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峋可不这么想:“侯爷给了我们多好的营生, 难道我们自己盘不活, 还能怪在他身上?您能来已经是对我多有帮助, 还拖累了您北上的日程,该我道歉才是。”
他是这般说,也真这般想,亲自安排了护送的队伍:“这些都是楚家的子弟,您和他们一块儿去青州,沿路肯定没人敢来找事儿。”
林菁也不敢托大,笑着应承了,这才重新上路。江州到青州的路是楚家走熟了的, 一路上十分平静。等林菁到达楚家本家, 得了沈安侯飞书的楚岷亲自带着夫人来迎接:“这一路可还太平?安侯的书信今早刚送到,等会儿我让人送给你过目去。”
林菁带着孩子们谢过楚家家主, 洗尘用膳后拿了沈安侯的信来看。淑窈小朋友仗着自己已经是个上过学的人了,也往跟前凑,结果看着歪歪扭扭不知道什么鬼的字符就愣了:“这真是爹爹写的信吗?”
“没错啊,”林菁笑的眉眼弯弯,英文信什么的, 真是个作弊利器啊,别人就算是用密码,还得有个翻译对照本呢,他们才好,除非再来个穿越者,否则就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
看自家亲妈没有继续解释的想法,沈淑窈只能自力更生,继续催问:“我爹爹在心里写什么啦?”
“你爹爹说他已经到京城,接到圣人的传唤了。”林菁简单的回应一句,事情却并不是这么简单。原来当初那侍卫确实是太上圣人的心腹,只他传召沈安侯却在穆荇那里过了明路。穆荇虽然不知道自家爹要搞什么幺蛾子,可当儿子的总是得听老子的——尤其他老子还做的这么坦荡的情况下,便真让侍卫带着密旨去了琼州。
老圣人在侍卫出发后身体便越发不好,经常陷入昏迷,偏京中有了流言,说老圣人是被今上所害,他秘密传召沈安侯,是要让沈安侯替他拨乱反正,将皇位从今上手里拿回来交给许昌王。
那侍卫出京并未瞒着人,流言没几天便被传的有鼻子有眼,各方势力都在关注着沈安侯的动向,也有脑子转的快的,直接冲沈家家眷动手——谁不知道沈安侯最爱自家夫人?若是能控制住了林菁,就多了一张利用沈安侯的底牌。
往琼州去的萧家商队便是打着这样主意的人,只他们在萧家扑了个空,再往回走就发现局面变得扑朔迷离。有说沈夫人还在琼州的,也有说沈夫人在往京城去的,更有说沈夫人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了。当然,萧家也曾怀疑过自己跟踪过的那一支楚家商队,可更多的证据都指向了宣州的方向,他们到底还是选择了不在事态不明的情况下招惹楚家。
后来也有迹象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从宣州往星州去的药材商队被围攻,而那些护送的人中,被人认出了不少是沈侯爷镖局的镖师。只那支队伍异常彪悍,手段频出,最后看事不可为,干脆绕了个圈子进了蜀州。十万大山可不是容易闯荡的地方,追踪的人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各自守在蜀州北上的各个要塞,靠运气来个守株待兔。
他们却不知道林菁悠悠闲闲的在青州落脚,顺便让老巴好好审问了岑易,和林菁猜想的一样,岑易确实是前朝后裔,只并不算十分正统——他是前朝倒数第二任惠王庶子的外室子,虽然是岑家血统,但恰逢乱世,便被隐瞒了身份。幸而有一名忠仆,暗地里搜集了他身份的证据,寻找前朝的忠臣,辗转将他养大,并学了不少本事。
只岑易越是长大,和忠仆老臣们的想法越是相左。他并不想光复定朝,也没打算捅穿自己的身份。老人终究是拗不过年轻人的,随着那些前朝旧事慢慢散去的,还有老人们纷纷作古。最后岑易便成了一名小有功名出身寒门的士子,阴差阳错来到了沈安侯麾下。
他在沈侯爷身上看到了他所追逐的——强大的实力,和更强大的内心。他一心为沈安侯办事,也一心为他着想。甚至因为不知道林菁到底值不值得沈安侯耗费如此多的心神,便在最短的时间里设局,顺水推舟的想要测试林菁的心智担当如何。
