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观的人没有干脆的杀死俘虏，他们追问，折磨那些侥幸没死的魔修，试图问出幽州新的动向，这让混乱久久没有终止。
“再等一刻钟。”詹元秋说。
凉千山得到了这块地方，这是凉千山意料之中的事，并不会感到多么喜悦。
乾坤观的人清点完废墟后，就会发现有人失踪，起初可能以为死了，但是连尸体也找不到就会犯疑。等到这个消息报给凉千山，这位生性多疑的大雪山神师会立刻命令弟子离开这里……
詹元秋默默在心里算着时间，然后猛一挥手下令。
整座山谷突然震动起来，预先深埋在土里，大批篆刻有符箓的玉符全部爆开，霎时只见雷霆百道将山谷圈在其中，紧跟着厉火洪流从地底窜起，扶摇直上。
“轰！”
极短极快的一刹那。
雷火阵已经消失，十里外甚至感觉不到这边曾经发生过什么“去！一个都不要放过！”詹元秋厉声说。
他就负责动动嘴，裂天尊者已经迫不及待的掠至山谷边缘，恰好挡下了满头黑灰，狼狈不堪的凉千山。
“是你？”
凉千山恍然大悟，随即他怒声道：“好个裂天尊者，竟然能让……投效你。”
他说的是个人名，裂天尊者连听都没听说过，也不搭理，上手就是杀招。
詹元秋在远处琢磨着，凉千山提到的那个，大概是之前传消息给凉千山的人吧！顿时如释重负：凉千山是真的蠢，这就好办了！
凉千山四百岁不到，可以称得上是修真界天赋非凡之人，但仅仅只是大乘期初阶，而邢裂天，高他足足两个小境界。
胜负已定。
“邪魔外道，害我乾坤观弟子！”
这声音愈发诡异，好像敲在众人心头。
詹元秋运运气挺柱了，示意旁人小心，这是乾坤观的拿手本事，大雪山神师练到登峰造极的春风惑音术，修为低者心志立刻动摇，若不及时逃离，就会成为凉千山控制的傀儡。
裂天尊者一声长笑：
“不必白费力气，这七劫雷火阵，岂是无用？”
山谷内天地灵气紊乱，连蛊惑心志的声音，都被影响得扭曲怪异。
无数魔修涌来，毫不留情的掷出灵符，将山谷内外完全隔绝开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声音与翻腾的灵气也无法传到外面。
凉千山神色一变再变，他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死局。
***
“啪。”
青铜鹤嘴灯座里衔着的蜡烛，爆了下灯花。
房内暗影跳动了一下，显出一人颀长负手而立的身影。
桌上摆着一个简易沙盘，各色旗帜悬空漂浮在幽州边界，这人迟疑了一阵，默默拔掉了其中一个，随手将它抛到墙角。
随着这一动作，他沉浸在黑暗里的面孔也暴露出来。
赵微阳。
“大雪山乾坤观，救之无用，覆灭只在这数日之间，凉千山命不久矣。”
赵微阳面无表情的看着沙盘。
他曾经控制着整个聚合派，论起正魔两道大战，谁家有什么底牌，什么能耐，他几乎都是一清二楚。
上辈子是他不争，天衍真人才能安稳的做“正道魁首”这个位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面对的又不是个好性子的魔尊，赵微阳前世成功的隐藏了自己，连离焰尊者都没有多注意过他的存在。
这样躲在暗处算计战况的事，赵微阳本是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是现在才出现，六年来，他想过许多办法，就为了说服点醒正道诸派警惕魔修的阴谋。
在正道修士眼中，幽州是一块肥美的红烧肉，就等着众人瓜分。
在赵微阳眼中，幽州是一个巨大的口袋，跌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陷阱。
“想一网打尽，好大的胆子。”
赵微阳眼底尽是阴霾，他拍了拍手，旗帜全都掉进沙粒里，沙盘也被他随手一挥，重新变成毫不出奇的瓦砾石子。
“费口舌也是徒劳，就算有那么两个能被点醒的人——何必呢？太蠢的人，不如死了好。”赵微阳自言自语，“季弘，伏烈云，薄九城他们只会给你增添新的乐子，再次栽倒在你脚下罢了，而我不同。”
——陈禾以为他会趁机上大雪山，洗劫乾坤观吗？
这样拙劣的陷阱赵微阳根本不屑一顾。
他的手指勾到方才沙盘上云州的位置。
“这里…似乎有秘密！”
六年前陈禾去云州，鬼冥尊者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285章 正面溃败
大雪山乾坤观一行人失踪的事，被正道发现，已经是十几天之后。
