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高丽曼痴痴傻傻的样子,大奎媳妇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姑子原来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空有一丁点小聪明的人。霍鲁那人眼里脸上写满了对她的不满,瞧着他那个德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将她休回家去。这个懒货若是回了娘家,就凭她那副尊荣哪有谁会娶她进门。搞不好就要老死在娘家,还不是自己男人供她吃喝?
“你没听霍鲁说的话?说天凤淹死都是你的错,你还真要应下来?真要是认了,你以后在老霍家还有啥地位?”听见自己嫂子的分析,高丽曼这才反应过来。
她一脸委屈的抽泣:“跟我有啥关系?”
高丽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她说的话,自然是将自己的责任摘出去:“中午天气热,好正准备做饭呢,天凤那孩子就拉在了炕上。你看看我婆婆的那性子多霸道的一个人,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骂死我。再说了,你说天凤都四五岁的孩子了,要拉屎不知道吭声?”
她委屈道:“我气的很了,让她去院子里罚站。你说小孩子哪有听话的,我嘴上说罚站实际上还不是让她出去玩?再说了,她又不是个木头做的,我让站着就站着?”
大奎媳妇儿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不可能是霍鲁说的那样吓人。到底是当妈的,高丽曼总不可能将霍天凤推到河里吧。
“后来我们俩也没做饭,拿了个西瓜吃。吃的时候喊天凤,发现她跑出去玩了,也就没当回事儿。”高丽曼想了想,自己真心没有做过啥坏事。遂理直气壮道:“我俩吃完了瓜,就睡了个午觉。还没睡醒呢,别人就进来喊我们,说孩子没了!”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的,怎么到了霍鲁嘴巴里就成了她害了亲闺女?
“哎,可能霍鲁也不是真怨你。他也是心疼孩子,要说责任,他当亲爹的不也没看好孩子拉屎?孩子跑出去玩,他不也是没放在心上?这事儿啊,不是你的责任,你们两口子都有责任!”说完,大奎媳妇又好奇的问道:“你没问问跟她一起玩的几个小孩,咋就天凤自己淹死了呢?她是自己摔倒的,还是别人推得?”
高丽曼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拍着大腿恍然道:“对呀,万一俺家天凤是别人推的呢?”
她也不跟大奎两口子商量,急吼吼的下了炕。也不穿鞋,光着脚丫子就跑到了后屋。将已经睡着了的母子俩叫醒,拉着霍鲁的胳膊:“你问没问,跟咱家天凤一起玩的小孩都是谁?是不是有人推她的?凭啥我闺女自己死?他们那几家都有责任,都得赔!”
虽说李翠莲也很贪婪,可她向来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玩意。事发的时候没有抓住时机,事后了想要再追究,那不是得罪人么。
“行了行了!”李翠莲冷冷的说道:“你别瞎折腾了,自己没看好怨不了别人。明天早上霍鲁去镇上打电话,就给罗屯大队打电话,喊你爸回来!”
霍家这边注定是一夜无眠,而在罗屯同样有一批人还在守灵。
按照当地的习俗,老人去世是要家中男丁要守灵,七天之后下葬。寇溪作为外孙媳妇儿,自然不在守灵人的范围内。
她与罗家大舅的小女儿罗晴一起睡在她的姥姥家里头。罗晴的姥姥家也住在罗屯,与罗家隔着两条街,院门前就是一条柏油马路。早些年罗晴的一个小舅去南方跟人学做倒爷,光是半导体收音机赚的盆满钵满。从外头回来给父母盖了五间砖瓦房,院子里还是用水泥铺的路。在罗屯一度成为孝子贤孙的榜样,当年就有不少人跟着他去南方打工去了。
如今罗家老太太没了,罗大舅妈就让自己的闺女领着寇溪去娘家住。
罗晴与寇溪住在西面第一间,房间里有一个可供四人同时睡觉的火炕。邻窗摆着一个老式的写字台一个高低柜。寇溪扫了一眼,发现那窗户居然是钢化玻璃,窗台也是用大理石铺的。虽然在寇溪眼里,那大理石的材质有些劣质,玻璃窗的密封性不够好。但在这80年代末的东北小村庄,就这装修质量已经相当的超前了。由此可见,罗晴的那位舅舅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有钱人。
“窗台上养的都是龙爪菊,我们谁要是嗓子疼了感冒了,我姥姥就掰一块给我们蘸着白糖吃。”罗晴拧着鼻子苦笑:“老难吃了!”
