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兄弟们心里有数儿,不然也不在这个光瞪眼等你来了。”老巴用胳膊肘撞了撞岑易:“你小子奸猾似鬼,阴招儿最多,赶紧想法子来。”
“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有些阴损罢了。”岑易无奈摊手:“你们来了这几天,估计情况也摸清楚了吧,如今吴郡中最大的三个帮派分别占领龙江三处要塞水域,由西向东分别是九曲寨、连山坞和龙舟帮。”
大家伙儿点头,他们不仅知道,还和这三拨人都接触过,全是水上的好手,脾气却一个比一个坏。
“龙舟帮的幕后是吴王,不过也有可能已经被圣人收买了。”岑易不仅是个参谋级别的人物,在京中还掌管着沈安侯手中的情报系统,虽然才来吴郡不久,知道的事儿却比老巴他们更多:“不管怎么说,这家伙咱们动不了。”
“连山坞一直都是吴郡萧氏的爪牙,他们帮主是萧氏旁支,里头也多有萧氏族人,虽然不如龙舟帮危险,却更加难以突破。”老巴这几天也做了些调查,接过岑易的话道:“咱们唯一可以做手脚的,只有九曲寨这一家。”
九曲寨位处吴郡西侧,寨主姓赵,原是个本分跑船的,只他天生有几分血性与号召力,看不得兄弟们被官府欺压,多次为了船工纤夫们出头讨公道。官府知道他是个难缠的,也想过直接灭了他了事,不料他运气却是极好,一次次逢凶化吉,反而越发被船工们倚仗。
赵寨主虽然热血,人却不傻,至少也明白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在他的有意经营下,很快就成了九曲码头上船工的领头人,有了自己固定的班底。他带着大伙儿与商户谈判,与官家周旋,虽然还是免不了被盘剥一些,但总好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赵寨主三十来岁带着一群兄弟们建立九曲寨,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大家伙儿的利益,但如今三四十年过去,九曲寨也变得和另外两处山寨并无不同了。”岑易叹道:“更何况赵寨主年岁不轻,听说他几个儿子如今争权夺势的厉害,就是不知道九曲寨到了他们手里,是不是还能继续壮大下去了。”
听到这里,老巴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岑易的意思,纷纷指着他笑道:“你这个黑心肝的,看上人家哪个傻儿子,准备去给人当谋士了?”
“相逢不如偶遇,一切还是随缘吧。”岑易淡淡道:“不如各位兄弟替我想一想,怎么才能与某位少寨主来一次完美的偶遇?”
“又不是漂亮姑娘,还偶遇呢。”老巴嗤笑:“等我们打探打探那几位少寨主的底细再说吧。”
“先说好了,太聪明的不要,不好忽悠。太蠢的也不要,鸡同鸭讲太累。刚愎自用的不要,得时刻捧着哄着麻烦。耳根子软的还是不要,我没那么多功夫盯着他不被别人带坏。”
“……你怎么不干脆自己认了赵寨主当爹,强抢了下任寨主的位置去?”老巴听的无语,手痒痒的想打人。
“为了完成任务,认个爹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改名换姓的事儿我也没少做。”岑易依旧淡定,甚至带了些微微笑意:“只可惜赵寨主这么精明的人,估计是看不上我这样儿的,为了稳妥起见,咱们还是找他的傻儿子玩吧。”
话虽然说的轻松,但这事儿要操作起来并不简单,毕竟一群外乡人逗留在吴郡便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入一个帮派的内部,甚至渗透和贯穿整个漕运之中?
