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傲然:“真当我几十年都白活了么?总能帮你把人给调理的服服帖帖的。”
沈安侯便点头:“我自是相信您,才一定要您和我先走这一趟的,咱们就是未来世界开创者——这样说是不是特别热血特别激动?”
“我觉着你还是先把书籍之类整理出来让我看看。”楚怀才不被他轻易忽悠:“你向来是个静悄悄做大图谋的,别到时候让我一张老脸在年轻人面前丢一回,那就真亏大发了。”
沈安侯嘿笑着打开这一路他们押送来的箱子,拂开最上头的铜钱,里头便是码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喏,都在这儿呐,您带了一路,这回正好自个儿受用了。”
楚怀好气又好笑,干脆盘腿坐在柔软的虎皮垫子上翻阅起来。沈安侯则招呼随同而来的狼牙们进屋,对楚怀道:“这都是我给您挑的助手,您自个儿看着用。”
“知道了知道了。”楚怀挥挥手轰走他,思绪早就被书中的知识给占据了。打了一辈子仗的楚怀从来都不知道,战争还能有这么多内涵,又有这么多隐藏的规则——或者说其实他都隐约明白,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挑明了一条条列在纸上,让他看的连连点头,仿佛与书中内容产生了共鸣。
沈安侯也不打扰,只交代狼牙们好生照看“楚院长”,自个儿则往外溜达去了。这几年十万大山的科技水平飞速发展,他得看看接下来要再教他们些什么东西,让他们始终走在整个世界的前列,尽快做出更多实用超前的物件儿来。
“就算没有电灯电话,好歹给我个电报机嘛。”沈大老爷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那可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必备法宝啊。”
第197章 楚家纷争
沈安侯与楚怀在秀川郡忙的如火如荼,楚氏却在青州得了沈敬一家子的死讯, 不免大病一场。林菁带着孩子们与洛氏前后陪伴好好哄了许久, 才让她慢慢舒畅了心情,只到底有几分抑郁。
对此林菁也是无奈,只能建议她忙起来:“要么您把女学再开起来吧, 楚家也这么多小姑娘呢。”
有洛氏在一旁敲边鼓, 楚氏想想也就答应了。这事儿她们在京中也是做惯的, 如今大燮达官贵人之中哪个不知道女学的威名?她们一番好意, 族老们也没阻拦的意思,林菁更是要鼎力相助,干脆的把从京中带出来的几匹奴炎马给贡献了出来,没想到反而闹出一场公案来。
就像后世的男人们爱跑车一样,这个年代的男人们就没有不爱骏马的。族学里的小小子们一看六匹神骏就忍不住了,可又不好明目张胆的索要,便暗戳戳找了自己在新开的女学中读书的妹妹“借”一匹来骑一阵子。
小姑娘也是为难的很,小声和自家哥哥解释:“这些骏马都是林大夫人的, 我们也只有马术课上可以骑, 平时根本没法往外头牵啊。”
小小子还不死心:“那你什么时候马术课,先给我打个招呼, 然后把马儿带到校场外头的小树林,让我过把瘾呗。”
小姑娘犹豫:“马术课也不能乱跑呀,被先生发现了要骂的。”
小少年终究不好为难自家妹妹,只能愤愤不平的走了,回头就和同伴们抱怨:“一群女子偏要好马, 简直是暴殄天物。”
原本不过随口一句,可不知怎么的,话题越走越歪,就变成“女子就该安分带着,少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而非著名河东狮小程氏和在外头蹦跶多年没人敢娶的沈淑窈自然成了反面教材。这两位可不是善与之辈,听了流言呵呵一笑:“背后说小话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当面说啊!”
都是十一二岁意气风发的少年,还真没什么不敢当面起冲的,林菁一看这是要闹事儿啊,干脆的在跑马场里整出了场子:“真理不辨不明,你们好好说上一说,若是男儿们能胜出,我那些奴炎马就送给他们去。”
这一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免有些族老和老夫人们心中不虞,楚岷大族长却是莫名觉得本该如此——什么锅配什么盖,能和沈安侯混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是循规蹈矩之辈?