寇溪笑看着罗晴:“你姥姥家应该是罗屯里过得最富的人家了。这五间大瓦房就他们自己住?”
罗晴点点头:“这还不算啥呢,你看看我小舅自己给自己盖得房子。那图纸老漂亮了,那院子老大老大了。说盖完了,就把我姥跟我姥爷接过去呢。我妈说,真是不知道谁有福能嫁给我老舅。”
寇溪噗嗤一笑:“看来你老舅在你们村里是钻石罗老五,满村子的姑娘都想嫁的对象!”
罗晴点点头:“可不是,嫂子,你要是有合适的姑娘,一定要介绍给我老舅。我老舅大个儿,有钱,孝顺是一个可好可好的人啦。”
说完,罗晴不忘夸赞霍安:“我安子哥也是个厉害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能让
还未睡,寇溪听见有人再拉自己的房门。一下子没拉开,外面就有人问道:“晴晴,你们睡觉了吗?”
晴晴应了一声:“妈?我们没睡呢!”说着下了炕开门,寇溪也站起身来笑望来人喊了一声:“大舅妈!”
陈海英手里拿着个笸箩里面有五六个香瓜,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铁皮盒子。寇溪认得,那是过年的时候她跟霍安走亲戚时候买的铁桶饼干。
“晚上人多,也没好好招待你。大锅饭没滋味,你可吃饱了?”陈海英将这些东西放在炕沿边上,笑眯眯的看着寇溪:“明天早上四五点钟就得吃饭,你们也不用过去那么早。在屋里头垫垫肚子,去那边烧了纸点了卯,让人家挑不出礼数就行了。我跟她姥姥说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在这吃饭。吃完了饭,你就在这呆着,没有人打扰。”
寇溪很是感激大舅妈的体贴:“麻烦舅妈了,让您费心了。”
“这有啥的!”陈海英腼腆一笑:“你婆婆活着的时候,我跟她关系最好。在这几个姑子里头,她是最照顾我们家的。”说着她露出一脸惋惜来:“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早早就去了。”
“我就没见过二姑!”罗晴嘟着嘴巴:“你们都说二姑好,我大哥也说二姑好,就我没见过!”
“你大哥小时候都是你二姑带的,她这个人做事麻利从来不会偷懒。”陈海英叹息一声,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年我刚嫁过来,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这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该咋办了。是你二姑跟着我在厨房里忙活着。”
说着陈海英的眼眶就湿了,她唏嘘道:“那时候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呢,你二姑跟我说老爷子喜欢吃滚烫滚烫的饭,煮出来的粥正烫嘴的时候就得端过去。老太太没有了牙吃东西要软烂软烂,我就把蒸的土豆捣的黏黏糊糊的给端过去。她又跟我说那高粱米水饭得硬一点,你爷爷才喜欢吃。又说你奶奶喜欢吃辣的,我就去地里头摘了那老葱头加了烧了辣椒拌一拌当咸菜放在她跟前。”
有了罗淑珍的帮忙,陈海英这个新媳妇的第一顿饭就赢得了婆家人的一致好评。虽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就那点稀松平常裹腹的吃食能面面俱到照顾所有人的口味,也算是个好本事了。
先是帮着新过门的小嫂子解了围,又帮着她照顾了两年孩子。罗淑珍出嫁的时候,陈海英还曾悄悄地给了她一笔自己的私房钱做陪嫁。可见姑嫂二人当年的感情有多好!
“你妈要是活着,见到你们过着好,肯定比我一样高兴!”陈海英似乎有话跟寇溪说,寇溪笑着说道:“舅妈有事儿?”
