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几个月来心里都横亘着一块大石头,如今收到了信,又听到别人亲口的讲述,她可算是安了心。
又赶忙唤来顾大郎将叶家的信送过去,叶父收到信也很开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字一句都不放过,眼眶又红红的,将那封信放在木盒子里,妥善的保存,时不时的拿出来看几遍。
李氏不久前生下来一个小男孩儿,眼睛又大又亮,遗传了她和叶父的优点。
出了月子一天一个样,小奶娃长的很快,呀呀的叫着,紫葡萄般晶莹的大眼睛盯着人看,没有牙的小嘴咧开笑着,白莲藕似的胳膊,皮肤滑滑的,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叶父请人画了一副小孩子的画像,又写了长长的一封家信,自家这一段时间的情况,又表达了对女儿的思念,让他们照顾好自己,没有银子了就写信回来,叶父给他们寄过去等等。
顾家自是如此,吴氏和苗氏肚里的孩子也都生出来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分别是四宝和三丫。
将家里人的挂念和嘱托都写在心里,一人一封,就连大宝、二宝、三宝也写了一封信给顾驰,二宝、三宝识字不多,是由大宝代笔的。
将叶家和顾家的信放在一起,厚厚的一沓,拿到驿站里发往京城。
至于八月份的院试,顾父一鼓作气通过了考核,虽名次不太靠前,但成为一名秀才,也是可喜可贺。
顾大郎和顾二郎还差点火候,没有上榜,当儿子的怎么能比不上老.子呢?他们二人没有太过沮丧,而是更加努力,争取下一次榜上有名。
顾父五十多岁的年龄成了秀才,远近几个村都是第一人。这件事又刺激了月水村众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他们学习更加努力,顾老头都是秀才了,他们可不能落后太多。
叶父自然也受到了刺激,以后亲家是秀才,而他就是个开铺子做生意的,多没面子啊!顾驰之前给他补习过一段时间,还算有一点基础,叶父也开始努力学习。
上京城这边,顾驰去到温府,将温元之布置的作业交给他检查。
书房里还有一个人,和他年岁差不多,顾驰经常能在温府里见到他。
他便是温元之已逝夫人娘家的侄子,萧柯。
萧柯家里自是比顾驰条件要好,但是与上京城世家相比,真是不入眼。
所幸他的姑父温元之出息,所以他们萧家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温元之这条金大腿自是要抱得紧紧的,大人们不好太过殷勤上门,加上温夫人去世多年,走动的太频繁不太好,容易被人说闲话。
萧柯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学习还不错,人还算懂事有礼,经常来到温府,或是给温元之送些东西,或是来上门请教。
而温元之因着对夫人的愧疚,对她的娘家也愿多照顾几分,是以将萧柯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也没差多少,很是疼爱。
顾驰向温元之问过好,又向萧柯打过招呼。
萧柯在看到顾驰进来的那一刻,眼神不着痕迹的闪过一道光,等着温元之放下手中顾驰的作业,点评几句之后,他开了口。
“姑父可是不知道,退之最近在国子监可是名人,大家都知道他和乙班学生的约定。” 萧柯面上挂着朗润的笑,就好像是很随意说出这番话一样。
“哦?什么约定?” 温元之有些好奇。
他笑了笑,将事情讲述一遍 ,连顾驰抨击乙班那群人的话,也没有漏掉一句,统统倒了出来。
“看来退之没有告诉姑父,许是怕您担心。不过退之压力也挺大的,在国子监的时候,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问我,咱们一起探讨。我和你说了好几次,也没见你来找我,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水平?”
面色是笑的,话语听起来也没问题,好像就是平常的打趣,可怎么就有些不顺耳呢!
在国子监的时候,萧柯可没有像今日般这么和善,虽也会同顾驰打个招呼,可周身的冷漠、骨子里的疏离是掩饰不了的。
同顾驰的交往分寸也拿捏的很好,既不会显得没礼貌、看不起人,也不会过度热切,让其他世家子弟以为他和顾驰关系很好。
最后还落下了好名声,不管是在国子监、还是在温元之心中,都以为他是个好孩子,没有看不起顾驰他们这类寒门子弟。
萧柯自以为自己做的很完美,无可挑剔,可是真心还是假意,其他人许是看不出来,但顾驰作为当事人,自是能感受出来。
他方才那一番话,先是状若不经意般提出来,然后特意点出没有告诉温元之,暗戳戳的表明顾驰没有将老师放在心里。还不忘将顾驰的话复述一遍,显的他太过冲动。
然后又开玩笑般说顾驰不去找他,给顾驰扣上了一顶自视甚高、不愿与他交好的帽子。
啧,大男人也这么多心眼,累不累啊!
顾驰冲着萧柯一笑,“瑾言你说笑了,当时找过你一次,不过那时你在忙,其他学子在和你交谈,我也不愿打扰。后来每次见面你似是都不得闲,我又怎好麻烦你!”