楚大族长不仅不觉得奇怪,还给女孩们鼓劲儿去:“你们也是天之骄子,凭什么好东西要让给那些男娃儿?好生想一想怎么驳倒他们!要是你们能赢,以后家族核心书房我都对你们全权开放!”
要知道为了防止女孩儿嫁出去“女生外向”,世家大族里头不少秘密是不告诉她们的。楚岷这话放出来,原本就心高气傲的姑娘们哪里还有二话?洛氏和楚氏乐得高兴:“来来来,辩论会我们熟,教你们怎么玩。”
要是面对的是“外男”,女孩们可能还有些害羞,但都是同族兄弟,她们也就不用掩饰自己的彪悍本性了。林菁则给她们支招:“你们可想过,为何男儿们觉得自己比女儿家更尊贵么?”
要说背书,女孩子是绝对不输给男儿的,立刻就有小姑娘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不错,男女不同,各主乾坤,但各位想过没有,天地真有尊卑之分么?”林菁“循循善诱”:“所谓尊卑,无非是上下,天在上,地在下,如同男主外女主内一般,说的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看女孩子们若有所思,她继续道:“便是圣人也讲究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男儿要有大作为,首先便是齐家。何为齐呢?妻者,齐也,尊卑并非男女,而是‘夫妻同尊卑’,也就是说,在同一水平上,男子和女子是相较的。有尊卑之分的不在于性别,而在于地位。”
这一点便很好理解了,如母子,便需子女孝顺母亲,而非“男尊女卑”。更不要说极端一点,寒门家的女儿嫁入皇室,当爹的说不好就要给自己闺女行跪礼了。“你们都是楚家子孙,性别不同只代表你们未来的分工不同,而不是你们就天生比他们更差,这一点你们得牢牢的记在心里。”
女孩们自然是点头,也有人想了想:“既然分工不同,女儿家学的东西便与男儿家不同,然不同并不代表不重要。”
“此话大善。”林菁抚掌笑道:“男儿讲究经济仕途,女儿讲究相夫教子,可相夫教子这四个字说明什么?”她抬眼笑道:“说明男儿们要学的你们都得明白啊,不然怎么能与未来夫婿同舟共济,怎么让未来的孩子们得到正确的教养呢?”
“莫要说到嫁人生子的话就害羞。”林菁认真看她们:“我们楚家的姑娘,将来都是要当正头娘子、当太太夫人的,可不是妾室之流的取乐玩意。我们不能不学无术,因为我们还承担着作为贤内助的职责。所以我们需要明事理,懂时政,这不是与男儿们争锋,是为我们自己的人生负责。”
女孩们渐渐抬起了头,林菁还在继续说:“便是有男儿说,姐妹们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楚家不该多花费功夫来教导,可反过来说,这不正是说明他们自己的偏见将姐妹们往外头推吗?若是兄弟们将你们看的重要,时刻为你们考虑,难道你们嫁人之后就真会忘了家族利益?不,你们只会利用你们的身份地位,达成家族和其他家族的共赢——就像你们姑祖母那样,嫁入沈家又如何?可有少给楚家添光彩?”
她说一句,女孩们就点点头,楚氏在夫人之中已经成为一个神话传说一般的存在。而更多世家因此认定楚家的女儿皆不凡,一个个的恨不得跑过来求娶成为姻亲。林菁便道:“一个楚氏老太太就可以让你们身价倍涨,若是你们每个人都同我家老太太一样呢?楚家是不是也就傲然于世家之中,让所有家族羡慕不已?”
