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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行?”
  被反绑的沈秦箫冲已经不省人事的徐行小声叫了叫,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轻轻动了动酸麻的手腕,暗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了。”
  他们进了国公府,还没开始问明白所以然,就被哄着喝下了一杯茶。
  徐行毫无戒心一口吞下,而沈秦箫当时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跳了跳。他在喝下去的同时捂住嘴,往嘴里丢了一颗他娘给他随身备着的解毒丸。
  果不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茶里的药也是他们天姥山杏子坞的。就算他此刻醒来,感觉内里的七经八脉依旧平静无波,丹田内空无一物。
  他舅舅真是下毒的高手。
  就算他及时服下解药,内力也被暂时封住了。若非如此,就国公府绑人这手法,哪里困得住他。术业有专攻,京城里的人心眼奇多,但力气活却未必比得上江湖人。
  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呢?看国公府这样子,并不像燕王要谋反的架势啊。
  这时他的右肩不知怎么,突然一阵剧痛。
  沈秦箫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右肩,他没来由得开始有些心悸,加快了活动手腕的速度。
  冬月里衣衫穿的厚实,京城天冷,大家的脖子早都捂严了。沈秦箫并不知道在他锁骨正中心的位置,一枚阴鱼图案正微微泛着光。
  “公子!”
  身旁的死士瞠目欲裂,死死地盯着沈秦筝刚刚被流矢伤到的右臂。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发丝凌乱,毫无体面,每一个人看上去都那样的疲惫不堪。眼中杀上了头的猩红还没有退去,手上的长剑却已经快握不住了。
  从刚开始的二三十名死士,到现在身边站着的寥寥五人,不过才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而已。
  沈秦筝咬牙,将钉在右臂的箭矢拔出来,然后挤出了自己的声音:“唔!没,没事……”
  他们身边还有历经万难才与他们汇合的少数羽林军将士。
  京畿司统领随着嘴里嚷嚷“拥立新皇”的燕王一道逼近了御书房,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坏了大事。发现一见逼宫失败,章和皇帝被自己手下的人一箭射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倒戈了燕王。燕王闯入殿内挟持了一众瑟缩在角落的老臣,羽林军统领同沈秦筝只有三面之缘,此时还在御书房内不知安危,归根到底也只是听诸位老大人的命行事。
  到了这个份儿上,宫墙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是稀里糊涂的只能跟着身旁的人一起行事,丝毫不敢出风头。而燕王带着燕王府与秦国公府的府兵当了众人的主心骨,自然成了内城里的一面旗。
  何况现在外城情况乱作一团,谁都不明白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这种时候只有审时度势,才能保全自己。
  而困在宫墙内的他们,已经被燕王带来的人团团围住了。
  接替陈寿之的死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朱雀门,只要他们能突破这层包围冲到朱雀长街上,就能与外围的羽林军汇合。羽林军副统领与千牛卫尚在厮杀,而他们再不济,也比仅剩下的五名“听音阁”死士强得多。
  尤其是对方还带着弓箭手。
  他用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扫了一眼剩下的四人,他们心领神会都微微一点头——死也要将公子护送过去。
  “慢着!”
  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大但却一下刺入他们几人耳中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这声音太笃定又自信,与现在的境遇实在格格不入,因此此音一出,周遭便立刻安静了,追杀他们的人停下了手。
  这是机会!
  那死士看准机会,当即反手握剑要同身边一人带着沈秦筝飞身而起,一道踩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冲过去。
  他想的太简单了。
  一只弩箭在他刚碰到沈秦筝手臂的当口便射穿了他的心脏。这样近的距离下,弩箭带起了一阵强劲的推力。死士往前匍匐两步,轰然倒地。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遗言说出口,就再没了声息。
  “‘灭影’赵寻,公子保重。”
  “哟,这不是那位沈大人吗?”
  身后的燕王笑意吟吟地走近:“都让你们慢着了,怎如此冥顽不灵?”他的身旁是方才放箭的京畿司统领钱方有。
  沈秦筝肝胆俱裂,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燕王李熠轻蔑地看着他道:“我看他们几个比不上常在你身边那个嘛!挺厉害,死的时候竟自爆尸身,杀了本王不少人。听音阁里都是些什么妖人,连血里也带着剧毒。”
  沈秦筝的怒火一瞬间冲上了百会穴,甚至快要冲破皮囊爆发出来了。
  “你这阴险的小人。”沈秦筝怒吼:“犯上作乱的逆贼。”
  “到底是谁犯上作乱!”燕王向着一拱手,朗声道:“尔等串通内务太监,胁迫朝中重臣,谋害皇上与太子,妄图窃国篡位,幸得秦国公大义灭亲,与本王携手救驾,尔等还不快快伏诛,束手就擒!”
