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穆岚看着干净,可朝中多的是阴谋论:三个王爷都下去了,可不就把他给显出来了么?他后头还杵着个陈家呢,便是他自己没那心思,谁知道陈家怎么想?
除了四位王爷,连被圈着的吴王和许昌王都被拉出来念叨了一回。穆荇听的偏头痛都犯了,辍朝好几天才渐渐好转。
就在这种纷扰中,秋收的时候也到了。沈安侯此时正在秀川的庄子里皱眉头:“今年的收成怎么这么差?”
“今年天气热,雨水又少。”柳湘耐心解释:“其实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只咱们种的甘蔗对水分的要求特别高,这才显得可怕些,那些种粮食的水田估计活命还是够的。”
“这倒也是。”沈安侯点了点头,拧着的眉毛却没松开:“其他地方你可清楚?可有哪里特别干旱的?”
“甘州和州听说都遭殃了,那边的山林不多,蓄水能力差,完全靠天吃饭。不过要是再这么赶下去,估计咱们蜀州和星州也好不到哪儿去,只希望老天爷给条活路,别真把人往死里逼吧。”
沈安侯亦是沉重点头,将红薯玉米土豆的事儿交代下去:“这些东西的产量不错,而且比粮食耐旱,你们尽量多种一些。也不需要好地,随便山坡上开荒都能种,要是这天真不好,就是大伙儿的救命粮。”
柳湘看他说的严肃,心里也打鼓:“您是说这天气真要坏?”
沈安点点头:“我是这么觉得,不一定准,但咱们防患于未然吧。”
他交代完柳湘,又悄悄见了回自己的好基友冉越大头领——这次不是他颠颠儿往山上跑,却是冉越自个儿听了消息来了庄子上。沈大老爷顺嘴和他提了存粮的事儿,又问了铁矿和煤矿的产量,冉越拍拍胸脯:“我们倒是运气好,那两个矿挺大的,如今手艺也在改进,不过按您说的,没再让人发现,都低调悠着。”
沈安侯满意的点头,冉越便小声问他:“先生以前都让我们莫要张扬,如今却时刻叮嘱着,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沈安侯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也小声与他解释:“京中大约是要乱一乱了,世家不安分,老天爷又降下灾祸,谁知道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咱们好歹图个乱世里自保吧。”
看冉越惊讶的眼光,沈安侯便笑:“你可是觉得天下太平,没可能说乱就乱?”他摇摇头:“圣人的位置坐的不稳,世家迟早要发难的。他们扶持各位王爷内讧,各州各府还能安生吗?天灾人祸呢,要是能立时平息的还好,要是拖久了……”他摇摇头:“谁不想要权利呢?你就确定你这儿是个世外桃源,无人打扰?”
冉越惊了一阵子才平静下来,却是笑了:“我这儿自然是无人能打扰的,只这儿是您经营出来的地方,若是您想要我们出力,我们也是义不容辞。”
果然是个明白人。沈安侯定定的看他一眼,与他握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大老爷在为天灾而担忧,穆荇也同样在担忧。只他没想那么深远,在看过各处奏报后便放下心来:“虽是歉收,倒没出现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的地方,百姓们亦有些存粮,安生过日子是没问题的。写个减免赋税的条子给相爷们,让中书省拟旨去吧。”
沈汀应了喏,拿着书稿亲自去了,李相和陈相也是看惯了他跑腿的,接了条子开始议事。有小吏给他端水来让他歇歇脚,沈汀谢过后便在一旁坐了,随手翻了翻面前的书页。
“那是钦天监刚送来的折子,你看就看,可别给翻乱了。”有书吏头也不抬的提醒了一句,沈汀笑着说好,眼神却慢慢凝重起来。
钦天监的事儿多是鸡毛蒜皮还不怎么靠谱的,相爷们随意翻一翻做批示,很少会拿到圣人跟前。这一封也差不离,只说今年天气干旱,是太阳出现了异样——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句废话,可沈汀却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是又有人要搞事儿了。
和天狗食日是一样的啊,他在心中忍不住思附。太阳是什么?是代指帝王,如今没有了沈大老爷挡灾,世家会不会趁机逼着圣人下罪己诏?