顾驰接着看向温元之,笑的和煦又清润,还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和一丝丝紧张,“没有告诉老师,是怕老师觉得我太过冲动,退之想着等到结果出来,如若真的考上甲班,老师也好开心一些,才算没有辜负老师您的厚望。”
看着顾驰俊挺的样子,还有那很好看的笑,好像偷偷做了一件事不小心被父亲发现一样,温元之不由想起自己儿子,心都软了。
温元之抚着胡子,笑的开怀,“老师怎么会责备你呢!退之,你做的很好,你是河省的解元,不仅代表着自己,更代表着河省的颜面。这不是冲动,而是勇敢和担当。如果老师遇到你这种情况,也会这样子做的。”
萧柯也跟着笑了笑,“退之平日挺稳重的,倒是没有想到会和乙班那群世家子弟打了赌。你的学识大家有目共睹,不过要是万一失败了,那可就丢了颜面,连姑父的颜面也会跟着受损,以后做事说话还是要三思。”
温元之不在意的摆摆手,“这算什么丢脸?即便失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推了赌注即可。脸面又不能当饭吃,能伸还要能屈,一时的丢脸不算什么,我知道退之的性子,如果不是那群世家子弟太过分,退之也不会这样做。”
萧柯脸上笑容一滞,又赶忙恢复笑容,“姑父说的是。”
温元之没有再提这件事,开始给顾驰讲解知识。
看着他们二人,萧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底一片寒意。
第75章 做些生孩子的事情
萧柯唇抿得紧紧的,看着温元之和顾驰师生两个埋头讲题的样子, 不由得攥紧拳头。
他到现在还没明白, 为什么姑父会收顾驰为学生。
作为温元之夫人的侄子, 不少人因此高看他一眼。萧家曾隐晦的提过几句, 想要成为温元之的门生, 可惜没有结果。
不过萧柯可以自由的出入温府,时不时的上门请教问题, 虽不是温元之的学生,但也没差多少。
冷不丁的, 却出来个顾驰,萧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姑父对他的赞赏和看重,那种态度是和自己不同的。
温元之对萧柯,更多的是怀着一种对亲戚、晚辈的关怀, 至于他学识如何, 却从未真正得到过温元之的认可。
在顾驰没有出现以前, 萧柯可以说是温元之最亲近的晚辈,而温元之膝下无子,想必会大力培育自己,等他成为进士以后,用人脉关系为他在官场铺路, 青云直上亦可期。
但有了顾驰这个门生,势必会抢走温元之的注意,一个学生如同半子一样,温元之若是悉心培育顾驰, 哪还有他的份?
一个贫家子,还是乖乖的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才好,鲤鱼很大可能不仅跃不过龙门,还会摔的很惨。
看着他们二人讲完了话,萧柯端过茶水过去,“姑父,喝点茶润润嗓子,说了这么多话,省得嗓子哑了。”
语气非常亲昵,他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顾驰,似是要彰显自己和温元之之间的关系,不是顾驰一个外人能比得上的,别以为成了姑父的学生,就可以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顾驰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眼神,还有那隐隐的冷意。心里只觉有些好笑,萧柯就像话本子上争宠的妃子一样,迫不及待的显摆自己最得皇上的宠爱,只不过是换了个性别。
啧,果然男人小心眼起来,就没有女人什么事。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呢!
温元之笑了笑,接过茶水,“退之聪明,一点就通,我没费什么口舌。”
萧柯递过茶水的手抖了抖,顾驰到底是给姑父吃了什么**药,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在夸赞他啊!
萧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说着恭维的话,“有姑父您的辅导,看来退之肯定可以考上甲班。不过会不会外人说闲话,毕竟不是每个学子都可以得到像姑父您这么学识渊博的夫子来教导补习。若是退之考上了甲班,被别人因此质疑他的水平,认为主要还是有您额外的辅导,才提高了他的水平,那可就有损退之的名声了。”
顾驰勾唇轻笑,“老师收我为学生,得到他的辅导,这是我的荣幸。说闲话的人,不管怎么样,他们还会说闲话。行得端坐的正,我的水平如何,不是别人说两句话就可以质疑的,一切自有分晓。”
“国子监里的学生,家家都另请了先生在家补习,又不仅是只有我单独辅导退之。退之脑子转的快、长的俊,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看着就养眼,我不辅导退之,那不成去辅导他们那些心眼多的歪瓜裂枣吗?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切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若是因此有质疑,只能怪那些人本身太差劲。” 温元之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
萧柯应了一句,“姑父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他方才说出那一番话,是要让温元之暂时不要辅导顾驰,想必没了姑父的培育,单凭顾驰一个人,也不过如此。到时候输了赌注,在全体学子面前丢了脸,那顾驰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可惜姑父不以为然,满心满眼的都是顾驰,打算又落空了。
一想起今天这一遭,萧柯就有些不得劲,本以为抖落出顾驰打赌的事情,姑父会因此批评他。可惜非但没有得逞,还让温元之对顾驰更加赞赏。
他眼神闪了闪,在姑父这里行不通,那就只能在国子监里给他找麻烦了。
国子监里,休息时顾驰出去了一趟,刚回到座位上就看到教课的周博士走进屋,让学子们上交昨天布置的文章。
顾驰在装书本资料的竹箱里翻了几遍,并没有找到,桌子上也没有,这不可能,他昨晚明明装在了里面,绝不可能没有遗漏。
他沉着气,环视了一周,目光对上那几个正在偷笑的人,看来就是他们搞的鬼。
周博士很快就来到他身旁,“退之,你的文章呢?”