“然而要是我们都平凡无奇,或许反而要堕了楚家的名头。”小姑娘们握拳的握拳,抿嘴的抿嘴:“不说赶上姑祖母,至少我们得把该学的都学会,学好,这才是为楚家好。”
“我兄弟要是敢拦着咱们学好,那就是和家族作对。”也有小姑娘越想越明白:“到时候他就是家族的罪人!”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林菁拍手大笑:“咱们努力是在为家族,是遵循圣人言,他们反对便是心胸狭隘,或许还有惊惶害怕,生怕咱们比他们更厉害了去。这般男儿又有什么担当?又有什么脸面自称是楚家子弟?”
看女孩们一个个眉开眼笑,林菁开始夹带私货:“为何你们姑祖母一直纵着我与我家老爷商议事物,为何我又纵着你们小嫂子和淑窈妹妹做了这许多呢?你们现在可想明白了没?若是没想明白,你们只再考虑考虑,说她们不合规矩的是哪些人,而发自内心赞扬她们的又是哪些人?”
这回就更明白了:“所有做实事儿的都恨不得将两位姐妹招揽到身边去,才不管她们是男是女,唯有那些书没看两本偏觉得自己厉害的小子们才看不惯她们。”女孩子刻薄起来才真厉害:“我就知道,他们就是怕自己太蠢笨,才不许厉害的人出头呢。”
“那你们是希望自己成为你们小嫂子这样的人,还是男儿们口中唯唯诺诺的存在?”林菁开启煽动模式:“真正有担当的好男子才不会忌惮自己的妻子聪慧伶俐,至于那些没本事的,”她轻哼一声:“也配不上咱们楚家的姑娘!”
这话说的端的霸气,可女孩子们就是信了,一个个眉开眼笑:“没的为了让他们高兴,我们就非得压制自己的才能。咱们可不得好好学,学的比男儿们更好,让他们也记得自己得上进去?”
“没错,正是如此。”林菁做最后总结:“咱们学好不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科举,但咱们身边总会有需要当官需要科举的男儿的。既然女子生来便是为了牺牲,那咱们也要完全展示出自己的价值来,总不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只为一个名分,只为了生几个孩子——那咱们又何必生在世家呢?那才是对不起家族的养育呢!”
洛氏和楚氏在一旁听着她一同忽悠也不阻止,反而笑道:“老大媳妇可不止这点儿野心,只怕等姑娘们松了束缚,她还得出大招。”
“天下都是他们年轻人的,咱们就少操心了。”洛氏意有所指:“反正我觉得阿林挺好的,幼娘和淑窈也挺好的,随她们折腾吧。”
说是随便折腾,姑娘们就真折腾起来了。每日查阅典籍不说,还根据林菁列出来的男儿们可能提出来的条陈进行反驳锻炼嘴皮子。于是三天之后,根本没把自家姐妹们放在心上的男孩们就懵逼了——他们翻来覆去不过几句“圣人言”和“自古以来”,可女孩们不仅找出其他圣贤的话来狠狠反驳一番,还从人生价值家族利益甚至未来发展多方面全角度的阐述了女子学习的重要性,说的让男儿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能说天道就是男尊女卑吗?你去老太太面前嘚瑟去,信不信给你敲出一头包来?能说女子就不需要学识吗?你娶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你丢不丢人?女子们做学问是有市场需求的,既然有需求,学到最好有什么错?
当然,也有小小子故意挑刺儿:“你们读圣贤书没问题,但骑马打仗又与你们何干?”
“女儿家才更需要身体强健弓马娴熟。”立刻有小姑娘站起来解释:“眼见乱世将至,你们是希望自己的妻儿姊妹成为敌人攻击的弱点,还是希望她们能让人闻风丧胆不敢靠近?我们体力本不如男儿,上不得战场杀不得敌人,但好歹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不用拖家族后腿,更不用给家族蒙羞,不用让亲人悲恸。”
这个话题说的略沉重,而男孩们想了想,竟是全都闭口不言。林菁最后做总结陈词:“古语有言,‘妻贤夫少祸,家和万事兴’,一个家庭,一个家族,都不是光靠男人可以支撑起来的,还需要有女儿们的努力。阴阳相和才能乾坤稳固,男儿们与女儿们同样重要,又何来‘不如’,何来‘轻视’呢?”