好在有了一路“剿匪”的经验,他们对坑蒙拐骗的伎俩也是轻车驾熟。老巴扮成药材商的样子,带着重金求见了九曲寨赵寨主的次子赵信,托付他寻找可靠的船工替自己运送一批贵重的药材。
运送货物是漕帮最主要的业务,虽然这次涉及的金额较大,但获得的利润也极为丰厚,赵信查验过后便点头应允了,安排好日期只待发船。这本是一桩正常的生意往来,他也并未藏着掖着,甚至在赵寨主面前还炫耀过一回,却没料到两天过后,竟然被自家兄弟揪着给一状告到了亲爹面前。
“等会等会,你说什么?我私改账目昧了寨子里的财产还妄图转移私吞?你不会是还没睡醒吧?”被赵良拿出的各种“罪证”糊了一脸的赵信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是,我是收了那个药材商人的礼物,可他该给的报酬都交到公中了,账目也是按照规矩记下的,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事实就在眼前你还狡辩?”赵良表现的义愤填膺,心中却暗暗窃喜,直接对着赵寨主一躬到底:“明明是一船铜钱,二哥却记做一船药材,收货的更是他养在外头的外室。我虽不知道这些银钱从何而来,但左不过是咱们寨子里头被他巧立名目给换出来的。”
“一船铜钱!”便是赵寨主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吃惊了,赵良立刻趁热打铁:“还请父亲赶紧查验各处库房,看看这是不是咱家的银钱。”他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赵信:“总不会是客商想要送钱给二哥的外室,还给他开了这么个玩笑吧。”
赵寨主看赵信的表现不似作伪,也不觉得儿子会犯这种原则上的错误又如此轻易的被人发现,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前去查验,他则继续盘问赵良:“那船现在何处?那个药材商呢?”
“那艘船本应今天上午发出,正好我在码头上看着,觉得很有些不对劲。”赵良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挺了挺胸解释道:“那船明明只有些不大的箱子,船的吃水却极深。按说一般的货物少有这样重的,我便调了运货单子看,里头记载的不过是些药材,经手的人则是二哥手下。”
他再瞟一眼赵信,这才接着道:“我一开始也只是怕出了纰漏,比如上好的药材被人盗了,里头丢的石块,这才让船工停下来重新检查,没想到那所谓的药材商却百般阻拦,直说全无问题。”
这就明显是有问题了。赵良虽然不聪明,可也是老江湖,立刻让人拉开药材商,打开了药材箱子,却不料薄薄的一层草药下头全是满满当当的铜钱,而药材商已经面如死灰,一副“完蛋了被发现了”的表情。
“要说药材商借着送药材的名头运送银钱,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消他明白说一声也就罢了,咱们总归只是个送货的。可偏偏这药材商就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我只好查了单子上的目的地——”赵良摊了摊手:“好巧不巧,这单生意根本不是二哥说的送往青州,而是送到渠县去的。”他的好二哥在渠县有个颇得宠爱的外室在家中根本不是秘密,如今那妇人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只待她生下儿子,只怕就能抬进家门了。
“光是这样并不能说明什么。”赵寨主摇了摇头,赵良也并不争辩,只淡淡说道:“所以咱们就等查账查库房了,如果真是我误会了二哥,我自然会给他请罪。可要真是二哥暗中转移家财,那么父亲,他如今是什么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第89章 另有内情
去查库房的寨主心腹首先回来,禀告库房并无失窃的迹象, 让赵信不由松了口气:“都说了不是我干的, 谁知道那药材商搞的什么鬼啊,再说了,去渠县的货就怪我头上?渠县多少人的!”
赵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脸上却依旧平静:“直接偷窃库房, 你是傻的吗?我都说了你在篡改账目, 日积月累的抠唆出寨里的银钱往外运。查账的还没说话呢, 你急着狡辩什么?”