顾驰站起身,大大方方的开口,“博士,我的文章不见了。”
周博士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冷,“是真不见?还是没有完成任务编造的借口?要是后者,那你也可以不用在国子监读书了,你是举人,不是学舍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那些纨绔子弟,还要夫子催着你学习吗?连最基本的作业都不能按时完成,又何谈考上甲班,痴人说梦罢了。”
周博士这一番话可谓是比较严重了,他之前和温元之有过过节,连带着对顾驰也很是不满。
他这一出口,不少学子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看到顾驰被教育,他们就开心。
尤其那几个故意找事的人,更是在看好戏,他们之前就发现,周博士和温元之不对盘,面对顾驰时,态度也不算和善。所以特意在周博士的课上动手,将顾驰的文章藏起来,果然,这就被训斥了,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顾驰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博士,凡事讲究证据,更要有证据意识。您在没有了解事情经过的前提下,贸然笃定我没有完成任务,这是恶意揣测。就如同官府判案一样,在没有人证物证的前提下,凭着几句口供就确定了结果,此为一不对。”
他的声音朗润,飘荡在学舍里,传入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此二,我个人被怀疑是小事,可博士你桃李满天下,也不知以往有没有和我一样因此被污蔑的学子。为师者,要有德。周博士您这番做派,可不是明师之举。贸然笃定、恶意揣测,不知周博士您是只针对我一个人,还是这就是您一贯的作风。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您可以向我道歉。”
周博士胡子气的都竖出来了,他活了几十年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今日却被一个学子当面质疑没有师德、恶意揣测,竟然还要求道歉。只差被指着鼻子骂了,可真是丢他的老脸。即便他是看顾驰不顺眼,可道歉,想都不要想。
周博士冷哼一声,“从老夫手里出去的学子,没有千个,也有数百个,各个尊师,倒是从未遇见过你这种巧舌如簧之人。”
顾驰脊背挺得直直的,“尊师,自然是指那些值得尊敬的老师,可周博士您今日的做法,值得吗?”
周博士脸色不善,“你,真是乡间竖子,我只是说了你几句,语气是有些重,可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是在提点你。你不接受就算了,还和老师公然呛声,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见过像你一样不识好歹的学子,也不知道之前你的夫子是怎么教导你的?”
顾驰轻笑,眼底的讽刺一览无遗,“我也从未见过像您这样没有师德、明明是自己错却拉不下脸面道歉反而指责学子的夫子。我之前的夫子,将我教导的很好,可能学问没有您高深,却各个都有师德,怎么教导我的,就不劳您费心,肯定是要比您教育出来的学生讲理。上梁不太正,下梁自然就弯了,怪不得学舍里的某些学子,是这个德性!”
其他看好戏的学子脸色一变,这是骂谁呢!
周博士可真是气极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给他面子,他冷眼看着顾驰,“课堂要有秩序,现在被你影响到其他学子的进程,所以,出去站着吧!”
顾驰看他一眼,“在被学生点出问题后,恼羞成怒,拒不悔改,还要将学生赶出学舍。这就是您的做法,有些人,学识高,不代表品德也高。既然您不愿道歉,那我也只能找祭酒大人处理这件事了。”
说完话,顾驰转身离去,去到宴安之的办公屋里,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周博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以为意,把祭酒大人请来又如何,宴安之来了,也不敢当面强制自己道歉,他没这个权利。
宴安之很快跟着顾驰来到学舍里,“如何证明你的文章是被人拿走的?”
顾驰脱口而出,将文章复述一遍,流利顺畅,他昨晚修改几遍,早就清晰的刻在脑海中了,忘都忘不掉。
宴安之轻轻点头,“有理有据、引据经典,这篇文章写的不错,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写出来。”
李晟也起身,“禀祭酒大人,我和退之住在一起,昨晚亲眼见到他做了这篇文章,我们还探讨几句。一字一句皆不敢欺瞒,学生愿拿自己的名声担保。我们外省的学子虽少,也不是轻易能被冤枉的。有一就有二,今个是退之遇上这件事,他敢于说出来。日后若是其他人也无辜受冤又当如何?只能吃个哑巴亏吗?”
宴安之摆摆手,示意李晟坐下。他移过目光,直直的看了一圈在坐的学子,不放过他们的表情和动作,这种小把戏,他见的多了去了,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宴安之的目光接着移到周博士身上,“老师传道授业解惑,和学生是平等的,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国子监是要教导出天下英才,那么首先就要从自身做起。周博士,你好好想一些自己的行为,是对的吗?”
他目光坦然,对着顾驰拱手,“是我没有注重夫子的师德,先向顾学子还有其他学子道歉。”
顾驰赶忙抬起他的手,“祭酒大人严重了,一个人的错,和其他人无关,学生敬佩你的公正和品德,倒是学生应该向您拱手行礼。”
宴安之看着周博士,“你愿意向顾学子道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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