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年轻的他们纵然是学习成绩再好,又有几个能真正去用良好的心态完成学业,并留下一个美好的缤纷多彩的青春回忆呢?
看看身旁的同桌崔浩,戴着五百多度的眼镜,寡言少语一个劲儿地闷头学习,完全是学成了书呆子的典型。但苏淳风能看得出来,崔浩其实也很向往着和同学们一起出去蹦蹦跳跳说说笑笑。但每每流露着羡慕向往之色,望着窗外校园里那些愉快的身影,崔浩都会很快咬咬嘴唇,扭头伏案继续有些痛苦地学习。
这样就好吗?
苏淳风轻轻摇头,一边收拾着书本,准备去吃午饭,然后午休。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了李志超兴奋和有些焦急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安静的学习环境:“淳风,快点儿来,快点儿……”
苏淳风笑着竖起食指做嘘状。
李志超赶紧点头,脸上流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
不过苏淳风却是并不怎么在意李志超的焦急神情,这家伙向来说风就是雨,有时候风风火火的其实并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走到外面,苏淳风笑道:“什么事?”
“快点儿!”李志超拽着苏淳风就往学校操场上跑去,一边说道:“有好戏给你看……高三孙磊那帮人和钱景江的人约好了今天中午放学后谈判呢,十有八九得打起来,高二和高一的学生都有参与,双方至少一百多人!”
“这有什么好看的?”苏淳风哭笑不得。
“哎呀我操。”李志超有点儿怒其不争般说道:“你不会是在一班时间长了,彻底沦落成书呆子了吧?”
苏淳风没有再说什么。
想想也是,这个年代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生们,对这种事情如果不感兴趣的话,很容易就被其他男生当作另类的好学生代表,从而在某方面鄙夷瞧不起你,很大程度上甚至都觉得跟你没有了共同语言——你可以不参与,但你不能不围观!
等他们快走到篮球场边的时候,只见操场上已经聚拢了很多人。
中间是已经开始谈判的两帮人,说白了就是你指着我吵吵几句,我指着你吆五喝六,然后是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相互的帮手又开始口出狂言威慑对方,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大有一言不合就会立刻开战的节奏。
操场四周已然围拢了男男女女诸多学生,全都露出兴奋期待的神情,望着操场中间那数十号梗着脖子一个个彪悍气息十足的男生们。
“就在这儿看吧。”苏淳风拽住李志超,走到双杠前一跃而上,坐好后笑道:“看热闹也要有看热闹的觉悟,离得近了小心祸及己身。”
“我说你至于这么小心吗?”李志超撇撇嘴,一边抓着双杠上去坐下。
“万一磕磕碰碰的,不划算。”苏淳风望着远处争执声越来越大,且越来越凶的两伙人,道:“志超,我可提前告诉你,你平时和咱们东王庄乡中学出来的人,还有咱们关庙乡的人走得很近,但最好不要参与此类事件。”
李志超有些失望和疑惑地说道:“淳风,你怎么就那么害怕?”
“不是害怕,是没必要惹事,不是早就告诉你,咱们来这里是为了上学吗?打打杀杀不健康!”
“可你也说了,不惹事不代表别人不惹你。”李志超眉毛一挑,道:“我已经和不少咱们那边的学生接触过了,包括高三、高二的学生。从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上来看,想要不受人欺负,首先你必须得有一帮仗义的,齐心的朋友,有事儿大家一起上,谁他妈也别怂!不然的话,在这里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话粗理不粗。”苏淳风点点头,道:“多结交认识些好朋友好哥们儿,不是什么坏事,在将来的生活中相互帮助共同发展,挺好的。不过你这种想法有些极端,朋友多可以是为了不受欺负,人多力量大嘛。但不是为了去张扬,去炫耀武力去争夺些没有丝毫意义的名气……要知道,打群架斗殴最容易出意外,就像咱们在东王庄乡中学和十大弟兄那次,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承担得起吗?所以,还是少惹事为妙。”
“这……”李志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心里面却并不完全认可苏淳风的话。
说话间,那边两伙人已经打了起来。
“操!”
“打,打死他……”
“谁怕谁啊我操!”
呼啦啦,数十号热血上头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在操场上打成了一团,怒骂声和喊打声响彻整个校园,恨不得把操场都给掀起来。随即两帮人轰然散开追打着,偌大的操场变成了热血少年们的战场。
旁边远处围观的同学们见状,绝大多数人都开始向后退,向旁边让,以防止被伤及己身。
还有少数胆子比较大,又想要彰显自己勇气和地位的男生,则是三五成群甚至单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高傲地、冷漠地,或者满脸不屑和轻蔑地看着追打在一起的同学,好像巴不得惹出点儿事从而有借口参与到激烈的打斗中般,哪怕是就在他们身边打了起来,他们也是毫不在乎地坐山观虎斗,脸上写着“谁也甭碰到我,不然要你们好看!”