少年们在姑娘们的瞪视下,或若有所思,或仍有不服,但还是齐齐起身行礼:“我等受教了。”
第198章 再建女学
随着楚家女孩们的“胜出”,楚岷如约将家族密辛对她们开放, 楚氏和洛氏也忙碌起来。她们重新编排课程, 还夹杂了打量的“私料”,让女儿家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潜力,和将要面对的责任。
“若是在平和年代, 或许我们只教你们些穿衣打扮算账管家也就罢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你们需要学的更多, 需要面对的也更多。”楚氏拿着一卷史书与她们讲解:“世间之事从来没有非黑即白,换言之,所有正义或邪恶,成功或失败,其实都有无数利益交换在里头。而我要你们学习的第一课,就是心存大义。你们不是该在后宅勾心斗角的人物,莫要计较一件衣裳一支首饰,你们要懂的是天下的大道理, 你们要做到的, 是在男儿们不在时,可以爆发出支撑整个家族的力量来。”
这也是林菁和她反复强调的:“范家两位夫人便过于小气了。拉拢男人的心就是全部?和妾室勾心斗角很有面子?你们看看小程氏, 再看看淑窈?她们的父兄可需要她们用心算计?她们只会被看重,被尊重。莫要沉迷于小道,这些才是你们要学习的东西。”
经史子集,骑马锻炼,还有各种科学实验, 姑娘们仿佛走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目不暇接的内容让她们渐渐忘记了所谓规矩。小程氏和沈淑窈姑嫂两个更是暗戳戳的招揽了侍女组建自己的亲卫队,看的小姑娘们眼热不已,纷纷效仿。
楚家的长辈看不得她们放荡,楚氏便将人往沈安侯的庄子上一带,从此眼不见为净。而姑娘们在消除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可谓是如鱼得水好不欢畅。除了新年三天回了本家,姑娘们是彻底爱上这种自由自在又朝气蓬勃的生活了,沈淑窈还建立了模拟议会,教姑娘们分析朝政,至于需要的各路消息,自有负责情报的奚末无偿提供。
小程氏则建议:“女儿们到底体能太差,若是碰上兵祸,还是得学点儿武器防身。”她这一句话,沈汀便跑断腿,求爷爷告奶奶的总算从秀川的作坊里搞来了一批手弩。小姑娘们开心的不行,沈淑窈便教她们“令行禁止”:“咱们还得好好训练自己的亲卫,至少碰上事儿能劲往一处使,不会自乱阵脚。”
于是学习齐射,学习骑马作战,姑娘们累的几乎要瘫倒,却没人想要退出。就这样林菁还嫌不够:“女子最重要的是管家和经营,你们要懂贸易往来,懂物价几何,才不会轻易被人哄骗。”
楚家女学的课程并未对本家保密,很快少年们就知道了她们的努力。这回他们再说不出“无用”二字来,只能自己默默用功,至少不能被女孩子们比下去。而楚岷更是表现出十万分的支持来,决定每月抽出一天时间,询问少年少女们对时局的看法和楚家应有的应对。少女们何时在这方面享受过与男儿们并肩而立的待遇?卯足了劲儿的多看多想,让楚氏和洛氏都欣慰不已。
林菁也与她们说了许多“故事”,其实政局风云变幻,都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利益”二字罢了。少女们听“虚构”历史故事听的如痴如醉,再印证着历史与现实,便觉得一切清晰明了。林菁道:“其实你们哪个是蠢笨的呢?无非缺少历练与大局观罢了。男儿们将你们限定在内宅,不给你们高屋建瓴看世界的机会,难道你们就真的甘心吗?”
女儿们自然是不甘心的,然而她们也是现实的:“这也是您给我们几分自由,又有族长大人纵容。等到将来成亲生子,难道夫婿们还会这般掰开了与我们说不成?”