只林菁的反应比他更快,能耐也比他更强,不仅喝破了他的身份,看穿了他的计谋,还将他直接拿下。面对老巴钵大的拳头,除了开口说话,仍旧动弹不得的岑易依旧笑的开心:“有这般主母,侯爷便如虎添翼,便是我交代在这里,也心满意足了。”
“你可知道你这是犯了大忌?”老巴到底顾念两人的友谊,苦心劝道:“咱们是下人,是下属!虽然侯爷不忌讳咱们有些许自主权,可绝对没让咱们拿主母和少爷小姐开玩笑!我知道你有万全之策,可你这么干,侯爷就不会放过你。”
“我还真没想过让侯爷放过我。”岑易点了点头,关了几天黑屋,肚子饿着,全身不能动,各种污秽物糊了一身也没磨损他的棱角,只被清洗了提出来,立刻就恢复了不少精神,如今得林菁取了银针,和老巴谈论一番,他更是来了劲儿:“你当我做了手脚侯爷能发现不了?我只想让侯爷知道他还不是无坚不摧,还有软肋在。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不是软肋,是逆鳞啊。”
龙有逆鳞,触者杀之,林菁并不是沈安侯的软肋,而是真正的逆鳞——便是被保护着,也得有值得保护的价值,和撑到沈安侯前来守护的自保能力。
“我管不了你了。”老巴气的甩手:“等着侯爷来收拾你吧。”
“这倒不用。”岑易笑吟吟的说:“你只用告诉夫人,他把我想的还是太善良了些,其实我有意让两位少爷在这场危机中折损一位的,想来夫人立刻就能处置了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老巴暴跳如雷,岑易却面不改色:“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么?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背后到底还有个程家呢,程舆虽然死了,可他的儿子孙子并不是没能耐的,若是侯爷真做大了,只怕也就是他们的复起之日。”
“你是怕程家扶持大少爷,而夫人扶持小少爷?”老巴听的懂,可正是听的懂,才觉得他荒谬:“且不说这是多少年后的事儿了,便是眼下,大少爷对小少爷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呢,你凭什么就要觉得人家长大了得内斗啊。”
“天家无父子。”岑易咬着牙说出这五个字:“现在不过一座侯府,一个子爵,给了大少爷又如何。可真是天下呢?若是夫人不堪重用,我顺势弄死了小少爷,必然不会再有波折,可夫人这般睿智,又得侯爷真心,她就真能看着自己亲生的低人一等,三叩九拜吗?”
老巴一时默然,为了继承家业,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故事他没少听说。沈汀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能干,也越发强势起来,沈凌年纪小还不好说什么,等他年纪大了,夫人真的会甘心吗?
“总之我先回了夫人吧。”老巴心累的摆摆手,亲自去给林菁回报了。他也不隐瞒,将岑易的意思一字不差的转述了一遍。林菁后怕之余也不禁恼怒:“既然他知道我要处置了他,那我也就不手软了。”
“夫人……准备如何处置?”老巴心中发苦,自己的兄弟只怕就要丧命于自己手中,可他知道,这是岑易咎由自取。
“你干嘛这幅表情?”林菁一看就知道老巴想错了:“他到底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只是心思偏执,不好再管着侯爷手下的事儿。你自去信给侯爷,问问他可有人手接替岑易的职责,至于那家伙,等他缓过来了就丢到明阳岛去吧。”
“诶?”老巴傻傻一愣。明阳岛便是琼州海盗杜琅的地盘,如今已经被沈安侯收编,正在老实种海菜呢。
“你们侯爷一直有心发展海军的,这件事儿就交给岑易了。”林菁细心与他解释了沈安侯的“三足鼎立”计划,才笑道:“琼州到底也是侯爷认真经营的地盘呢,真拱手相让不成?盗亦有道,你就让岑易去当这海盗吧,人手他自己想办法,三年之后,琼州周边的海盗都得和他姓。”
老巴几乎要搞不清楚状况了,这真是处置而不是委以重任吗?
