瑶拍手大笑:“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霍安的东西,现在她得吐出了。哼,我看她有脸不给。”
“她不是生了孩子么,那孩子是霍安的种,我估摸着人家不能给。”宋母颇有些担心的说道:“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男人还是烈士,部队肯定给她撑腰的。”
“撑腰个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家还能管老百姓家里的事儿?”张瑶一脸不服的说道:“再说了,她生的是个闺女又不是儿子。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那法律上丫头片子也不能继承家产的!”
张瑶越想越兴奋,想着以前寇溪总在她眼前上眼药:“她总跟我逼逼男女都一样,逼逼霍安多喜欢生个闺女。我看她这个闺女这回金贵不金贵了,我看她后不后悔生个儿子。”
张瑶领着丈夫宋建刚回了娘家,与她同一天到红旗镇的是霍娇娇。张瑶刚到了路口就听见霍家的院子里有阵阵哀嚎声传来,哭声抑扬顿挫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是寇溪吧,一下子死了男人,还给她扔下两个孩子。要是我,我也得哭死了。”宋建刚不禁摇头感叹,张瑶侧脸瞪着他:“咋地,你心疼了?”
“嘿,你这个人啊,那是你娘家的亲戚。”宋建刚觉得张瑶不可理喻,张瑶却道:“死了活该,死了我妈也省心了。再说了,寇溪在家里作威作福给我们脸色看。现在霍安这个靠山死了,看她还嘚瑟。”
霍家大铁门上什么都没有,宋建国忍不住道:“咋没挂纸呢?”
“死了儿子又不是死了老子,挂什么挂!”张瑶没好气的臭骂宋建刚一顿,从兜里拿了一半大蒜啃下一口抹在眼角。顿时她眼泪如注的滚下来,当下哀嚎一声“霍安啊,我的好兄弟,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宋建刚见到自己的媳妇儿变脸功夫这么厉害,不由得佩服的点点了头。他在门口转了一圈,发现大门两角处各用砖头压了一砸黄纸。挂面厂大门上贴了一张白纸,上头两个讣告二字,下面写着‘家中有事,停业三天’。
张瑶从院门外一路哭到屋里面,发现家里面全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看着有几个眼熟都是霍大贵那头的亲戚,而外头听着很大声的哭声也是从霍娇娇嘴巴里发出来的。
“寇溪呢?”张瑶很想看见寇溪的惨样,见到这屋里面没有人忍不住问道。
“他二姐回来了,唉,行了行了,你也别伤心了。“李翠莲将张瑶领到众亲戚面前,将她介绍给众人:“这是我那大闺女,跟霍安同岁,打小就跟他特别好。唉,听见我儿子没了,你们瞅瞅这哭得。”
“寇溪呢?”张瑶忍不住再一次问道。
“寇溪在家里头守灵呢,没在这。”李翠莲忍不住在外人面前说着寇溪的不是:“她非得要在后院儿搭灵棚,说那是才是她家,不愿意在这头。你说这爹妈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哪有当媳妇儿的说要在哪儿就在哪儿的道理啊!”
“寇溪就这样,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懂事儿。霍安没了,就她一个人难受啊?那我爸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比她难受?你养活了霍安二十多年,你不比她难受?还有我大姐,她就这么一个兄弟,她不更难受?”
张瑶义愤填膺的指责着寇溪,在重亲戚面前抬高李翠莲。李翠莲却捂着脸大哭:“算了吧,算了吧。寇溪也是个可怜的,我当老人的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就是可怜我那大孙女儿,还不会走呢,亲爹就没了!”
霍娇娇在一旁哭得肝胆俱裂,听见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站起来冲了出去。李翠莲悲恸的追上去,做戏一般喊着众人:“快跟着,你们快跟着,别是她想不开了。”
钱墩儿兄妹二人哭着追了出去,钱明也跟在后面看护着霍娇娇。霍娇娇一路从霍大贵那里哭到了老宅,自然有一批好奇的人跟着去看热闹。
张瑶跟着人群回到老宅,离老远就看见院子里搭的灵棚。寇溪将霍安的丧事办的极为隆重,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肯缺。
老院儿的大门左侧挂着一串‘通天纸’,这是寇溪亲自给霍安做的一共三十五张。按照规矩天一张、地一张、他自己三十三岁有三十三张,所以一共三十五张通天纸。
霍娇娇看见那薄薄的一串通天纸,更是伤心欲绝。想到霍安年纪轻轻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让自己看见,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等到进了院子,霍娇娇见到灵棚不由得倒吸一口起来。
霍娇娇从来没见过如此气派的灵棚,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的往生者是一个地位很高的长者。
寻常人家都是用木杆搭架,寇溪用的是白色不锈钢架子。架子用苫布围着,三面堵严正面开口。棚内正中间摆着一张案台,正中间摆着霍安身着军装的遗像。遗像前是一张黑漆的骨灰盒,案台下面有一张同等长度但稍微矮一寸的供桌。
供桌正中间是一个香炉,香炉两侧是两个蜡台,蜡台两侧是长明灯 。
灵棚的两侧提着丧联,白纸黑字分别书写“三寸气在千般运,一旦无常万事休。”中间的横批本应该是‘驾鹤西游’,这里却被改成‘精忠报国’。
“安子,安子......”霍娇娇失神片刻之后,忽然大呼一声冲进了灵棚......