然后又是立太子,又是夺嫡。想到这个沈汀就头痛,只他面上却没露出分毫,一直安安静静的当个壁花陪着圣人办公,等下值回家了才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林菁一听就忍不住叹气:“你们老爷就防着世家又要闹事儿呢,要不是怕他们不怀好意的牵扯到咱们身上来,他又何须这时候将《三字经》拿出来?”
沈汀身子一个激灵:“这是……?”
“你就开始往外散吧,动静别太大了。”林菁抿嘴:“今年大约还能糊弄过去,明年的这时候若是还有天灾,只怕事儿就不能善了了。”
看着小程氏跟着皱眉,林菁安抚:“你放心,我们都有应对的,实在不行,咱们撤出京城罢了。无论蜀州还是青州,哪边咱们去不得?总有个落脚的地儿呢。”
小程氏轻轻点头,抚摸隆起来的腹部,只希望这动荡的日子来的晚一些,更晚一些。
不出沈汀所料,钦天监的折子果然被提留出来说了一通,虽然不是大朝会上,也没让穆荇下不来台,可京城刚缓和一些的气氛又开始凝重。圣人哪里会愿意受到他们的胁迫?这次他没有选择妥协,而是奋起反抗——他要将国子监彻底收到手中,培养他的天子门生。
听到这传闻的时候,沈大老爷刚踏上宣州的地界。因岑易走的急,老巴他们很是费了些功夫才重新将这一路给理顺了。不过如今萧家势弱,吴王被扣押在京城,他们倒是慢慢将人手渗透进去,不断扩张自己的力量。沈安侯都忍不住称赞:“你们可以啊,这才两年功夫吧,龙江上下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了?”
“掌控谈不上,不过想要送个人送个货的没问题。”老巴这几年倒是越发有劲头了,甚至敢和大老爷打趣几句。沈安侯便问他旱情的事儿:“宣州江州这一代应该情况还好吧?”
“确实还好,尤其是现在到处都学您做了水车,靠着龙江的水源,没哪儿闹出打饥荒来,便是有难过日子的,也多是碰上了贪官污吏盘剥严重。”
“那要是明年再旱呢?宣州可能扛得住?”
“那就不好说了。”老巴有些迟疑:“一来看旱多久,旱成什么样子。二来呢,龙江里虽然有水,但没了雨水光靠浇灌,不说百姓多遭罪,庄稼只怕也扛不住啊。”水田水田,那真不是一天两桶水能解决的问题:“越是炎热干旱,地上的水干的也越快,只怕百姓们提水的速度赶不上庄稼生长的需求,最后白白浪费了劳力不说,能不能有收成还不一定呢。”
这都是大实话,和沈安侯猜测的差不多,可惜他手头的三种作物也没多少良种,只怕是杯水车薪:“咱们尽量置些地,不一定要多肥沃,只要能打出水来的。”他将厚厚一沓的打深水井的方子交给老巴:“就当是救人做善事吧,便是用不上也不过浪费些钱财。”
老巴郑重的收了,而沈安侯还要继续往东走。江州的楚峋,青州的楚楚岷,自家庄子上的大管事史明,还有琼州的孔墨竹,他尽量让所有人都提前做好安排,应对未来即将到来的灾害。
并不是他想要危言耸听,而是那无比惊人的直觉在不停的提醒着他。连续许多天,他梦境中都出现了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烈状况,那哀嚎悲鸣在折磨着他,让他不敢松懈分毫。
等到腊月里回归京城,沈大老爷的形象几乎吓坏了所有人。林菁看着他就流下泪来:“你好好的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个非洲难民了?”