  传位诏书他从御书房逃离时没来得及带走,因此此刻他的皇孙身份只是空口无凭,如今站在这里的只能是刚从章和皇帝驾崩的御书房里逃出来的户科给事中,沈秦筝。
  更要命的是此事东窗事发,沈寒溪私带兵马入京,跟他更是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住口!你们竟然这样污蔑本官!”他一甩长剑上的鲜血咆哮道。
  “污蔑?”燕王放肆地大笑出声:“皇上如此信任于你,你却胆敢唆使叛军伤其龙体!”
  他蓦地从怀中拿出了金牌:“圣上有旨,即刻捉拿钦犯沈秦筝押入天牢!其他人就地处决,拿人头者赏万金,封千户!”
  哪儿来的圣上!李肆早就断气了。
  可此时哪还有人听沈秦筝分辩。金牌一出,如皇帝亲临,就算皇帝死了也是一样。
  何况此时知道情况和不知道底细的全部都三缄其口了。
  燕王此言一出,已然将此事说死,所有罪责都将有沈秦筝一人承担,其他人既往不咎。
  剩下还在身边挣扎的羽林军闻言立刻顺势倒戈,将长枪对准了中央这五人。还有人不断地向朱雀门传信,朱雀长街上的喊杀声逐渐消下去了。
  周围四名死士当机立断,他们快如闪电一般刺向左胸上的刺青,然后将外袍一扯兜在了沈秦筝的头顶,将他兜了个严实,齐声高呼:“公子躲好——保重!”
  下一刻,他们四人中两人飞身向着城门方向腾空而起,另外两人飞向了燕王与钱方有,然后心有灵犀一般,一齐拉了腰间的引线。
  “嘭——!”
  四具尸体在黑压压的头顶上方炸开,炸得血肉模糊。
  “躲开——”
  燕王大叫一声,同时立刻蹲下一手抓了一人挡在上方。飞溅的血块混杂着血雨齐刷刷地淋下,一旦沾上便引来了士兵的惨叫。
  那四名死士在头顶绽放成了四朵转瞬即逝的烟火,用最后的气力化为了武器,为沈秦筝炸开了一条荆棘丛生的血路。
  沈秦筝颓唐地跪下去,他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但他甚至没有勇气掀开他们的遗物,去睁眼看一看这满目惨烈的疮痍。
  都是他的轻信与懦弱,导致了如今的结局。
  这世间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爆炸声过后,无数人倒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京畿司统领钱方有被那血肉劈头盖脸砸了全身,登时便断了气。而燕王李熠,因为早有防备地躲在了几人身后,踩着他人的性命苟活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身上那几具死尸下探出身来看一看,确定安全了才狐假虎威地站出来。他的身旁又涌上来一批潮水般的将士,将他簇拥在中间,防止妖人再使什么妖术。
  看到只剩沈秦筝一人,他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他带着一名侍卫走向那跪在地上的人,然后隔了几步远用剑鞘挑开他身上的血衣。
  沈秦筝双目通红的看着他,那是恨不得要将他剥皮抽筋,生啖血肉的模样!
  燕王嘲讽地开口:“成王败寇啊沈兄。哦不对,我应该叫你——”
  他用口型比了比,再次放声大笑。
  ——殿下。
  这两个字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心中终于涌起了千万的委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托身在皇家。
  “为什么?”燕王震惊道:“为什么被他们当作弃子吗?你竟然不清楚缘由,时至今日还希望他们看你一眼,竟还在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奇哉怪哉!”
  沈秦筝浑身一震,他一下子失语了。
  是啊!他心底确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希冀,竟将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其他人的看重上。
  时至今日,所有人包括莫青的死,都是他的咎责。
  沈秦筝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泪如雨下地放在心口喃喃道:“阿箫……”
  那里面是他那晚擅自割下来的一缕青丝。
  燕王又走进了他身侧,嘲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殿下,你大势已去了,束手就擒吧。左右我也是你的叔叔,保你活命算不得什么难事。”
  活命?
  用听音阁的兄弟手足拿命换下来的,活命的机会吗?
  沈秦筝仰天大笑,笑得声嘶力竭,他低下头看了看血迹斑斑的长剑。
  这样苟延残喘,蝇营狗苟地在这人世间偷生?
  他有什么面目去见阿箫?
  他如何对得起将听音阁交给他的先帝?
  长剑刎颈,果决而悲壮。然后无助地倒在地上,诸事一身轻。
  原来死并不疼,有的只是解脱的愉悦与舒爽。
  朦胧中,他好像听见有哭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谁在哭呢?好心疼啊。”
  “哥!”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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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魔鬼……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