“你那个公公是个混不吝的,年轻的时候要不是你婆婆管着家,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艰难。当年他们结完婚之后,一家老小住在那么屁大点的院子里挤。分家的时候就给了两双筷子两个碗两个盘子两副铺盖。”陈海英狠狠地说道:“他们两口子就住在一个四四方方连转个身都没地方的小破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后来是你妈跑到收购站,天天又是薅鸡毛放猪血,没日没夜的干活一分一分挣钱。要不怎么盖的那老房子?你说靠着霍大贵,你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说把房子翻盖一下。”
寇溪只听说那房子是婆婆盖的,却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陈海英拉着寇溪的手苦苦哀求道:“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你大舅也总说给你们拿点钱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说着她眼泪流了下来:“我听你公公那意思,是想给你们买个地皮重新翻盖房子了。”陈海英捂着脸哽咽:“舅妈求你了,那房子是当年你婆婆一把一把薅鸡毛,一盆一盆开水秃噜小鸡挣出来的啊。那时候哪有地方打工挣钱去,这个事儿你去跟收购站站长打听打听你就知道了,淑珍累的两个膀子肿的抬不起来。她是累死的啊,为了那个房子累死的啊!”
寇溪懵了,她扶着陈海英问道:“舅妈的意思是不让我们分家?”
“要走也是他们走,你们凭啥走?”陈海英咬牙切齿:“我知道谁都愿意住新房子,那老房子拆了重盖更费钱。可是你想想,你妈她没事儿还能回来看看你们。你们走了,她去哪儿看你们啊!那房子再不值钱,也是用她的血盖得!”
“舅妈!”寇溪一脸为难:“我明白,可是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我爸他跟我大舅不是说了么,他.....再说,我真要是住在老房子里,可不成了我撵走公婆了?”
“这个事儿,你大舅不说,我得说!”陈海英抹了一把眼泪,抽了两口气平复了心情。从裤兜里拿出一个花手绢:“这里头有三百块钱,这都是我平时攒的私房钱,你大舅不知道的。”
罗晴在旁边眼睛瞪得老大,寇溪也是一脸的震惊。陈海英低低的说道:“你大舅给的是商量好的,这是我的心意。你别跟我拉扯也不能不要,这是我给你妈的钱。只求着你能保住你妈的房子,将来翻盖的时候若是没有钱,跟舅妈说。我弟弟有钱,我跟他开口,肯定能借给我!”说完又补了一句:“肯定不要利息!”
寇溪大悸低低唤了一声:“舅妈!”这又是何苦呢?
“你别怪舅妈老封建!”陈海英别过头哽咽:“我也是个当妈的,我知道你妈心里的苦啊,我不想让她辛辛苦苦给儿子盖的房子就那么送给别人了。我...我要是有钱,我就买回来留着。唉!”
陈海英抓着寇溪的手,瞪大眼睛:“闺女,房子我们给你挣!我豁出去脸皮也要跟那个李翠莲较量较量,该是你们的,你们一分都不能让,不能让!”
寇溪忽然很羡慕自己那未见过面的婆婆,她何其幸运能够有一个亲如姐妹的嫂子。即便是过世多年,还能记挂着她的好,惦记着她曾经的苦。
“好,舅妈,我不让,我再也不让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当家的回来
陈海英陪着寇溪说了好半天的话,便让二人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过去烧纸。
早上寇溪跟罗晴吃了一点饼干,就匆匆忙忙的去罗家大院里祭拜烧纸。等到众人都烧过纸之后,大院里摆了饭众人一起吃早饭。
农村人若不是农忙一般都会吃两顿饭,上午九十点钟吃下午三四点钟吃。这会儿天已经凉爽,一般人家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吃饭。但这白事的早饭也是有讲究的,白米饭或者是白面条配白豆腐。
出门之前陈家的老太太就告知寇溪罗晴二人,她做好了饭等着二人回家吃饭。寇溪跟罗晴自然不用吃那没滋没味的饭菜。正要回去,就听见村口大喇叭那边喊人。
“喂,喂,喂!”这三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大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那大喇叭。
“那个...罗东子,罗东子听见了啊!”罗家大舅大名叫罗东,村长这个时候喊罗家大舅,大院里的人们都紧张起来。
“你们家是不是有个亲戚姓霍啊,哦,是有个亲家姓霍,叫霍大贵滴!”霍大贵正端着一碗白米饭,听见喊自己整个人都傻了。
寇溪双手紧握,心中猛跳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
“他们家出事儿了,说是有个娃娃淹死了,让赶紧回家去了!”霍大贵手里的碗咣当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他嘟努一声:“我的大孙子,大孙子!”