“太累了啊。”直到看到自家媳妇儿,沈安侯才总算从那焦虑中解脱出来,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梳洗后便倒头睡了。林菁轻轻抚摸他消瘦的脸庞,心中除了无奈,还有一丝丝骄傲,这个男人一旦拼命,谁都没法能拦住。而他每一次拼命,都是为了他身后的人不受到伤害,为了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第173章 沈萱
等沈大老爷彻底恢复元气,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老太太看着长子虽然黑瘦了许多, 精神头却没差, 身子骨也不错,总算是放心下来,又忍不住劝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别总把自己当小伙儿使唤, 有什么都让下头人跑腿去, 自己悠着些。”
也是这时候才有精神问起沈淑窈来:“你就把她一个小丫头丢在蜀州的庄子上?你可真够心大的。”老太太想想就觉得不妥, 可事儿都办了,也没法在这寒冬腊月里的将人接回来。沈安侯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那边离他三叔不远,她玩够了柳湘就把他送到密州去。”
沈攸两口子还算靠谱,老太太这才勉强点头,有好生训了他几句。沈安侯受教点头,一副老实的样子,看的老太太没脾气:“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好生在家歇着吧。”
亲妈说好生歇着, 那就真歇着了。门房拜帖全都送一份赔礼给还回去, 说老爷身体不适,老太太和太太严禁他出门。便是楚舅舅那儿, 都是他老人家亲自跑了一趟,出门的时候脸色便十分不好。有人问起便摇头叹息:“安侯当自己是二十年前百无禁忌呐?知天命的人了,经不起折腾了。”
同样来了一趟面色不好的是沈夫人的亲爹,前医博士林老爷。他回头就给沈家送了一堆的补药,听说还好生抓着女婿□□了一番, 说他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林老爷还忧心忡忡的和自家儿子倒苦水:“沈侯爷可比你姐姐大出十岁呢,再不好生保养,以后让你姐姐年纪不大就守寡去吗?”
这话被有心人听去,算是落实了沈大老爷身子骨儿不行了的流言。沈安侯听了哭笑不得:“我最多是有几分虚耗了,哪里有这么严重?”
林菁不理他,盯着他将一碗药给干了,才给他塞了个蜜饯:“你就给我逞能吧,四十七岁的大叔!你是没伤身,可你伤了神懂不懂?还敢出去和那些老狐狸动脑子?发起头风病来痛不死你。”
“我哪里有神经衰弱了?”沈安侯不耐烦:“我明明能吃能睡,无非是年纪大了点儿——可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啊,你就因为这个嫌弃我了?”
大夫人气的想打人:“精气神明白吗?精血,中气,元神,三者一损俱损。你前段时间思虑过度,已经是伤了元神了,好在不算太严重,我才想方设法给你进补调养呢。你少给我说有的没的,听不懂我的话也没关系,老老实实的吃药睡觉吧。”
被夫人排揎了一顿的沈大老爷也没有不爽,反而笑嘻嘻:“我知道夫人这是疼我呢,我听话的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赖皮的样子看的林菁也是无奈,恨恨的拧他一把,将空碗端走。沈安侯则慢慢闭目,放空大脑,随着一次次的深呼吸,驱逐头部时有时无的疼痛。“所以说媳妇儿太厉害太明察秋毫了也不好啊,别说藏个私房钱了,藏点儿小毛病都会被发现。”
他是真的头痛,最厉害的时候,整夜都会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天灾人祸中民不聊生的景象。也正是这样,他之前的想法越发清晰——无论是世家还是皇族都是靠不住的,自己既然有力量,就彻底的改变这个世界吧!