林菁摇摇头:“我是真不信任他的,估计侯爷也不会再用他。可他做的实事,有功劳,人不坏,弄死了就可惜了。琼州的海盗是必须要应对的,既然他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就将这团麻烦丢给他吧,至于以后,就看他自己了。”林夫人此刻笑的十分自信:“他依旧当自己是沈安侯的人,沈安侯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他想自立,甚至反攻,那就看他有多少能耐吧。”
老巴喏喏而退,转头与岑易说了林菁的处置。岑易沉默良久,表情晦暗了些,眼神却真诚了许多:“我不如侯爷,也不如夫人。你请转告夫人,给我三个月时间交代我手中商队,之后我自会带着前朝余孽镇守阳明岛,永世为沈家效力。”
林菁解决了岑易的麻烦,再次踏上了路途。半个月后,她在老巴等人的护卫下带着孩子们跟着楚家的商队安然抵达沈府。
“你回来啦?”沈安侯抱着她转了个圈:“往年都是你等着我回来,这回终于是轮到我当个望妻石了。”
“那现在可以解除咒语啦。”林菁轻轻在他下巴上一啄,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第138章 鸿胪寺卿
沈夫人回京的消息彻底击碎了一些人的期望,而在沈府中, 沈安侯也仔细将自己拜见太上圣人的事儿给太座回报了一遍。
“其实真什么都没干, 他都病糊涂了,就把我叫去看了两眼,给了些赏赐就让我滚蛋。”沈安侯至今也是郁闷:“你说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搅乱局势呗。”林菁这一路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猜测道:“你说那流言会不会就是老圣人自己放出来的?不然这全套功夫做的太顺了。他就是想通过你扰乱大伙儿的视线, 然后在忙乱之中慢慢将自己的后手布置出去。”人之将死, 有些事情便成了执念, 以前顾忌着朝中稳定天下太平忍了穆荇,到这一刻他未必还忍得下去。
“我也这么猜测来着,不过那位,”沈安侯用手指了指上头:“估计又得睡不着觉了。”
“管他呢。”林菁一甩脸子,和他说了岑易的事儿:“你知道那小狐狸都什么打算不?”
沈安侯早得了传书,也是吓得不轻:“他神经病啊,还好你厉害,把他给收拾了。不过那小子也光棍, 虽然用了前朝遗留的人手, 但都没安插在重要位置,商路和水寨都放的我的人, 如今交接也简单。”去接替岑易位置的是侍剑和捧剑,两个小厮跟着沈安侯这许多年,早就历练出来了:“不过你真不是心软了才把他扔到阳明岛?”
“我还真是有些惜才。”林菁承认:“要是他做下了错事,估计我能灭了他,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他是有大功无大过的。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没二心,我虽然接受不了他留在身边,可放走或是弄死,又觉得划不来啊。”
“所以干脆废物利用。”沈安侯了然,不过依旧对岑易没好感:“好在这么一来,他也算是死心塌地了,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严格说来,岑易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并不算背叛,良禽择木而栖,以他的能耐,确实有考察东主的实力。不过沈安侯和林菁虽然理解,却无法接受,最多不弄死他,却也不可能再用他了。
“说起来,这次你大箱子小箱子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商队呢,里头都装了些什么?”说完了正事儿,沈大老爷便开始皮:“总不会是石块儿这么没品吧。”
林菁便笑:“我从青州来,你觉得我会带什么?”
只花了一秒钟,沈大老爷就跳起来了:“玻璃还是镜子?赶紧的,去仓库看看?”
有大块儿的透明平板玻璃,也有漂亮的琉璃制品,更有两面大穿衣镜,被层层棉布裹着,放在堆满稻草的大箱子里。沈安侯看的爱不释手:“我的玻璃窗啊,总算盼到你了。”
说实话,纸糊的窗户是真不方便,碰上刮风下雨的天气,窗户一关,屋里就得点灯。如今有了玻璃可好了,沈安侯大手一挥:“换玻璃窗!现在就换!”
“你消停吧。”林菁哭笑不得的拉他:“等楚家开了铺子,在御前打过招呼再说行不?”
沈安侯摸着鼻子笑了,林菁还在接着吩咐:“除了老太太那儿,其他人就装个书房啊,这次来的玻璃不多,别太张扬了。等楚家把成本降下去了再慢慢的换上——对了,纱窗和窗帘也弄起来,说你呢,记住了?”
“听到了听到了,我明儿就去家内坊。”沈安侯举手投降,又忍不住问:“这回他们是用新式的马车拉回来的吧?这事儿是不是也准备和圣人汇报?”
