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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箫不好啦!”徐行撞开房门,衣衫不整地跑进沈秦箫的房中把他从睡梦中摇起来。
  “西郊羽林军哗变了!说是燕王反了!”徐行气喘吁吁的,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这个蠢货。”沈秦箫暗骂一声,飞快穿好衣服连剑也来不及拿就夺门而出:“回国公府!”
  燕王要反,势必会拖累秦国公府。尽管秦国公百世功勋,有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但一旦明面上牵扯上谋逆,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得。
  谋逆者,抄九族。
  而沈秦箫并不知道,此时的国公府却是一派不同寻常的宁静,只有老国公的房内还亮着灯。
  燕王进宫之时,他们就已经整装待发做好了一切准备。
  其实也不尽然,他们早在一年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如若不是因为李肆要削藩,他们还能准备的更长久,更完善一点。
  但是今次却来了一个一箭三雕的良机。
  史朝绪的那只枭鹰落在秦国公府的院落内时,沈弘当时就想出了这条部署。
  照时间来推算,再过一天不到,西郊便会囤积着来自朔方的三万兵马。沈寒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沈弘不去猜测,可是只要他来了,他们便可借此刀杀人,浑水摸鱼。
  而燕王入京告发沈秦筝皇嗣身份,便是起事的讯号。
  戌正三刻,秦国公府祠堂。
  沈寒林的手有些颤抖,他跪在沈弘的身后,对自己一直看向列祖列宗排位的父亲沈弘禀告:“父亲,大理寺去拿人了。”
  烛火突然跳了一下,生出了苟延残喘的气息,然后回光返照似的“哔啵”一声,亮得更盛了一些。
  “嗯。”沈弘那苍老却并不颓败的声音响起,他起身前去,给沈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拿不住。”
  沈寒林:“是,我们盯着韩泽的府门,他与昝太傅一道进宫。想必李冀此时也一并进宫,要去逼宫了。”
  沈弘冷笑了一声:“老夫果然没猜错,韩泽手里一定拿着什么东西,会扯着他老师昝修搅这趟子浑水。燕王呢?”
  沈寒林:“从李肆下令开始,就出宫了。一切都在您的计划内。”
  沈弘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二弟……”
  沈寒林:“已经让人去通传了消息,禁军已经开始行动。二弟此刻已经知道‘皇帝薨了’,想必……马上便要入九门内了。父亲,倘若二弟……”
  沈弘打断他:“是我跟你母亲太过于放纵他,让他成了愚忠的人。若是他执迷不悟,那就……弃了吧。”
  “父亲!”沈寒林全身伏在地上,颤抖不已:“母亲,母亲会伤心的……”
  沈弘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燕王会饶他一命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寒林道:“……是。”
  烛火再次“哔啵”一声,炸了烛芯。
  就在此刻,一个下人来报:“老公爷,小公子带着人来了。”
  在秦国公府能被称为“小公子”的人,只有沈秦箫一位,那是所有人的心头宝。
  沈弘:“去把牢房与绳子准备好。寒林,你随我去正堂吧。”
  所有人都没有入睡,正堂的茶已经热好,就等着贵客前来一品芳茗,一梦黄粱。
  御书房内。
  刚送走燕王没多久,御书房就迎来了乌泱泱一大片贵客。
  李肆看着堂下跪了一片的老臣,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他喉咙中一片苦涩血腥,却连口都不敢张开。
  李肆强撑着气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踹倒了一个官员——那是鸿胪寺主事陈万举。
  “反了,反了!”他叫起来:“来人!来人!”
  内务府却并没有人进来。整个皇宫自东宫到大内,甚至后宫,全部都被千牛卫控制住了。
  李肆看了一眼堂下所谓的“肱骨”:同平章事崔阁老,韩阁老,太傅昝修,太师王汝阴,少师岑乐秀,礼部刑部工部各司郎中主事,御史台众言官……
  他数到后面,眼甚至有些花,连这些臣子们面容也看不清了。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这些年培养的“新党”。
  韩泽跪着上前一步,捧起手上的先帝遗诏:“太子病危,请陛下效仿尧舜,遵循先帝遗嘱。太祖开国当年传位于皇孙李文,惠宗自知无力担起天下尚能禅位于叔父成祖李旳。陛下仁君之姿,传位于侄亦是师出有名。届时皇孙尊陛下为太上皇,享庙号,入皇陵,此乃顺天命得民心之举。”
  李肆怒吼:“焉知惠宗不是被尔等犯上宵小所逼!”
  众臣齐声再伏:“请陛下顺应天命!”
  李肆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连续,眼泪一涌便出来了。
  孤家寡人,他此刻方真正懂了何为“孤家寡人”。
  他李氏宗族自陇西起兵,传世两百余载,他是第一位被自己亲手培植的臣子,逼宫禅位的帝王。
  更漏“嘀嗒”一声,砸在了铜炉上。
  亥时了。
  李肆狠狠地闭了闭眼,猛地转过身去。他的哭腔根本抑制不住,颤抖地答道:“朕……允了。”
  此言一出,李肆登时便卸了力。他的脚跟一软,瘫在了桌案前。
  不答应能怎么办呢?朝廷党同伐异,他的羽翼如今长在了别人身上。他宁死不从,等着这些人纷纷辞官罢朝,他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大明宫吗?