四个多月的时间,从大燮的最西边跑到了最东边,几乎没有正经休息过。他努力思索任何可以让百姓在灾祸中得到救援和保护的法子,不惜耗费人力物力的去事实。好在经过十多年的经营,他有了足够的人力物力,至于会不会在这次暴露出来,引起某些人的主意,他也在乎不了这么多了。
圣人也知道了沈安侯的状况,便免不了多想一些。沈安侯敏锐的感觉到有探寻的目光在自己身边游弋,不免嗤笑——这就是圣人哪,大难当前毫不知情,却还想着掌控一个臣子的心思,也难怪他每每被世家发难逼迫的如此狼狈。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安侯借着探子的口,倒是让穆荇放下心来,以为他是不满世家的保守才怒火中烧。圣人放心之余又让林内侍带着医博士跑了一趟沈府,还赐下不少药材,心中却是越发惦记他的好了。
沈大老爷来者不拒,大大方方让医博士把了脉。他确实是元神损耗的有些厉害,不存在需要隐瞒的地方。这回世家和勋贵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被拒了拜帖又怎样?沈侯爷连圣人的面子都没给呢。
封了笔便是过年,今年沈攸一家并没有回来,还是大房一守着老太太一块儿过。因沈安侯精神不好,连守岁都只是沈淞沈汀两家孩子在守。直到正月初一全家人才一块儿出了个们,去给楚舅舅拜了个年。
楚怀也是直到些内情的,便忍不住劝沈安侯:“世上多少事儿呢,不是你一个人能抗的。我知道你是出于公心,可你有几只手?几个脑袋?还不如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以后时日长了,总能多做一些的。”
这事儿沈安侯也是无奈:“我也知道靠我一个人不行,可能靠谁呢?圣人被世家擎制着,只想着夺权,却忘了民生,眼看着旱灾要来了,陈少卿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他倒是一点儿不推广。至于世家就更不要说了,他们要是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只会收拢粮食保证自家安然度日,难道百姓就该死吗?”
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这是谁都会说的话,可真到了时候,他们又是第一个被抛弃的。沈安侯到底和这个年代的人观念不同,没法做出这种事来,“我只求问心无愧呢,如果真有我能做的,却因为顾忌这考虑那而放弃了,以后我真要后悔一辈子。”
楚舅舅沉默了许久,也只能灌下一杯茶水:“有需要的就告诉我,银钱也好人才也罢,我现在手头总有一些的。”
“您的还是自己留着,为楚家留着吧。”沈安侯想起那些梦就心头发凉:“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样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怀知道沈安侯不是个会打诳语的人,听了这话心头一个咯噔,倒是没显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沈大老爷照旧回家宅着,这一宅就宅到了二月二,小程氏突然就发动了。
说是突然,其实府上也早有准备,她的日子就算着是这几天呢。沈汀正在宫中当值,听到帮忙传话的小内侍在耳边悄悄说一句,差点儿没跳起来。也不等圣人询问,自己就激动的嘴唇直哆嗦:“圣人,陛下,臣能告个假么,臣的妻子要生啦,臣要当父亲啦。”
早知道这是个比沈安侯还“惧内”的,穆荇挥挥手就让他去了,连着沈淞都一块儿放走:“你看着你弟弟些,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别在街上走着被冲撞了。”
沈淞谢了恩典,赶紧追出去找沈汀,果然见这小子翻上马背就想跑。忍不住上前几步拉住缰绳,“你给我下来。”他难得强硬的将人拖进了马车里:“知不知道京中不能跑马?你万一撞着了人,或者被人撞着了,还想不想好了?”
被训一顿的沈汀急得不行:“我要赶紧回去,我媳妇儿生娃呢!”
“我知道我知道,老爷太太和老太太都在呢,你就放心吧。”沈淞摁住了他,好声好气的劝:“再者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现在还是少添乱吧。”
两兄弟赶回家的时候,小程氏已经被送进产房,产婆出来说开了七八指了。沈汀虽然看了不少“科普知识”,可心头还是发慌,在院子里直叫唤:“幼娘,你没事吧?你疼就喊出来啊?不对不对,不能瞎喊,那你留着力气好好生孩子,我在外头等你啊!”
