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同志们已经把袁启东带走了,他承认自己和刚落马的薛局长关系密切,还有——”眼底闪过一抹光,局长冷声道,“还有物资局材料泄密的问题,他也认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领导,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再说了,当时的材料都在俞书记手上,和俞书记来往最密切的是程廷,他辞职了,这件事情也清清楚楚,不是吗?”傅守业着急地摇头,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能因为俞书记的女儿不甘心,就硬是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吧!”
俞锦绣一拍桌子,“程廷辞职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你别混淆视线,他又不是引咎辞职!”
傅守业动了动嘴皮子,他的确说不过俞锦绣。
“还有,我不是不甘心,只是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背了个黑锅,我父亲是上了年纪,但他这一辈子工作都是勤勤恳恳,也足够清廉,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问题?你说那材料从头到尾都是在我父亲办公室里的,但是,如果保安室的大爷没记错,前些天晚上你偷偷潜入我父亲的办公室,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俞锦绣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一口气把话说完,语气笃定,连个磕磕绊绊都没有,傅守业一时说不上话来,额头上直冒汗。
“你这是哪儿跟哪儿?我那天在俞书记办公室,是因为天黑,我一时走错了。后来进了办公室,打开灯,我立马发现这个问题了,所以一分钟都没耽搁,直接出来了。保安室的大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还以为我是小贼,后来看清楚我的模样,他都已经道歉了!在场的当事人都知道跟我道歉,你这道听途说的又有什么资格胡说八道?”
错的是傅守业,可他却一点都不认怂,声音抬得老高。
“谁胡说八道?”俞振发走进来,声如洪钟,“你在这单位的时间不短了,我的办公室在哪里,你能不知道?别说天黑了,你就是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走错!”
俞锦绣笑了笑,“傅同志,谁大声谁就有理吗?”
傅守业一时失语,俞锦绣又说道,“那天程廷喝多了,你也喝多了,你和他聊起企业制度的改革问题,还记得吗?”
喝多之后说了些什么,傅守业哪还记得?他竭力在脑袋里回想,心却已经凉了半截。
“企业制度的改革问题?”局长的声音沉下来,“我什么时候把这问题交给你处理了?老向,是你把工作分配下去的?”
向主任一拍脑门子,“局长,我真没这么干!这可是个大工程,你说要交给最信得过的人,从头到尾,我就只把这资料给程廷看过一眼。哦,还有俞书记办公室那份资料里头涵盖了这一点,但是,傅守业怎么会……”
傅守业脸色煞白。
大家会意。
“也就是说,是傅守业跑到俞书记的办公室找到这份资料的?资料里这么多内容,他不记,非把最敏感的问题记得清清楚楚。要说他是无心,怎么说得过去?”
“资料被泄露之后,不管是俞书记也好,是程廷也好,他们全都懵了,这难道是他俩演技好?再说了,外界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他们犯得着拿自己的名声和前途开玩笑吗?”
“就是,俞书记和程廷都是聪明人,他们不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且,这可是损人不利己的活,以他们的人品,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
能在这好单位里工作的人,大多都是正正经经念过大学的,这会儿他们听着俞锦绣说的话,又与俞振发义愤填膺的样子一结合,再琢磨一下局长和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便已经将整件事情的脉络给梳理完毕了。
“俞书记和程廷这么做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傅守业却不一样了。他在单位里工作很长时间了,却始终出不了头,照这样的形势下去,领导真不一定能重用他。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别的地方工作呢,虽然袁启东那儿不是什么政府部门的单位,但是,人家给的薪水高啊!”
“难怪我前段时间听傅守业说起以后想要在这边上买一套房子,看来是做了缺德事,发大财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可都是往傅守业的心窝子里戳的。傅守业的脸色白得吓人,他站在边上,过了许久,一屁股往椅子上坐下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就连手上端着的茶杯对他而言都不轻,“砰”一声,茶杯落了地,热水变温了,溅了人一腿。
苏湘婷还是挺正义的,这会儿见傅守业做了这样的事情,忍不住说道,“傅守业,你也太缺德了。俞书记哪儿对不住你了?程廷又哪儿对不住你了?你自己想要换工作就换,安安静静地离开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算计别人?哦,是必须要找个人背黑锅是吧?你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
苏湘婷声音尖,说话的时候得理不饶人,傅守业被她逼问得一脸菜色,“我……”
“我什么我?”苏湘婷冷笑,“你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只臭虫,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能和程廷斗!你没有资格!”