很快,学校保安和一些教师匆匆赶来,在操场上你追我赶地前去制止正在疯狂地激烈地打斗着的学生。
坐在双杠上的李志超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模样,道:“真带劲!妈的,要是咱们关庙乡和东王庄乡中学出来的同学们,能够合起来活儿来齐心协力的话,我敢说在县一中绝对能横扫他们所有人,天下无敌!”
苏淳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心性成熟的他,对于这种错误的行为和思想是极为排斥的。不过在排斥的同时,他也隐隐有些羡慕和感慨这个青春时期的青少年们。
谁人年少不轻狂?
又有多少人,成年后会十分怀念年少时的轻狂?
其实说到底,怀念的不是轻狂犯下的错,而是那个年代里没有太多杂念的纯净、仗义的感情和青葱岁月。
苏淳风知道,这时候的青少年们之所以会热衷于聚众斗殴,热衷于成群结伙四处张扬,说到底只是生理叛逆期的心态鼓荡着年少气盛的他们盲目彰显自己的成熟,继而用错误的实际行动去履行正确的美好的兄弟情义。再过多少年,当他们走过青春岁月,迈入复杂的社会中被各种因素缘由羁绊住的时候,这份美好的、单纯的甘愿不图回报英勇无畏地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情义,又有几人能剩下?
想想前世初中同学十多年后聚会那次,奢华喧嚣下尽是世态炎凉的虚伪和做作……
苏淳风就不禁有稍许的迷茫和感慨万千。
是对还是错?
谁人能说得清楚?
群殴事件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苏淳风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秋高气爽的万里晴空出神儿——如果有一天,李志超他们在这座高中学府中要与人发生类似这样的冲突殴斗时,作为朋友、伙伴,我又该怎么办?
“淳风,你瞅瞅那是谁?”李志超在旁边忽然说道。
“嗯?”苏淳风回过神儿来,循着李志超的视线看去,却见东王庄乡中学的政治教师王启民,正在不远处的教学楼下徘徊张望。
满脸惊喜的张丽飞从三班的教室中雀跃着跑出来,主动上前和王启民打着招呼。
很快,张丽飞四处张望,然后发现了苏淳风和李志超,便抬起小手指向了篮球场这边,一边呼喊道:“苏淳风,你快过来,王老师找你呢。”
“哎。”苏淳风招招手应道,一边从双杠上跳了下来。
李志超也跳下来跟上,疑惑道:“嗨,王启民找你干啥?这老头儿有意思,上初中的时候他没找过别人,就找你好几次呢。”
“谁知道呢。”苏淳风摇了摇头。
“他找你干啥你不知道啊?”
苏淳风笑道:“在中学时,他找我都是为了让我帮他抄教科备案,我上高中了他还能再让我帮忙?”
“这老家伙,真有意思。”李志超撇撇嘴,道:“那你去吧,我得去打听下这次群架的结果如何。”
“嗯。”苏淳风点点头。
李志超冲着王启民挥手打了声招呼:“王老师您好。”继而转身生怕耽误了多大好事儿般,向着操场那边被老师和保安们控制住的学生群落小跑而去。
苏淳风从容地走到教学楼下,微微躬身礼貌地说道:“王老师,您好。”
王启民神色间略显得有些疲累,和蔼地说道:“走吧,一起吃顿饭,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好。”苏淳风没有拒绝。
当这一老一少往校门口走去的时候,张丽飞和随后赶来的王海菲,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王启民找苏淳风干什么?