听的里头的小程氏哭笑不得,趁着阵痛间隙吼他:“沈汀你给我安静!我没事儿!就是被你吵的心烦!”
她话音刚落,下头又是一阵痛,忍不住痛呼出来。沈汀果然被吓住了,捂着嘴秉着呼吸,也不怕把自己给憋死。沈淞看不下去,想将人提溜走,没想到被这小子一反抗,差点儿没挨一拳。最后还是沈安侯暴力镇压:“你给我洗澡换衣服去,这一身灰扑扑的,等会儿别给你媳妇孩子惹上病菌来。”
这话沈汀听得懂,怏怏的跟着小厮去了。孔氏看着便有些眼热,悄悄抬眼,却没想到沈淞也正看她呢。他蹭到她身边拉她的手:“咱们院子里头不是有一个么,拿那小子当儿子养是一样儿的,还省了你自己生一道呢,听着里头的声响儿都疼。”
孔氏忍不住白他一眼:“咱们院子里那个是你弟弟!”
“我比他大了十九岁呢,给我当儿子也没什么不行的。”沈淞捏了捏孔氏的手道:“反正都是一家人呢,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干什么非得亲自生一个呢?我可心疼你,不愿你受那罪。”
虽然这话多半是安慰,孔氏还是觉得心头甜蜜,而之前的一丝丝遗憾也慢慢被挥退。四宜院里正吃糕点的沈凌小朋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耳朵尖儿也开始发红。奶妈赶紧给他擦了身上的碎屑,一边哄道:“三郎马上要当叔叔了,可开心不开心呀?”
“要是个男孩儿还好,女孩儿就算了。”九岁的沈凌小朋友煞有介事的掰手指:“大嫂嫂每次大哥哥一回来就不带我了,二嫂嫂有了二哥也看不见我了,我姐更是直接跑没影儿了——所以说女孩子就是烦,还是男孩儿好啊,能和我玩到一块儿去。”
奶妈被他逗的直笑,而隔壁的含晖院里也是一阵欢腾:“二奶奶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好好好,”楚氏笑的合不拢嘴,将收拾好的小宝宝抱进怀里,一边问匆匆赶来的沈汀:“你老爷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沈汀也笑的直咧嘴:“我爹说了,让我们自个儿取,我和幼娘都商量过了,孩子无论男女,都叫沈萱。”
萱草忘忧,这是父母对孩子最好的祝愿。无论他将来做什么,是否聪慧,只要能够平安喜乐,就是父母最大的期盼。
第174章 宁国长公主
沈府迎来新生儿,而且是沈安侯孙辈的第一人, 无疑是京中的一件大事。等到洗三的日子, 虽然沈家没下帖设宴,但上到圣人和四位王爷,下到沈家的庄户们, 各色贵重玩器或新鲜玩意儿都可这劲儿的往沈府里送。京中的勋贵和世家们也不例外, 虽然在朝政中和沈大老爷有些不对付, 可大面儿上该有的来往还是不能断的, 一时间沈家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小程氏这会儿正半躺在床上,透过薄纱看外间太婆婆抱着自己宝贝儿子洗身。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吉祥话儿从洗三娘子口中一串串的飘出来,听的小程氏好笑,又有几分温馨。小沈萱的脾气倒是好,被折腾完便自个儿睡了,沈汀亲自把人送回来放在小程氏身边, 亲一亲这一大一小:“你们娘俩儿好好休息, 我让厨房整点儿好消化的吃食给你送来。”
小程氏笑着应了,看着夫婿来回忙碌的身影, 只觉得心中温暖妥帖。打小儿照顾她的章奶妈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小声劝道:“如今二爷已经是官身,小姐平日里也就罢了,若是家中有客人,还是要多给二爷些脸面才是。没的让人埋汰二爷惧内也就罢了, 于您的名声也是不妥的。”
小程氏有些诧异的看她一眼:“奶妈可是听了谁的闲言碎语?”她颇不在意道:“咱们在这府上听的闲话难道少了?当初我那好二婶怎么教唆下人在我路过的时候递小话儿的,您还劝我少听些呢。如今又有人嚼舌根了,您不打出去不说,反而来劝我不成?”