霍大贵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罗家大舅连忙将霍大贵扶住,好声想劝:“叔,你别难受,注意点身体。”
他忽然老泪纵横起来,捂着嘴巴大哭:“我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好容易才养活一个孙子,这就没了!”
旁边罗家三姨快言快语,上前一步尖声道:“老爷子也不用太担心,这不还有寇溪呢嘛!她早晚会给你们老霍家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就是长房长孙啦。现在没了个孩子,也不算啥!”
“闭嘴吧!”罗东高声呵斥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罗家三姨被自家大哥凶了倍觉委屈,见周围许多人都在看自己。挺直胸膛叫嚣道:“咋,你喊啥?咱妈刚没了你就欺负人,是不是?”
说完扭脸走到棺材旁开始哭天抢地,骂着罗东子狼心狗肺欺负出了门子的闺女。
“娘诶,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你儿子欺负我啊!”
罗家大舅烦不胜烦,扶着霍大贵抱歉道:“我三妹就是个不着调的人,叔,你别在意。”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寇溪呢,寇溪,寇溪!”
“大舅!”寇溪站出来,罗家大舅对她说道:“本来想着留你们到出殡,好好说道说道你们分家的事儿。现在你婆家出了事儿,你先回去吧,等我这边处理完了,再过去!”
罗家大舅冲着寇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跟霍家人起了冲突。
寇溪当然不是那种不分场合闹腾的人,小辈没了她虽然不能说特别的伤心但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寇溪与霍大贵买了车票,辗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
霍大贵唉声叹气,一直念叨着白瞎了一个大孙子。一进院子见到霍天一活蹦乱跳的,霍大贵喜极而泣跑上前将霍天一搂在了怀里面。又哭又笑的,这才几分钟的功夫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寇溪诧异的看着霍天一,又看向屋子脱口而出道:“是天凤死了?”
霍天一闻言“哇”的一声哭起来:“爷,天凤死了!”
见到了还活着大孙子,霍天凤的死对霍大贵来说就没有那么的悲伤了。他松开霍天一,慢慢的往屋里面走。
见到他回来了,霍鲁从屋里面走出来。对霍大贵道:“爸,咱家天凤掉河里淹死了。”
“哎...”霍大贵叹了一口气:“这都是该着的事儿,孩子就这个命数,没有招儿啊!”
寇溪站在霍大贵身后,亲眼看见他对这件事情情感上的对比。闭上眼睛别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替霍天凤感到悲哀。
她原本只以为李翠莲才有着重男轻女的想法,平时看霍大贵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几乎是差不多的。没有厚此薄彼,没有让霍天凤吃过什么亏。她原本以为霍天一是老大,天凤捡着哥哥的衣服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谁家都是这样的,小的穿大的衣服。
可是......
寇溪走进屋,见到家里面一切如常。一对没见过的夫妇坐在炕上磕着瓜子,一旁霍鲁给寇溪介绍:“这是我大嫂,大嫂,这是天一大舅!”
二人见到霍大贵回来了,竟然也没有起身的意思。那个女人率先说道:“唉呀妈呀,可把当家做主的给盼回来了。你再不回来,那孩子都臭了!”
寇溪忍不住问道:“孩子啥时候出的事儿?”
“昨天中午!”霍鲁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中午的时候跑出去玩,在河里头玩水,摔倒了没起来淹死了。”
他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霍大贵也没有再多问。坐下来从笸箩里面拿出一根卷好的旱烟问道:“心雨呢?”
说起这个女儿,李翠莲走了进来。黑着脸骂道:“这个死丫头是个没心肝的,自己家侄女没了也不知道哭一哭。昨天他大舅大舅妈来了,我说让他们去东屋住一宿,她死活不愿意。还把门给反锁了,自己一个人住着大屋子,让客人挤这屋里头。你说这个死孩子!”
自从那件事出了之后,李翠莲对霍心雨的心也就淡了。霍心雨更是恨上了自己的亲妈,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霍心雨只管锁着门自己窝在房间里看书,一步都不肯出去。
“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个啥?”霍大贵不愿意听李翠莲絮叨谩骂,又问霍鲁:“刘大仙那你去了么?”
刘大仙是红旗镇的一个阴阳先生,他们家祖传的手艺。早些年除四害的时候,农村没有城里严打的厉害,加上村里人都信这些,合起火来将他们家保护起来。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