赵寨主坐在上首依旧不言不语,他的儿子们在争夺权财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他也并没有特别偏向哪一个,任由他们兄弟阋墙。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不知道该怎么培养这些不同女人生出的孩子,既然无法让他们齐心协力,那么能够突破重重手段笑到最后的,就是他最合格的继承人。
看着依旧毫不在意的赵信, 赵寨主在心中暗暗摇头, 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次子还是太过天真了。
无论这次结果如何,赵信肯定是要被淘汰出局的。他在心里叹息,其实次子人品不错,除了有些贪财和贪图美色之外没什么大毛病,手段远不如赵良这般狠辣。但是这回他是真的栽跟头了, 不管这笔钱是不是他的,在码头上被众目睽睽看出弄假,他在兄弟们心中就已经彻底的失去信誉了。
不要说什么查出真相就可以止住流言,市井出身的赵寨主最明白那些穷人们的想法。若真是赵信做的,自己重罚了他,大家伙儿可能还会对他有几分敬重,要是说一句赵信被冤枉——只怕大家都得认为是他这个寨主在包庇儿子,公私不分。
一个山寨,大家都是泥腿子,谁又比谁强?自己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不就是靠着如履薄冰积累下来的公信力和凝聚力吗?为了一个儿子就自毁长城,这事儿不值。
至于赵良……赵寨主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若是事情根本就是他的设计,那么他也可以出局了,为了权位不折手段的人,心胸也一定狭窄,不可能带着九曲寨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气氛却越发凝重,压的赵良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揪了揪衣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名穿长袍的账房先生快步走了进来,直接走到上首,对赵寨主耳语了几句。
赵寨主脸色一变,直接站起身来,操起拐杖劈头盖脸的就往赵信身上打:“你这个孽子!还不快快认罪?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赵信一脸懵逼的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一边躲闪一边吼道:“我认罪我认什么罪,都说了我是被冤枉的!是不是查账查出问题了?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的!”
赵寨主到底年纪大了,一番动作差点没闪着老腰,好在赵良伸手扶住他,这才顺势在椅子上坐下,一边喘息一边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不清楚?我只问你,你在渠县那外室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赵信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立刻便掩饰住了,依旧梗着脖子叫屈。赵寨主好容易喘匀了气,手里的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你不用演了,那根本不是你的外室,而是吴王府里逃出来的歌姬,我说的对不对?”
一旁的赵良也没想到事情突然神转折,忍不住“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吴郡里谁不知道吴王妃善妒,但凡被吴王宠幸过的美人,都是一碗汤药灌下去,然后要么发卖要么干脆打死。算算时间,这歌姬是跟了赵信便有了身孕的,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实在是不好说。
赵信见事情败露,也不再掩饰:“那女子不是什么歌姬,她是萧氏旁支庶出的姑娘,因长的颜色出众被家里送进吴王府的。本以为吴王妃会看在萧家的面子上放她一马,没想到她前脚被幸,一转头就听到吴王妃要下药害死她的话,她不想死,只能想法子从王府里逃了出来。”
“这是她与你说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赵寨主眯着眼睛沉声发问。
“她是个贞烈的好女子,哪里会让我碰?那孩子自然是吴王殿下的。” 赵信说话时,心中却有几分惆怅,回忆起自己路过一条小巷,看到里头躲着簌簌发抖的娇弱女子,那一抬头的娇羞无助立刻击中了他的心防,让他不顾一切的就将人救下。
等安顿好了萧氏,听了她毫无保留的陈述,赵信也知道自己可能惹祸了,可是看着美人那满是信任莹莹泪光的眼眸,他又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更没法将人赶出去。然而一个月后,萧氏一脸愁苦的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却让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吴王妃年纪不轻了,吴王府上却是一位小王爷都没有,若是萧氏真能生出个儿子来,说不定以后就是吴王世子呢?”赵信眼中闪着光芒,灼灼的看着赵寨主:“您也说富贵险中求,咱们当个船工头头有什么好的,还不得对着那些官兵摆笑脸,一年三节的给当官的送孝敬。若是能抱上吴王的大腿就不一样了,何况那还是萧氏女——在吴郡,最厉害的不就是吴王和萧家吗?”
“天真!糊涂!”赵寨主却是气的直摇头。他本以为次子是个温和的,却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大,目光却短浅而可笑:“且不说你那外室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也不说你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吴王妃,只一条——那萧氏名义上可是你的外室,你这大半年了没少往人家那儿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没想过被吴王知道了,他恼羞成怒直接灭了咱们全家吗?”