第067章 断念
距离县一中校门口不远,一个牛肉板面摊位旁。
苏淳风和王启民这一老一少,坐在低矮的小马扎上,就着低矮的小长桌,吃着热气腾腾的香辣牛肉板面。就像是乡下的老爷爷不顾劳累地跑到县城看望正在上高中的孙子,没有那么多的言语,神色间却是满满和蔼幸福的亲情。
王启民说,他已经退休了。
其它的话没有多说。
毕竟这是在公共场合下,涉及到奇门江湖和术法方面的言论,总是要避讳些。
不过苏淳风心里明白,退休后的王启民此番前来,肯定还是为了收他为徒。对此苏淳风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和决定,但看着退休后仿若短短几天内就老了十几岁的王启民,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楚和难过。
一日为师百日恩。
纵然是从前世到今生逆天轮回,那份师徒情义,也依然无法真正从内心里抹去。
饭后,王启民一个劲儿地非说今天这顿饭他请,但最后还是由苏淳风很主动地抢着付了账——两碗面,三块钱。
“淳风,陪我走走,好吗?”王启民认真地看着他。
“当然。”苏淳风笑笑,没有犹豫。
一老一少便顺着演武楼大街缓步向西走去。
正值午时,又是临近金州县第一高中的缘故,大街上热热闹闹人来车往,两边各种小摊位和小的饭馆里,都坐满了吃饭的人。
至演武楼前,右转沿着穿演武楼下而过的凯旋路向北。过去演武楼宽阔的门洞后,似乎突然间就从繁华喧嚣的世界进入了另一个安静的世界般——因为正值中午吃饭的时间段,故而没有街摊的凯旋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两边已然泛黄的树木在微微的秋风中枝叶轻摇,洒下片片树荫和一地的黄叶,愈显秋日瑟瑟的安宁。
“淳风。”王启民终于开口,道:“你应该能想到,我找你的原因。”
“嗯。”苏淳风点点头,若有所思着。
“老师没有骗你,对你说的那些有关术法之类的事情,绝对是真的。”王启民轻叹口气,不待苏淳风说什么,便接着说道:“就像是你们这个年纪都看过的武侠小说中所写的那般,从古至今,任何一个身负绝学的人,都不想他的绝学失传,但又必须要找到一个资质优秀的弟子后,才甘愿将绝学倾囊相授……而你,是修行术法资质中极为优秀的,可以说是万中挑一,难得的天才!”
苏淳风苦笑着摇摇头,道:“可是,我不想学术法。”
“你知道,什么是术法?”王启民微微皱眉,认真地看着苏淳风。
苏淳风稍作沉默,道:“上高中后,我在图书馆里专门读过一些有这类记载的典籍,可惜只有一些只言片语的简单记述,就如您之前曾对我讲过的那些。我想,大抵也就是类似阴阳师、风水师、相师,还有那些从古至今的易学大师吧?”
“看来你还是在意了。”王启民颇有些欣慰,道:“其实我要传授与你的,比之书中所讲的那些名垂千古的大师所精通的术法,还要强大神秘许多倍!”
“我不想学。”苏淳风道:“书中有记载,凡修行此类玄学术法者,皆难以逃过‘五弊三缺犯其一’的天谴之命。”
“那是胡说八道。”王启民信誓旦旦。
“是吗?”苏淳风微笑着看向王启民,斟酌了一下后才说道:“王老师,我在东王庄乡中学读书的时候,也听说过您以前的一些事情,真真是饱受苦难和折磨,后来更是妻离子散……如今您已经退休,已是花甲之年,却连家室都没有,不是我故意揭您老的伤疤,但这些过往的经历和现状,对照书中所记载的那些,您说,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这……”王启民一时无言以对。
苏淳风接着说道:“我还听说,金州县城里有位姓程的老神仙,人称铁卦仙,据说能够画符驱邪捉鬼,还可以卜算乾坤命运,一卦千金啊。坊间传闻,正是因为他多次窥破天机,才最终惹得天降惩罚,毁掉他一双眼睛,让他目不能视。”
“淳风,你别听信那些谣言……”王启民面露震惊之色,他没想到,年仅十六岁的苏淳风会如此谨慎小心。不过也从侧面可以看出来,苏淳风当初听了他的话之后,对术法有了相当浓厚的兴趣。
“上次去学校那个龚虎。”苏淳风笑了笑,道:“正好我在西山县那边有亲戚,听说过这个人,是当地有名的神棍,不学无术,运气极差还好吃懒做,就连家里的田地都荒废了,穷得叮当响……”
“他是因为天赋资质太高,所以才……”王启民急忙道。
苏淳风苦笑道:“那我的天赋资质这么高,您让我将来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不不。”王启民乱了阵脚,他原本就不善言谈,在苏淳风如此伶俐的口齿和思路清晰的讲述下,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王老师啊……”苏淳风语重心长地说道:“您看得起我,夸我,几次三番想收我为徒传我绝学,我真的很感动,也确实动过心想要做您的徒弟修行这种神秘的术法,可是我感觉这类和迷信差不多的东西,信了,学了,没好处。就比如我们村那些整天迷信烧香磕头的老太太们,有的专职干神婆的勾当,还会请神上身呢。要说这本来也没什么,总归说到底都是为了信一个好,我想东王庄村也有不少这类人吧?所以您老应该清楚,她们平日里烧香磕头拜庙请愿还愿信好,那么就应该多行善举多做好人好事吧?可是您看看,想想,在平日的生活中,这类人怎么就竟干些混账王八蛋的坏事儿呢?”
事实上,农村乡下很普遍的封建迷信活动,和奇门江湖术法简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但从苏淳风这个平日里说话不多,今日却舌绽莲花的嘴里说出来,加上之前那番话,好像还真就让他无理搅三分地拧巴到了一块儿。
这下,王启民更是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