沈安侯在琼州找到了橡胶,再加上逼死了家内坊和工匠们,终于整出弹簧,防震马车总算有了着落。至于马匹则是楚家友情赞助的,沈安侯正想着要不要再圈一块地盘,自己也养些好马来。
“楚家做事儿周到呢,你用着就行。”林菁瞪他一眼:“你自己还是双规状态好吗?管那么多干什么。”
被无妄之灾牵连的沈安侯想撞墙:“老圣人折腾这一手,我身边还不知道要被安插多少探子呢,以后说个话都不方便。”
“不能直接扔出去吗?”林菁侧目:“你沈侯爷又不是傻瓜,留下个把隐藏的深的,其他都清出去呗。”
“说的也对。”得了太座支持的沈安侯打点起精神,将这段时间沈府因各式各样原因被买进来的“新人”一个个点名,关了几天黑屋,就直接丢给了林内侍:“您帮我报告圣人一声,他要安插人手,只管摆在明面上,我沈安侯事无不可对人言。其他几家的也劳烦他处置了,我懒得多问话,指不定你们能问出些什么来。”
各家的探子都是有一套管理体系的,抓住一个,说不定就能揪出一串。林内侍红着老脸把人带到刑讯司,无奈的给圣人汇报:“沈侯爷从府中扫出来不少耗子,其中还有几只据说是宫中溜进去的,都丢给奴婢啦。”
圣人也正好奇沈安侯在这档口约见林内侍到底为哪般,听了回话面上一黑:“他这是胡闹!”
胡闹不胡闹的,人都扫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呢?看在沈侯爷到底还是嫩了点,几个隐藏的深的并没有被剔出来,穆荇的脸色便好看了几分。在审了审其他几家的人,他又忍不住笑了:“沈安侯啊沈安侯,朕还真拿他没办法。”
顺藤摸瓜多简单,尤其这群人被折磨的差不多,问什么都照实说。穆荇借着沈安侯的手段从自己身边也撸出了不少人,后怕惊怒之余,也顾不上沈府的事儿了,先给宫里来个大清洗才是要紧。
沈安侯还给他出主意:“您就说给老圣人祈福呗,放一批年老的出去,找个地儿圈起来,饿不死就行。”不管里头有多少是世家或宗室安插进来的,只要逮着一个,消息链一断,外头就得摸瞎。
穆荇最近也被自己亲爹神神叨叨的行为弄的头晕,这回总算可以扳回一句,他自然乐呵呵的照办了,宫中果然清净了许多。正因老圣人意外召见而对沈大老爷有些意见的圣人心情一好,就记起沈侯爷如今的官职来:“都腊月了,反正他考评肯定是上上,明年也不必再回琼州去,就让他当个鸿胪寺卿吧。”
鸿胪寺卿,从三品衔,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换句话说就是古代的外交部部长。沈安侯虽然是从下州刺史跳上来,可他去琼州时就是按照从三品来算的,如今不过平调处理,朝中大臣也没什么意见可言。
便是不看他的资历,光琼州那些自家的子弟被沈安侯培养的不错,连年送上的奏章都得圣人夸赞,明年开春回京便要被重用,这份人情世家们便得还一还。是以圣人封笔之前,任命沈安侯的圣旨便到了沈家,不少官员前来贺喜,又被他明亮的大书房给惊了一惊。
沈侯爷一直在引领读书人的潮流,这次也不意外。不过他也懒得多解释,只一句话:“这是楚家的东西,我就拿着用用。”所有人便了然的点头,转身找楚怀将军去了。
早就得了风声的圣人正在大穿衣镜前头臭美——这是楚家献上的,红木框架上还铭刻着几句话:“以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端的是警示良言。
听说沈侯爷又“奢侈”了一把,让御史们有些心忧他是不是在琼州捞了民脂民膏,穆荇“哼”的一声笑了:“楚家的好东西向来是紧着安侯用的,便是安侯真从琼州捞好处又怎样——他们倒是自己去捞一个啊?”
两年半时间,或许在别人的思维中,琼州还是那个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可实实在在得了赋税的穆荇却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他搜罗的那些只忠于他一人的人才,正在琼州境内飞速的成长。从他们接连传出的奏章中,穆荇可以清楚的看到琼州兴起的轨迹,也知道沈安侯到底做了多少实事。别说搜刮百姓,沈安侯没往里头贴钱就算不错了,真当他这个圣人是个昏君吗?