当日小镇上的修士亲眼看见凉千山带着人怒气冲冲的走了，以为是大雪山受到排挤，挪到他处的正道诸派听闻消息后，不屑一顾：凉千山那点儿心思，还不好猜？算了，偌大的幽州，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
想得渔翁之利？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出于这种轻蔑，寒明宗就疏忽了乾坤观等人的下落——本来凉千山选的就是与他们背道而驰的方向，当修士云集幽州后，天地灵气就变得驳杂起来，加上詹元秋布下的，是浣剑尊者留下的雷火阵图，阵内焦土废墟，隔十里就瞧不出什么大动静了。
只有那个被詹元秋敲晕伪装的乾坤观弟子，从小巷爬出来后，赫然发现身上的法衣道袍加储物袋都被人抢了（詹元秋：演戏要演全套）。
怒气冲冲的一出来，还没打听，就有闲得无聊的散修对他指指点点，嘲讽不已。
——被人当做偷法宝的，揍了一顿？
这倒霉家伙满心狐疑，直觉自己被坑了，肯定是假借丢法宝为名的抢劫。
他骂骂咧咧的往回走，一边担心自己久去不归，会不会惹怒神师，结果一踏进院落顿时傻了，来来往往的人换成了他根本不识得的修士。
“乾坤观？哈，那群化外之民早走了。”
新安置在这里的门派不屑的说。
世间事总是这样，就算实力不济，好像也挺有资格嘲笑被驱逐出中原的失败者，其实这个小门派的底蕴，连大雪山乾坤观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急着去追同门的乾坤观道人，势单力孤，黑着脸出了镇。
这一找，彻底没了头绪。
凉千山一行人好像泥牛入海，再也没了下落。
硬着头皮在方圆三百里转了无数圈，他终于发现了那处蹊跷的山谷，山林被魔修仔细清除过痕迹，但总有遗漏。
于是那些高阶修士们，最终听到“乾坤观”遭人埋伏的消息时，这黑锅一半已经扣到了他们脑袋上。
詹元秋派出的人，极力在散修与小门派之中揭露“寒明宗聚合派想独占鳌头，吃独食，把众人都丢下了”，“被乾坤观发现后，杀人灭口”，“邪魔未灭，自相残杀，何忍何辜，天道都要看不下去”。
当然没忘加上搅浑水的其他声音。
“没准是魔修干的！”
“胡说，分明是乾坤观故意如此，这种坑害人的事他们做得少？”
寒明宗大长老气得鼻子都歪了，要说凉千山无声无息的被人干掉了，他是半点不信，浣剑尊者不死，大概有这种能耐，至于邢裂天？哼，裂天尊者玩得出这样的伎俩？
“要不，去那座山谷看看？”
有位门派的老祖提议。
“万万不可！”几位掌门齐声阻止。
“凉千山这人心胸狭窄，知晓我们背着他离开，必定心气不平，此事没准是他的计策，那座山谷可能是个陷阱，何必让弟子们前去冒险？”
最最重要的是——凉千山是死是活，与他们何关？
“若他死在魔修手中，也是本领不济。”
正道诸派都有些幸灾乐祸，乾坤观这些年愈发式微，凉千山连个有资质的弟子都没收到，一旦出事，曾经的大宗派就要彻底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前来坐镇的老祖们，有数位踏入渡劫期了，冥冥之中，已经与天道相互感应，此时他们由衷的感到一股不安，说不上来的心乱。
想要找出不安的源头，又无能为力。
——赵微阳若是在这里，必定会冷笑一声：这些老家伙顶什么事呢？以前世看来，最终没有一个是飞升的，要是能蒙天道感应，得知真相，那就奇了！
因为老祖们的催促，战况在翌日就拉开了序幕。
幽州防线全面收缩，寒明宗出奇兵，也没有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正魔两道在一座名为天鹤山的附近，连番混战三日三夜。
尸横遍野，同样战果斐然。
魔修再次败退，他们比不上名门大宗的弟子配合默契，在听令行事上也没有那么灵活。时间一长，劣势就出现了。
战火接着蔓延到幽州境内，数月不息。
就像正道诸派暗中猜测的那样，这是魔修的最后一股势力，必然十分顽固，也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要是那么轻易溃败，反而有问题。
无数道剑光掠过天空。
灵禽走兽驮着修士，在战场上徘徊。
法器与符箓崩现的杂乱光辉，以及空气里弥漫的浓浓血腥味，像大石一样撞击着每个修士的心神。
好似被一个无尽的漩涡吸了进去，人人都杀红了眼，抄起法宝，狠命的拼杀。
“这阵法…”有一个苍老的修士看出端倪。
“无事，清元老祖不用多虑。”
寒明宗大长老不动声色的说，“吾派弟子都带着明心符，不会轻易被迷惑心智，对面魔修应该也用了差不多的杀戮阵法，催动修士的疯狂心绪，免得他们好不容易聚来的人贪生怕死，转身就逃吧！”
这个清元老祖眉头紧锁，似乎对寒明宗这等行为十分不喜，但碍于这是自家门派，只好忍了。