是的,就好比现在,程廷甚至不用出面,光一个俞锦绣,就能治得他死死的。
他一再想要站出来,试图与程廷平起平坐,他希望与程廷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然而,人家根本不屑。
傅守业咬了咬牙,他想要为自己反驳,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局长摆摆手,“警察同志已经在外面了,他们怀疑你和袁启东私底下干的那些非法交易有关系。我没让他们进来,这对单位的影响不好。你自己出去吧,年轻人,路还很长,自己好自为之。”
第七百八十三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第七百八十三章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自己出去吧,年轻人,路还很长,自己好自为之。”
这是单位领导最后留给傅守业的一句话。
临走前,傅守业回过头,他看着自己的办公桌,不知怎的,视线又落在了过去程廷的那张办公桌上。身正不怕影子斜,当初程廷这样说的时候,他还在心底暗笑,然而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真理果真被验证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他堂堂正正,总有一天,跟在身上的那些流言蜚语会消失的。
“主任,傅守业之后会怎么样?”
向主任摊摊手,“我也不清楚,袁启东在背地里干了不少缺德勾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进去。不过无论如何,他这回没法继续在我们单位工作了。反正辞职信也已经递了,之后的交接工作也已经做完,之前泄露档文件的事情虽然对我们单位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可到底也已经平息下来了。说来说去,还是让俞书记和程廷受委屈了!”
俞振发的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事,现在真相大白了就行。我这一把年纪了,什么都见过,难道还为了这些小事情在家里哭鼻子啊?”
大家听了俞振发的话,不由笑了,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特别很和谐。俞振发很好说话,嘴角一直带着笑意,看着他这神情,大家心底都有些感慨。
谁说年纪大了的人就必须要一成不变?至少他们俞书记一直在改变。他变得通情达理,特别好说话,甚至还总是学着向年轻人靠拢,继续这样下去,等到他退休的时候,说不定就和他们没有代沟了!
这事与俞振发无关,那就更是和程廷搭不上干系了。
这会儿真相大白,同科室的同事们也不诧异,毕竟程廷的人品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心底所有的狐疑都消散了,此时此刻,大家豁然开朗,心底是满满的释然。
“俞锦绣,你跟我过来。”苏湘婷走到俞锦绣的面前,不情不愿地说。
“锦绣——”
“没事,爸,你等等我。”俞锦绣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这科室的走廊尽头处是一扇门,门一打开,苏湘婷就带着俞锦绣去了阳台。天气不错,微风吹来,透着暖意,很舒爽。
俞锦绣和苏湘婷并排站着,望着远处。
其实她和苏湘婷的渊源还挺深。这些年,苏湘婷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虽然不会给她的生活掀起任何波澜,可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倒是能给她带来一些启示的。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
“俞锦绣,你对程廷是真心的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问。但是,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程廷遇到了这样的麻烦,你不愿意在他身边陪伴着,这难道是爱吗?在我看来,爱是无条件的付出和忍让,他的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如果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都把他抛在身后,那么,我真觉得你不值得他爱。”
“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相互的。你爱他,他也爱你,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也有脆弱的时候,不是吗?那天在聚会上,我都看见了,他喝了很多酒,心里很难过。在他最难受的时候,你都不陪伴在他的身边,这份爱,会不会太廉价?”