赵信突然一哽,他只沉浸在美人的温柔羞怯和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完全忘了自己此举已经将一顶帽子丢在了吴王殿下的脑袋上。他虽然蠢,但并不缺乏常识,被赵寨主这么一说,冷汗立刻爬上了背脊和额头,顷刻间衣服后背便湿了一大块。
“胆小如鼠,偏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赵寨主叹息摇头:“除了你的长随,知道萧氏身份的还有谁?”
“没……没有了……”赵信机械的回答,突然想到什么:“这事儿是赵狗儿说的?”赵狗儿便是他的心腹长随,是除他之外唯一知道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人。
“不然呢?”赵寨主斜眼看他:“那么多账册真一本本去查?我又不是你这般傻的,只消好好盘问一下赵狗儿,自然能知道你从前有没有往渠县送过银钱,和那药材商又是什么勾当。”他复又叹气:“没想到你却给了我这么一个‘惊喜’,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
至于如何让赵狗儿背叛自家主子老实交代,下头人自有他们的手段。赵信脸上的表情接连变换,从愤怒到愕然到无奈,最后只剩下一些卑微一些可怜:“那药材商真的是突然找到我的,和我没关系。”年过而立的人几乎要哭出来了:“还有萧氏……您说,到底该怎么办?”
现在知道怕了?赵寨主叹了口气:“趁着知道的人不多,赶紧处置了吧。”他说的处置,自然就是灭口:“赵狗儿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你再去挑过一个长随,以后就安生在家呆着,别再往外跑了。”
赵信失魂落魄的走了,赵寨主却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赵良,直看的他不自在:“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以为二哥偷运银钱。”
这孩子哭丧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分辨,赵寨主却并不动容,细问道:“你并不是那么细致的人,怎么会突然注意到那艘船吃水很深?又想到药材商有问题,甚至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告到我面前来?”
本以为忠厚的次子有着出乎他意料的野心,那么这个看似莽撞的四子,是不是也有不为他所知的一面?然而赵良是真的懵逼:“我就是听到旁边的船工随口一说,然后看了一眼啊。”哪怕家中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亲自跑船,但赵寨主从小便教导他们漕运里的门道,他们兄弟几个全都是这里头的内行人。
“看一眼觉得有问题,又是二哥炫耀过的大生意,我当然就忍不住上去挑个刺儿找个茬儿的。”赵良还在努力回忆:“那个药材商表现的太奇怪了,尤其是我说到二哥名字的时候,他是真的表现出了恐惧,偏又怎么样都不肯说出实情。那我又不能逼供了他,只好去查了最后停船的地点——就觉得这就是二哥在搞事儿呗。”
至于告状成不成功的,那都无所谓了,他们兄弟间挑刺儿打小报告又不是一回两回。就算这银钱不是二哥的,也能说明赵信办事不利被人忽悠了,不是个靠得住的。哪知道一个不小心,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来。
“那个药材商现在何处?”