林菁就笑:“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们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成呢?”她掰着手指道:“从最高决策,到如何统筹,难道男儿们便生而知之?只是他们有机会去做,有机会证明自己而已。如今你们也可以争取这样的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那您说如何试?”立刻便有女孩子问道。
“我想成立一所学校,和一个互助会。”林菁慢慢将自己的“野心”崭露出来:“我希望成立女子师范学校,里头的学生毕业出来,便是女学的先生,可以教育更多的女子。我更希望女子们能够联合起来,互通有无,时刻掌握这世间的动向,而不需要靠男人们的疼惜怜悯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师范学校?”“互助会?”女生们好奇的询问。
“不错。”林菁点头,简单与她们讲了两个机构的设置,又道:“师范学校还在其次,但互助会却是可以立刻就执行起来的。”毕竟这个操作的好,就是个隐秘的情报机构兼金融储备了,“你们平日里也有常来往的世家小姐,可有合得来的?或许也能让她们加入哦。”
少女们经过这两三个月的全新教导,早就不再是混吃等死悠然自得的笼中鸟,自然明白关系网的重要性,“青州数得上的家族都有我们熟知的姑娘,只是其余世家的女子便不好说了。”
“那便不说。”林菁大气道:“你们只要想,或许二十年后,所有家族就都能发现,别家的女子只能作为联姻工具和内管家使唤,唯有楚家的姑娘是撑得起门面的,你觉得她们会作何选择?要么改变,要么被淘汰,自然有她们自个儿上赶着贴上来的时日。”
这话说的当真嚣张,女孩们却是信服的,甚至可以更嚣张几分:“便是不外嫁,家族也得依仗我们的智慧,今后择婿也罢,其他什么都好,又何须再被左右,自己一点儿做不得主?”
“就要这股魄力!”林菁肯定道:“只是说再多都没用,咱们得行动起来,至少先定一个小目标——把青州完全的掌控在你们手心,如何?”
别小看世家小姐们的交往,她们言语之间的信息量是非常大的,而楚氏和洛氏这段时间便集中教了她们情报搜集和分析,甚至请了暗卫中的专业人士过来指导。女孩们也是心领神会,摩拳擦掌:“等下个月开时局讨论会,我们一定让男儿们吓一大跳!”
女孩们没闲着,而掌管情报的暗卫头领奚末更是忙碌的很。和青州蜀州的暗中积攒力量蓄势待发不同,京城可谓是三天两头的出状况。去岁腊月吴王许昌王逃往江州时带走了不少钱财和人马,顺便将谣言一路散布出去,大燮境内便时有“天谴”或“祥瑞”发生。而冬日连绵不绝的风雪和之前旱灾导致的国库空虚更让李相等人焦头烂额,面对底下州郡的“听调不听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出了正月,虽然天气日渐暖和,但雨水却并未有减少的迹象。新帝不得已下了罪己诏,并由中书省宣旨,三年内不改年号,以奉承先帝在天之灵,求先帝宽恕并上天护佑。
然而这番举动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该下的雨还是继续下。眼看着这一年的百姓生计又要变得困窘,边境的蛮夷也来凑热闹——冬日的寒冷让奴炎和羌戎不得不冒险犯边求生存,好在前两年楚将军出手够狠,鸿胪寺又捞走了他们许多劳力,才让幽州边军能够轻松抵抗。
只边军这会儿也是叫苦不迭。之前有楚将军和沈安侯坐镇,加之将作监鼎力相助,他们无论装配还是补给供应都是最齐备的,对付外敌也有底气的很。可如今整个大燮都是拆东墙补西墙,李相又是个坚定的保守和谈派,再加上镇守幽州的陈家因先帝驾崩一案被削的没脾气,谁还管幽州军的死活呢?