苏湘婷是心平气和的。
或许每个女孩的心中都会有一个柔软的位置,这个位置放着一些想要触及却不能够再触及的伤痛,她与程廷是不可能的,但即便如此,她希望程廷过得更好,这没错。
暖风轻轻吹到苏湘婷的脸上,将她额边的发丝吹起,她低下头,将耳边的发丝塞到耳朵后面。
这是她的情敌吗?俞锦绣笑了笑,其实这情敌的个人素质,还真不错。
“苏湘婷。”俞锦绣没有回头,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充满着力量,“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永远风光的,我爱上程廷,并不是因为任何外界加在他头上光环,我爱的是这个人。”
“那你还和他分手?”苏湘婷气鼓鼓的。
俞锦绣笑了。
苏湘婷突然微微一怔。
“你们没有分手?”
谁都没有撬开他的嘴巴,企业制度的改革问题是傅守业自己说出口的,他自己原形毕露,程廷和俞锦绣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了有关于袁启东的问题。
如果不是假装分手,又怎么会让傅守业露出狐狸尾巴来?
苏湘婷这才回过神来,“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商量好的?”心底流淌过一阵情绪,是酸涩的,却又不得不服气,她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早就该猜到的。”
……
远远望去,傅守业跟着派出所的警察同志走了。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傅守业的原意,是想要给自己铺一条路。他出身不好,虽然念的书多,但资质平平,也没什么能力,在这单位里一路干下去,也混不到什么好职位。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另辟蹊径,走一条险路。
这条路很险,也缺德,但是,只要成了,他的生活质量就能上一个新的台阶。
傅守业总是记得苏湘婷拒绝他时说的那番话。
“你长得不好,家里穷,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要照顾。论经济条件,你在城里没有房子,我家里人不会允许我跟你在一起,论个人,你没有任何吸引力,对我而言,没有魅力可言,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傅守业,不瞒你说,我的确喜欢程廷,至于你,癞蛤蟆就不要想吃天鹅肉了。”
他也记得向主任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小傅同志,我知道你想更上一层楼,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不甘平凡,想要在事业上有一个新的突破。当然了,人有上进心是没错的,有志气的孩子,未来才能走得更远。但是,我们也得从实际角度出发对不?小程和你是不一样的,不单单是背景,他的为人处世,他在工作上的魄力,那都是不容小觑,说真的,你拿什么和他竞争呢?科长这个位置——不单单是我,就连咱们单位最大的领导都曾经表示过,这个职位,非他莫属。”
第七百八十四章 作茧自缚
第七百八十四章作茧自缚
现在再去回想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到底,不过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本来想让程廷身败名裂,然而,这事情对程廷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程廷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的评价,这一次,也是如此。说是跟对象分手,是假的,以此来引蛇出洞,倒是真的。
谁都没有少一块肉,他只将自己搭进去了,想到这里,傅守业笑了一声。
他是在笑话自己,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吧。
……
到了下班的时间,俞锦绣挽着俞振发的手一起下楼。
“这回我倒是没事,程廷受委屈了。这孩子什么都不愿意说,心里难受也都憋着,你到时候好好陪陪他。”
程廷心里难受的时候,的确不爱说话。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怎么哭过。就连母亲生病离世的时候,他都是咬紧了牙关,愣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男子汉是不能哭的,有问题,就得想办法去解决。
车子停在物资局门口,窗户关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程廷坐在驾驶位。有人在车门外轻轻敲了敲,他转过眸,眼底闪过一抹情绪,倒不是意外,打开窗,他还没出声,便看见傅守业边上穿着制服的警务人员沉着脸说道,“就给你两分钟,别耽搁了。”
傅守业只保持沉默。
程廷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到了这一步,什么前途都没了,值得吗?”
傅守业本来还是心平气和的,这会儿却像是突然被踩着了尾巴,整个人都炸开了,他一瞪眼,咬牙切齿地说,“有什么不值得的?程廷,我和你不一样。你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你从来不担心失去什么,更不用操心自己走错一步会不会有人给你擦屁股。可是,我不一样。我的未来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我要是不为自己着想,谁会为我想?”
走到这一步,傅守业不是不后悔,但后悔有用吗?他出身不好,也没什么能力,却是心比天高。程廷拥有的一切,他都想要拥有,而程廷没有的,他也想要得到。
但是,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一步错,步步错,走到如今,他只能苦笑。
傅守业是不甘心的,但是,事已至此,他更不想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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