“我留他在码头喝茶,他的东西我没动。”赵良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是他们漕运的基本规矩,对客人可以态度强硬些,也可以收取必须的“劳力费用”,但不能侵占客商的钱财,更不能伤害他们的安全。
赵寨主也不多话,带着赵良亲自跑了一趟码头,那药材商见大势已去,只能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他只是药商手下的一名伙计,因欠下赌债急着用钱,便将歪主意打在了东家和漕帮的头上。他在赵信查验货物之后便偷偷将那些上好药材直接廉价倒卖了换成银钱,仍旧装进送药材的箱子里,等船开到渠县附近时正好是夜间。那里有一处水湾,他只需要趁着夜色悄悄将箱子沉进水里,便可以将罪责推到船工身上,给东家一个交代。
“这是我和二少寨主的长随商量好的,渠县那处水湾也是他告诉我的。等风声过了,他会帮我想办法将铜钱捞出来,到时候里头的钱财我给他三成。”
药商伙计见大势已去,索性毫无隐瞒的把事儿都说了:“在船上听到那位小寨主的话,我就知道事情到底还是被二少寨主发现了。”他有些愤恨道:“那长随可真是个靠不住的。”
原来是一场巧合。赵寨主抹了把汗,虽说这伙计涉嫌算计他们九曲寨,可到底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他也不好发作,只让他送信给真正的药材老板,确认事实真相后交点钱了事。
第90章 深藏功与名(二更)
因一名药材伙计中饱私囊而掀起的波澜在查明真相后渐渐平息下来,可赵寨主却依旧愁眉不展, 甚至差点大病一场。原因无他, 那位住在渠县的萧氏女在他的心腹赶到之前,已经收拾了细软彻底在吴郡消失了。
又两天后,“蜀州药材商”岑易也终于“姗姗来迟”的领走了自家倒霉伙计老巴, 同时将一份厚礼送到了帮助自己捉住内贼的四少寨主赵良手里。
看到礼盒里的金银珠宝, 赵良也被这药材商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半推半就便应下了岑易的宴请。
宴会定在岑易租住的一个三进院子里, 赵良带着长随和两个小厮进来,立刻便被里头富丽堂皇的装饰给迷住了眼。等到一样样没吃过的菜端上来,那扑鼻的香味让他差点儿没把持住流出口水。都说酒桌上是拉拢关系最好的场合,而有了沈府出产的美酒,事情就变得更加容易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了几分醉意的岑易说起蜀州的风情和遍地商机,听的赵良心驰神往,不禁追问:“那里真的药材漫山遍野都是, 就没人想过上去采摘?”想了想那差点晃瞎他眼睛的礼品, 光是里头的金锭就已经超过岑易这批药材的价值了。
岑易大约也是有几分醉了,笑着将里头的门道说给他听:“药材这东西可不像萝卜白菜, 只有我们西边山上出的才有药效。而那山头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哪里的山民彪悍着呢。”他信手比划着:“山民其实不知道药材价值几何,也不知道怎么用,但他们不信任汉人,死都不肯让汉民进入他们的领地。你说这是不是暴殄天物?”
赵良也是一脸肉痛的跟着点头, 便听岑易笑道:“我手下却有几个人机缘巧合的帮了那山民头领一把,和他们有些交情,只需要一些生活物资和琐碎工具,就可以随便开采那山上的药材。”
这几乎就是无本买卖,往外却是垄断,定价都随他高兴,自然是能大赚特赚。赵良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这位药材商为何如此富有,不免感慨自家的生意难做:“你们这样多好,不像我们赚几个苦力钱,还要对着官府赔笑脸。”
“你这话就不实诚了。”岑易醉眼看他:“你们可是龙江上的霸主,没你们的许可,我这生意根本没法在宣州做下去。这往来多少客商可不都得仰仗着你们?”