  李肆遮住了眼睛,有气无力地仰倒:“禅位皇孙李冀,让他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直守在门口的沈秦筝进来。李肆终于抬起眼看了看他。
  他们俩都没从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身份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沈秦筝一直看着他走上前来,终于开口:“……皇叔。”
  此言诛心。
  “唔咳咳咳咳——”
  李肆气血上涌,在胸腔颤动一阵猛咳。他摊开满是冷汗的双手,掌心赫然是一团沉郁的黑血。
  他看着沈秦筝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惨然大笑:“哈哈哈哈,皇位唾手可得,侄儿当真是好算计。父皇啊父皇,您真是偏心。”
  昝太傅躬身上前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禅位诏书拿上来,给李肆递了朱笔:“皇上,请您赐笔上印。”
  李肆接过来。一旦他写上年号盖上玺印,这朝廷便从今日改弦更张了。李肆的手一直止不住的颤抖,将上面的朱砂都都抖落了些。
  朱砂洒在黄卷上洇染开来,像未尽的淋漓鲜血。
  而当李肆才写下一个“立”字,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时不时伴随着太监的惨叫与兵戈相交的铿锵声。
  兵变了!
  沈秦筝飞快回身看向韩泽,看到的只是韩泽等众臣的大惊失色。
  京畿司与羽林军还等在九门之内的信号,但李肆答应禅位,并没有人发出信号来啊!外面发生了什么!
  皇宫大内能持兵器的除了羽林军便是禁军与千牛卫。可今夜事发突然,又正好撞上禁军与羽林军换防,千牛卫就算是插翅飞进来,也不可能突破外有京畿司内有羽林军重重屏障,到达这里啊!
  宁远侯就算知道了京城的消息,也有朔方三万精兵将其挡在城外。
  哪儿来的兵!
  嘈杂声越来越近,跪在堂下的众臣也有些惊慌。
  李肆好不容易从嘈杂声中分辨出了一句“护驾——”他在天元末年的入宫厮杀的勇气立刻涌上了全身,他当机立断,立刻丢了朱笔,抱起桌上的玉玺揣在怀中,奋力向外跑去。
  礼部郎中一看不好,立刻上前拉着了李肆的袍袖。李肆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趁那些在跪在地上腿还麻着的老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跑出了御书房。
  门被狂暴地扯开,李肆高声吼道:“乱臣贼子谋逆,诸君救驾!!救——”
  “驾”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一支穿云箭自远处射了过来,瞬间钉进了李肆的喉咙。李肆生前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讲完,就没了气息。他在弥留之际看了一眼那箭的方向。说也奇怪,那处闹哄哄的,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被众人围在中央,安坐在马上的燕王。
  燕王正嘲讽地看着他,他身边的弓箭手又松开了手。
  皇帝的鲜血飙到了一个内侍身上,下一刻箭雨倾盆一般射·进了御书房。
  群臣尖叫!
  李肆倒在地上,睁大眼睛想:“多熟悉啊父皇。”
  九年前,天元皇帝驾崩,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自相残杀,最后他像燕王一样在一旁冷眼看着,最后在群臣簇拥下坐上了皇位。
  傀儡一般当了九年的帝王。
  他看了一眼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死士拼死保护的沈秦筝,想必那就是先帝留给他的“听音阁”。
  他最后嘲讽地想道:“黄雀在后。朕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接过来。”
  “公子快走!”突围进来的死士一边用剑劈开随之而来的箭雨,一边拉着沈秦筝向后门躲去:“秦国公与宁远侯联手闯入九门,兵部调来西南淮南驻军入京,沈将军在城外孤军难敌。腹背受敌,我们被骗了!”
  原来就在他们刚入京的当口,早有准备的千牛卫与羽林军立刻火并。在御书房死一般的静寂的时刻,外面的人早已杀红了眼。燕王李熠打着“救驾”与“拥立新皇”的名头闯进了宫中。而九门之外的京畿司此时还弄不清里面的状况,只好先跟着燕王一起杀入了大内。
  三方兵马混乱地打在了一起,在各种防不胜防的误伤和挑拨离间的号令下,终于各自为政,成了一盘散沙。
  天意弄人,兵部在沈寒林的授意下早早调来准备反了的军队,借着此时的名头,摇身一变成了“勤王军”,西郊城外的三万朔方兵马与他们同途殊归。
  各路心怀鬼胎的势力竟在今夜撞在了一起。
  沈秦筝心下一片空白,他抓住身旁人的手:“莫青呢?”
  身旁的死士哽咽了一下,将怀里的鸡血石珏塞到了沈秦筝手上:“莫大人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流矢向着沈秦筝飞速而来。死士眼疾手快的将沈秦筝拉到身后,但手中剑已经来不及将流矢劈开。
  死士看了看殿外已经围过来的千军万马,将心一横用左肩迎了上去。
  飞箭立刻扎进了肉身,穿过了他左肩的“阳炎”刺青。
  沈秦筝双目霎时瞪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死士已经从这名死士手中接过了他,带着他冲向了前面的包围圈。
  中箭的死士将长剑在肩头一划,染上了流出来的污血。他笑着对沈秦筝说:“‘画影’陈寿之,公子保重!”然后他转身用这柄毒剑,杀向了层层包围而来的士兵。
  刀光剑影的血色与火光,再一次映红了长安城漆黑一片的天。
  王侯将相尽枯骨,青砖黛瓦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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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