幽州军苦不堪言,而另有一批人比他们更加迷茫,那就是当初被沈安侯历练过的那十几位世家子并后头到琼州的“天子门生”。虽然他们的治下比别处更安生的多,但他们却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该为谁效力。为了百姓?为了家族?还是为了皇权?他们一次次在夜深人静中问自己,一次次期盼有一个人来与他们把道理讲明白。
甚至于他们有一种冲动,想跑到秀川郡问一问沈安侯,他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只他们内心却还有另一种恐惧在阻止着他们,让他们踌躇不前。沈安侯是反对世家的,可也不是个顺应皇权的,那他终究想要的是什么呢?他这会儿是否也在迷茫,还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道路呢?
也就是在他们纠结无助的时候,沈安侯给他们每人送了一份礼物——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著《资本论》。少年们在研读之余,一边觉得匪夷所思大逆不道,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服。而结果便是他们更加迷茫了,也更加害怕最终的局面被揭开。
这会儿呆在京中的陈晨李懋便在将作监里喝茶叹气:“便是去岁干旱蝗灾,也没觉得这般不顺,如今咱们将作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能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标准工科男李懋这会儿正百无聊赖的翻着沈安侯离开前特意让人送给他的《物理学》,“对了,我父亲大概要找你麻烦了,你想好怎么应付没?”
“清除异己嘛,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陈平倒台,整个陈氏都跟着倒霉,其余世家疯狂攫取空出来的利益,他一个小年轻根本站不住脚跟:“李相什么章程?把我撸了官职放出去算了还是要关我几年?”
“你就是被牵连的,也张罗不出多少罪名来,不过你父亲只怕要吃苦。”李懋也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我爹弄了他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之类的罪证,运气好贬为庶民不得录用,运气不好只怕有牢狱之灾。”
“得了,我心里有数了。”陈晨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脸上无悲无喜:“咱们到底是被沈侯爷给娇惯了几年,才觉得官场只需做出成绩来就行。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他伸手指了指屋顶,“你姓什么比你干什么更重要。”
“去秀川吧。”李懋依旧低着头,淡淡道。
“那你呢?”陈晨认真看他:“你就准备跟着这污浊一块儿沉沦?”
“我么?”李懋抬头一笑:“你不介意被贬出京城的时候,多带一个书童一块儿上路吧?”
“就你这样的,当个马夫还差不多。”陈晨嘴里埋汰,眼中却亮起了光彩:“既然这样,就说定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人生总有许多选择,唯顺应自己的内心才能不悔。
第199章 大逃亡
李正牧的手段却比李懋猜测的要凶残的多,他可不止想把陈家赶出去, 还想彻底灭了陈家。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家好歹是历经几百年的老牌家族,族中年轻优秀的子弟更是不少,这会儿不彻底摁死了, 谁知道过个几十年, 他们会不会反过头来, 反咬上李家一口呢?
要说陈家虽然倒了个家主, 但好歹是大燮的顶级世家之一,还是当今圣人的母家,怎么着李相都要给几分颜面。然而李正牧却并不这么觉得,反而劝诫穆岚道:“圣人既是天下之主,就该摒弃私念。于公,陈家犯下谋逆大错,保全陈太妃已经是网开一面,圣人切不可再养虎为患。于私, 陈家身为陛下母家, 却知法犯法,更因从严处置, 才能展现帝王威严。”
穆岚哪里不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李相只是不想再给陈家复起的机会呢?然而他手中一无权势二无亲信,朝中世家又以李家马首是瞻,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在圣旨上盖了玉玺。
李相踌躇自满的点齐兵马直往陈家拿人, 却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第一时间就把他的老底毫不客气的泄露给了陈晨。而陈小郎君也是个有决断的,趁着大清洗尚未开始,找了望江楼的掌柜,和奚末接上头,一边给自家亲爹送信,一边带着家小利用沈安侯留下的地道离开了京城。
等到李相手下杀到,陈家早就人去楼空,而往寿州传旨的钦差大臣同样扑了个空。李正牧脑子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气势汹汹的跑到自家一看,好嘛,他自家小儿子也不见了。
李正牧气了个仰倒,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去找沈安侯了,他索性点了位将领带一队人马,一路往秀川郡赶去,便是捉不住这两个小的,直接把沈放给兜住了也算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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