花花轿子人抬人,不过一顿饭功夫,岑易便和赵良称兄道弟了。看着醉倒在椅子上还叫嚣着干杯的四少寨主被他的长随扶起来,岑易好心的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间客房,让赵良酒醒了再走。
摇摇晃晃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岑易脸上已是分毫醉意也无。老巴和镖师们已经等在了里面,看他做了个搞定的手势,纷纷松了口气。
“你这人也是折腾,不都是送礼请吃饭拉关系吗?偏要我们绕这个大一个弯儿。”有人忍不住抱怨,岑易也不恼,只笑着看老巴,让他来解释。
老巴也不推辞,端着杯水慢慢道来:“九曲寨赵寨主六个儿子,老大赵恭已经四五十岁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说不定就走在了赵寨主的前头,而老三赵俭是个浪荡纨绔,整个寨子没人待见他,所以他们俩都不是合适的下人寨主人选,也不在咱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一点大伙儿在调查了九曲寨的信息后都明白,并没有什么异议。老巴看他们点头,继续分析下去:“剩下的赵信、赵良、赵义和赵礼四个,咱们都分别接触了一下,你们想必也心里有点儿数了。”
赵信志大才疏却想着一步登天,赵义心思阴沉手段狠辣,绝对不是个好主顾,而赵礼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变异品种,和赵家人格格不入,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矮子里头拔高个,赵良虽然性子急躁莽撞,但还算好相处,所以咱们一开始选择的合作对象就是他。”老巴了口茶水,抬手止住想要发问的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觉得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做的太复杂了,想要除掉赵信也好,接近赵良也罢,都有许多方法。可岑易这次并不是准备做个隐谋,而是真打算在这里立足的。”
“岑狐狸你真要做药材生意?”有人惊呼,就见岑易轻轻点头:“吴郡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我们必须在这里留下据点。但是和蜀州星州不同,这里势力太多,咱们没法再用打山匪的法子,那就只有真留下来做个商户了。”
“所以你才和赵良说了那么多。”有人已经反应过来:“有九曲寨做背书,你突然到来的嫌疑就小了很多,以后运送货物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
“不仅如此,我是做蜀州山民生意的,就算有些外地模样的汉子来往也并不奇怪。”岑易点了点老巴他们:“剩下的,不用我细说了吧。”
“难怪你的路引就是蜀州那头的,咱们的货物从龙江西边进吴郡,只需要打通了九曲寨这一环就好,倒是暂时可以不管连山坞和龙舟帮。”有人点头,也有人好奇:“那以后呢?你可别忘了,咱们的最终目的是水陆并进,将秀川郡到平宁郡这一路的货物往来彻底掌控住。”
“不仅如此,你和九曲寨走的近,其他势力免不了要调查你的。”老巴也皱眉看岑易,就见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狐狸笑:“不是还有萧氏在吗?”
“可那萧氏的孩子不是吴王的啊。”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可是事先埋伏跟踪了几位少寨主许多时日才动手的,自然也发现了赵信这位外室的秘密。
“她也是胆子大,和书生有了苟且还敢进王府去。”一名镖师便咋舌:“被吴王宠幸后假装害怕吴王妃的迫害,让萧家助她脱逃,一出来立刻傍上了赵信摆脱萧家的控制,还联系上了自己的旧情人,过的不知道多滋润。”
“不仅如此,得了咱们的提示知道赵家要杀她灭口,她能当机立断的找到萧家求援,让赵寨主根本找不着她,这可真不是个普通角色。”岑易也是赞叹:“萧家一直是站在许昌王这边的,当然希望能得到吴王唯一的子嗣,逼着吴王为许昌王效力。”
“所以你的计划呢?”老巴抬了抬下巴问岑易。
“萧家不是让她在别院休养吗?那别院不远处可就是吴郡香火最旺的寺庙。据说吴王妃是个潜心佛法的,你们说要是她礼佛回府时马车不小心坏了,正好停在萧家的别院门口,偶遇萧氏的概率有多大?”
老巴嘿笑:“只要手脚做的好,她们就一定能面对面的碰上。”其他镖师们也跟着笑起来,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几天之后,大着肚子的萧氏便在别院门口撞见了马车坏掉不得不停下来找地方歇息落脚的吴王妃。虽然萧氏极力否认,但吴王妃还是认出了她的身份,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差点没气晕过去,连连逼问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当着萧家下人的面,萧氏哪里敢将自己的相好书生给供出来,只能咬牙认下孩子的父亲是吴王殿下。
一时间无论萧家、吴王府还是吴郡官府和各方耳目都忙碌了起来,赵家被牵连其中,也少不了被调查和问责。好在赵信确实没有碰过萧氏,吴王和萧家也知道他其实是被算计连累的苦主,倒并没有过多追究。而趁着这个空档,岑易不紧不慢的和赵良谈好了合作,让他以九曲寨水道上独立运输的权利作为入股,占了药材生意的三成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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