章奶妈立刻便跪了:“并非奴婢有二心,实在是人言可畏,小姐毕竟是程家的姑娘呢,莫要让人戳了程家的脊梁骨,说程家姑娘少了教养啊。”
这话说出来,小程氏便眯了眼睛,这十来年养出的气势喷涌而出:“我虽姓程,却是在沈家长大的,不如您记着那些个前尘往事。”她定定的看章奶妈:“可见这次倒不是下人弄舌,而是您的旧主出面了——让我猜一猜是谁?南阳程家隔得太远,想渗透沈家更是鞭长莫及,反而是那位宁国大长公主,她想干什么?”
章奶妈身子一抖,不自觉抬眼一瞧,只觉得自己照顾了十多年的小主子分外陌生。小程氏正要说话,耳朵微动,叫她起来。章奶妈才站好,沈汀便端着碗鸡汤面进来了:“太太让人炖了鸡汤,我瞧着还不错,让厨房做了个面条,你尝尝味儿。”
他也不让人伺候,亲自端到小程氏跟前,用筷子夹了喂给她。小程氏吃了一口点点头:“挺鲜的,就是盐少了些。”
“是太太特意吩咐的,说你要准备自己喂孩子,就吃些口味淡的,对孩子有好处。”他没少和小程氏一块儿研究林菁抄给他们的注意事项和科普,对这也是门儿清:“不过我想着你还是别太辛苦了,夜里交给奶妈便好,没的孩子养大了,把我媳妇儿给累坏了。”
小程氏便故意道:“莫不是我累成黄脸婆,你看着便心生厌烦,带出去更面上无光?”
沈汀一边继续喂她吃面一边喊冤:“天地良心!我是心疼你好吗?你可是我亲媳妇儿,咱俩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时候多长?说句难听的,我对你比对我老子还亲些。”
这是大实话,小程氏一边吃面一边笑:“你这话拿出去就不怕御史告你个不孝之罪!”
沈汀和媳妇儿也是什么话都说惯了的,这会子便嬉笑:“说的我亲爹就多孝顺似的——他是孝顺,可惜先顺着的一定是太太,然后才是老太太。看看二叔惹到他头上,他顾念什么孝顺不?还不是直接扔出去!所以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什么的,虽然不好听,但多半是事实。”
一眼瞥见章奶妈脸色难看,沈汀还道是自个儿说的太过,赶紧转圜道:“当然了,咱们也不是没看过把爹妈摆在首位的,比如祠部那个姓刘的郎中,”他说着就撇嘴:“他倒是什么都听亲妈的,结果媳妇儿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已经成了京中笑柄,谁还敢和他家结亲?”他小声吐槽:“老爷都说了,这种不叫孝子,叫妈宝男,自己的事儿都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媳妇儿都护不住,那算什么男人?”
那位刘大人的丰功伟绩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他亲妈是个奇葩,生怕儿媳妇勾着儿子不上进,强硬要求刘大人除了夜里办事儿,其余时间必须呆在书房办公看书,绝不能亲近女色。偏刘大人孝顺的很,听了话便只拿媳妇儿当个生育工具,平日里不是在衙门上呆着就是在前院看书,根本不和夫人有任何交流。可怜三任刘夫人有两个抑郁而终,最后一个实在是忍不住了提出和离,才让人知道这府上有多么变态。
沈汀这会儿说起来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和他也算打过两回交道,看起来不是个刻板无趣的人,可偏就能对自己至亲之人这么无情。你说他但凡有一丝头脑也应该知道他家太夫人说的是错的吧?现在好了,刘太夫人在京中彻底臭了名声,他这是孝顺呢还是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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