想要给“京官”新人沈安侯一个下马威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这番行为让圣人暗戳戳的记了不少小黑账,就等着得机会给他们翻出来。
虽然得了任命,却要等到开春才正式上任,沈安侯便在家闲着和儿子们聊天,逗闺女玩耍。到腊月二十八,沈府正扫尘准备过年,突然又宫中天使前来传旨,说太上圣人再次召见沈安侯。
那位病糊涂了的老圣人这一个多月里没少让沈大老爷过去,无论林菁还是穆荇都被他弄的没脾气了,沈安侯更是只能自认倒霉——他也没法和个位高权重又脑子有包的老人家较真。
不过按照这段时间的经验,沈安侯应召去了也根本见不到人。在老圣人住的临安宫前殿磕个头,偏殿坐一会儿,就有内侍传话就让回去。沈大老爷虽然无奈,可也得老实奉召,最多内心吐槽一番。
这次也是一样,沈安侯心里骂着小粗口,跟在传召的天使后头来到临安宫门口,内心惊人的直觉却让他突然有了一丝迟疑。转身问一旁伺候的小公公,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劳烦您,可否去通知林内侍一声,就说我等会还有事儿奏报圣人,让他替我在圣人跟前提一句。”
圣人如今封笔,要找人还真有些难,偶尔也有大人和他这般有好巧有事儿,碰上进宫机会就赶紧奏报的。他态度极好,还顺手塞了个红封过去,那小公公想了想就应承了:“那我这就去一趟。”
“多谢多谢。”沈安侯拱了拱手,这才抬步往里头走去。那开着的大门像看着莫名的凄凉和不详,仿佛是个择人而噬的黑色怪兽。
第139章 太上圣人崩
沈安侯跟着引路的内侍到正殿磕头,便照旧被请到偏殿。他状似无意的喝着内侍端来的茶水, 耳朵不易察觉的动了动。虽然这座宫殿常年都是十分安静的状态, 可今天真是安静的太过了——似乎除了少数服侍的人,其他人都被驱逐了一般。
喝完一盏茶,和以往一样, 一名看上去老态龙钟分辨不出年龄的老内侍过来行了个礼。只这次他并未让沈安侯离开, 而是沙哑着嗓子道:“侯爷请随奴婢来, 圣人召见您呢。”
“谢过高内侍。”沈安侯也一如既往的行了礼, 脚步不乱的跟着往里头走。越往里头,光线就越暗,及到了太上圣人的寝殿,已经只有些许灰蒙蒙的油灯光亮了。
行礼,叩拜,玄色的床幔被掀起,一个枯瘦的老人半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写满了“油尽灯枯”四个字, 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你来了。”太上圣人穆青森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早已没了多少中气,带着残喘的气音, 听起来分外古怪:“起来吧。”
沈安侯再叩拜,起身站直,便听到犹如夜枭般的笑声想起:“你当年多嚣张凌厉的,如今倒是知道收敛了?”
穆青森似乎是许久没有说话了,这一句之后, 便连连咳嗽了许久才平息过来。沈安侯站着不动,只在心中默数着数字。
“罢了,朕知道你在想什么。”穆青森吃力的摆了摆手:“穆荇的人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咱们好好说说话儿。”
看沈安侯不言语,穆青森也并不恼怒,反而陷入回忆般说起他小时候的事儿来:“你那时候,人没多高,脾气却不小。穆莳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呢,可惜他命不好,去的早。”
沈安侯无视他灼灼的目光,只淡然道:“先太子确实是可惜了。”
“是啊,和穆莳相比,穆荇简直没眼看。”太上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可他上都上来了,我总不能再让朝中乱一次。可是啊,大局归大局,谁没有几分不甘心呢?”
“圣人兢兢业业,做的并不坏。”沈安侯小声说了句公道话。
“他是做的不坏,可不见得是最好的。”太上圣人看着沈安侯,眼中似乎有火苗跳动:“你就真不想扶一把穆峥?”
穆峥是许昌王的名字,沈安侯不知他问这么直白,到底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是另有圈套。不过无论如何,他的本心没有改变:“于情于义,我心中挂念的始终是先太子。于国于礼,我忠诚的是皇位上的人。如今不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至少大燮朝上下外无战乱内无灾祸,我没必要给天下人找不痛快。”
“你呀你,看着沉稳了,怎么还是这般脾气?”穆青森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那位高内侍给他拍了许久才好:“不过有时候呐,有句话叫做身不由己。你不想帮穆峥,有的是人想帮他。”
“大长公主?”沈安侯轻轻说出那个名字:“穆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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