第四百零八章 丧礼(二)
“霍安这一生也算是知足了!”钱明拉着霍娇娇劝道:“你看看,这边来了多少个领导。镇长、乡长都来了,你别在这嚎了,怪磕碜的。”
“我凭啥不嚎?我亲弟弟没了,我还不能哭一哭么!”霍娇娇跪坐在灵棚里嚎啕大哭,张瑶也跟着进了灵棚抹眼泪。
“棺材呢?”宋建刚忍不住拉着钱明嘀咕:“不是说他战友把人给送回来了么?”
“送回来的是骨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都给烧成灰了。”钱明颇为可惜的叹口气:“现在剩下寇溪一个人了,她一个女的咋养活孩子呢?亲生的能养活,那收养的不得送回家啊?”
“就怕亲生的也不养活,扔给老爷子了。”宋建刚忍不住恶意揣测道:“她能给霍安守着一辈子?要我说,趁着领导都在,好好的商量商量这身后事儿咋弄。”
他指着灵棚道:“花这些钱都是给活人看的,真正过日子的苦头还在后头呢。”
说话间王雅芝领人从屋里面鱼贯的走出来,每个人都端着一个托盘。王雅芝手里端着的是一个猪头,后面端的是整只鸡,在后面是一条鱼。
“猪头三牲?”宋建刚忍不住皱眉:“寇溪这么大方?这个丧葬费公家是给报销吗?”
“寇溪向来出手大方,这回是自己家男人的丧事,她肯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钱明看着供桌上的三牲也有些眼热,想当初自己的老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凑钱也凑不出来这些东西。毕竟逝者已矣,活人还得算计着柴米油盐呢。
“行了,快起来吧。去看看寇溪跟孩子们!”钱明见霍娇娇哭得伤心,担心她的身体。拉着她站起来,附在耳边说道:“后面还有不少事儿,看在霍安的面子上你得多帮帮她。”
霍娇娇一副绝望死心的表情,冷冷的说道:“我弟弟活着的时候我当她是个宝,我弟弟人都没了,我还管她干什么。”
“那不还有个孩子么!米乐年纪还小,不指望亲妈难道指望你爸吗?”钱明自己也是当了父亲的人,自然明白当务之急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你别忘了,你兄弟的抚恤金可不少呢。这些钱是给孩子用还是给她,倒时候别人来不来争,这些都得商量出来。”钱明想的倒很长远:“李翠莲那个人一个笤帚都得分一半的性子,这回霍安没了,她要是不闹事儿还真就不是她了。”
“我去看看她!”霍娇娇抹了一把眼泪,由丈夫扶着进了屋。
寇溪并没有住在堂屋里,依旧呆在当初自己的房间里面。这个房间里大部分家具都被她搬到了新房子里头,所以霍娇娇进来的时候这里面空荡荡的更显得萧条。
寇溪领着两个孩子坐在炕上,旁边坐着唐金枝陪着她说话。还有几个霍娇娇不认识的女人,看着像是寇家的亲戚。
“她大姑来了!”唐金枝侧身给霍娇娇让了个地方,又跟周围的几个女人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姑爷的亲姐姐,一个妈生的!”
寇溪抬起头看着霍娇娇,眼睛肿的有核桃一般大小。霍娇娇看见了心生几分怜惜,想着自己弟弟活着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弟妹。又看她年纪小小的领着一个还不会走的孩子,更觉得可怜起来。
上前一步坐在炕上,握着寇溪的手宽慰道:“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怎么照顾孩子。”
她又将坐在一旁乖巧的米乐抱在怀里,想着霍安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这么一个闺女不由得伤心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霍娇娇忍不住又劝寇溪:“停放几天?准备葬哪儿?单位里的同事要在这呆几天?咱家谁去招待的?”
“来了三个同志,暂时就安排住在这老房子里头。她爸跟她二叔陪着呢,我们家两个小子也在跟前照应着。”唐金枝此时很庆幸家里面有不少男人在,能够帮寇溪撑起事儿。
说起来又忍不住责怪霍大贵来:“他就说要在他那发丧,你说地方也不大,上来就说要在他那院子里搭灵棚又说让俺们出钱摆酒。这儿子刚死了,就算计着儿媳妇的钱,这像话么。虽说这是老霍家的事儿,但是咱们老寇家也不是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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